第49章 不当皇帝了
“自从太后知道殿下您派兵在京外设伏,便将陛下转移到另一处偏僻之地予以软禁,请与我来。”
东舒:“那便请带路吧。”
看到东舒跟来,亓元加快脚步在前方带路,走过弯弯绕绕的小石子路,在一处小院门前停下。
院墙高厚,门上缠着厚重的铁链,被一把同样厚重的铜锁锁着,上面有用利器凿过的痕迹,可锁头却未损坏分毫。
“就是这儿了。”
亓元焦急地望了眼朱红的院门,终是没有走上那几步台阶,而是等着东舒。
东舒对着身后跟来的几名士兵使了个眼色,凛声道:&34;开门。&34;
有了东舒的示意,两个士兵对看一眼,提着刀上前撬锁,可这锁着实厚,怎么都撬不开。
不一会儿,两个撬锁的士兵就满头大汗。
院门迟迟未打开,东舒走上院门口的那几步石阶,两个士兵心领神会,知道东舒要亲自动手,将手中的剑递给他,自觉退至一边。
亓元还站在台阶下,门上的锁被东舒的身躯给阻挡住视线。
随后传来的,是一声叫人牙酸的巨大闷响,粗重的铁链落地,铁链与锁头在下落时分离,锁头被劈成两半。
视线落在地面上的锁头碎片,亓元眼中波光暗涌。
自己多次试图打开而无果的锁,居然被黎王殿下一刀就砍碎了。
但眼下不是感慨的时候,眼见紧闭的门被推开,心中着急,亓元也顾不上黎王殿下,快他一步跑入屋内。
步入院内,跑入主屋,明亮的光线骤然一沉,一股不浓不淡的奇异味道缠绕鼻尖。
主屋的空间也还算大,亓元绕过一面方方正正的云母屏风,目标明确地朝里侧的床榻赶。
屋里的白色纱帐因亓元的动作轻轻摇晃,似飘云,似浓雾。
可当看到床上空空如也,未发现陛下的身影,就连床被子都没有。
“陛下”
在看到床是空着的那一刻,亓元心里骤然一空,喃喃出声轻唤,这些日积压的紧张、着急与担忧在这一刻被积压到了极点。
亓元哆嗦着绕到床后,心中逐渐变得狂躁,翻箱倒柜地找人。
“亓元,我、我在这儿。”
细微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亓元翻着柜子的手一顿,急匆匆转头,注意到床底下露出来的那只手。
那只手掌心向下撑着地面,东尧慢悠悠从床底爬出来,身上还裹着一床被子。
“陛下!”亓元火急火燎扑过去,将东尧从床底捞出,也顾不及身份,手撑着他的肩膀,检查着他的情况。
还能说话,还能动只是更清瘦了。
“陛下受苦了。”
“我没事。”
东尧努力开口,虽然声音细微嘶哑,但远比先前听到的那轻得要断气的嗓音好太多。
亓元看到东尧身上还裹着被子,气愤道:“太后也太过分了!居然让你睡地板。”
注意到亓元的目光,东尧也跟着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被子,随后摇头:“可能是安神香的原因,昨日睡得太死,睡时还在床上的,醒来就到床底了”
“只是先前嗓子被用药毒过,之后,太后都没有对我做过什么。”
这也多亏黎王,若不是他分散太后注意力,太后顾不及东尧,让东尧得以有喘息的机会。
本以为他要在这小小的院子里耗到老,耗到死,没想到一夜醒来,便看到了亓元。
早在亓元轻轻唤他名字时,东尧便醒了,只是梦里的亓元也这样叫他。他这才没能第一时间分出是现实的亓元,还是梦里的亓元。
不过好在,现在见到真正的亓元了。
紧紧搂着亓元的手臂不肯松手,正要与亓元诉说他这些日所过的是什么苦日子,可他还没说话,眼角余光瞅见一抹月黄色的衣角,才将粘在亓元身上的目光移开。
“四皇兄?”
东尧挣扎着站起来,亓元立即将他扶起。
才多久没见,看到东尧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东舒再怎么铁石心肠,也不能做到心中不起一点波澜。
没想到太后连放在膝下抚养多年的孩子都下得去手。
她对待东尧都如此,更别说对待母妃、兰嫔这种被她视为竞争对手的存在了。
东舒烦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握着刀的手松下几分。
多年来,东尧确实十分信任他,待他极好,是众多皇子中,唯一一个真真正正地把他当作兄弟的。
他对太后恨之入骨,满心只想报仇,东尧又是由太后抚养长大的,厌屋及屋,难免的对东尧也有些抵触。
本以为东尧在太后这样手段狠辣的女人身边,也会变得像她那样,叫人厌恶至深
只是,是东舒想错了,东尧依旧单纯得像一张不会被染化的白纸。这性情,一点都不像帝王家出来的孩子。
他何其无辜,不该被卷入这场纠纷中。
东舒目光一直注视着东尧,看着他挣扎起身,朝他这边一瘸一拐走来。
即使有亓元搀扶着,依旧走得很慢。
顾及君臣有别,东舒正要行礼,却被一只苍白的手给止住,紧接着怀中一紧。
“呜呜呜四皇兄,我不要当皇帝了”
东尧抱着他的四皇兄,一把鼻涕一把泪,全都沾到东舒衣襟上。
东舒不适地皱起眉,却被东尧这突如其来的话砸得头晕,让他拿自己的衣襟当了好一会儿的抹布,才伸手要将东尧给推开。
手碰到东尧前还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可碰到东尧的肩上时,力道忽然变缓。
将东尧轻轻拨开,让东尧身后的亓元扶着他。
做完这些后,东舒低头看一眼自己胸前被涕泪浸湿了大片的衣襟,面色复杂。
被东尧这么一整,东舒心中涌出一点愧疚之感。
方才驻足在无忧宫前,想到皇位,他甚至想过要东尧死,可现在
“陛下受苦了,先去无忧宫休息吧,臣派太医来给您看病。”
东舒话音刚落,东尧却忙不迭摇头:“不去无忧宫,不要太医院的太医。”
见东尧对“无忧宫”如此惊恐,像一只受到惊吓却被人拴着不让跑的小鹿,亓元心底泛酸,解释说:
“自打被太后软禁开始,陛下一直待在无忧宫,直到几天前才从无忧宫转移到此处,
“先前太医院的老太医被太后收买,给陛下灌下伤嗓子伤身体的药所以陛下对无忧宫产生了恐惧。”
对自己有过惨痛经历的场所产生畏惧,东舒自然能理解,因为他深有体会。
当年母妃所住的万悦宫,兰嫔所住的秋彩宫,他在破宫之时,几次徘徊,终是迈不开脚去看看。
生怕看到那个地方,会想起那些鲜血淋淋的场面。
东舒稍作思索。
如今每个宫殿楼阁都叫人搜查过,难免有些混乱。虽然能住人,但宫里的宫人又都被他压制着,没人打理。
“如今宫中的情况,陛下又不想住无忧宫,那”
东尧忽然开口:“四皇兄不用为此苦恼,我和亓爱卿挤一挤便好。”
亓元迷茫地“啊”了一声,连连摆手,惊恐道:“陛下,臣在城南虽然有一处小院,但这也太委屈您了,这实在于理不合。”
“有什么于理不合的,亓卿不也经常在无忧宫和我一起午睡么?”
“你都能睡我的龙床,我怎么就不能睡你的床了?”
听完,东舒偏头看了他们一眼,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也不是不能只是”察觉到有目光扫视过来,亓元脚趾扣地。
怎么什么都尽往外说还说得这么引人误会。
看到东尧脸上的势在必得之色,东舒瞬间感觉有些不舒服,冷冰冰开口:“那便委屈陛下暂住在棋风阁吧。”
棋风阁还算整洁,是东舒想到的最适合陛下暂住的地方了。
“对对,陛下住棋风阁吧。风景好,环境好,便于陛下养伤。”
东舒的这句话就像是给亓元抛出的救命稻草,亓元逮着拼命往上爬。
“别担心,臣会一直陪着你的,在哪都一样。”
本还想再争取一下,但听到亓元说会一直陪着他,东尧松了口,不情不愿:“那好吧。”
“也是,有亓卿陪着,确实哪里都一样。”
东舒被迫听着他们的对话,嘴角抽了抽,似乎更加不舒服了。
一行人慢悠悠走出院外,目光望见一个士兵远远跑来,单膝跪在地面:“参见陛下,参见殿下。”
“发生什么事了?”
见他神色匆匆,东舒眉心一蹙。
“丞相身边的赵侍卫方才来找过您,说丞相大人已经自己回来了。”
“如此甚好。”东舒面上的沉郁散去几分。
赵正先前来与他说丞相失踪了,当时他便觉得疑惑。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可派兵在京中搜查无果,东舒第一想法是太后将丞相给掳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太后东尧都来不及掳走,花费大量心思抓丞相做什么?
丞相算是于他有恩,又是朝廷重臣,东舒毫不吝啬地大力派遣兵力去找。
不管什么原因,能回来便好。
看到跪下的士兵迟迟未起,东舒眼神压过去:“有事就一次性说完。”
“是”察觉到东舒的威压,士兵哆嗦道:“太尉大人也回来了,跟着丞相大人一起回来的。”
这回轮到东舒面色微变,嘴上却还是说着:“能回来便好。”
河清传来的消息不可能是假的,太尉已经被荣州叛军抓了,可现在为何跟着丞相一起回来了?
太尉被抓,丞相突然消失,几日后一起回京
四日前东舒分明还见过丞相,短短四日,丞相能从京城到河清,再入敌营将太尉救出,然后一起回来。
这事显然不太可能。
不过这其中的原委,东舒并不想知道。
他现在只想让太后死。
但是,自然不能轻易地就让她死了。在此之前,得让她也尝尝无依无靠,被人玩弄于掌心的痛苦。
想摧毁一个人,那就先摧毁那个人心心念念想要得到或想要完成的东西。
击垮大永,不正是太后此生日思夜想的事?
那他就偏不如她的愿。如今已将宫中尽数控制下来。
接下来,就该到荣州了。
东舒清楚地知道,他现在的威望还不足够支撑他的野心,若是亲自拿下荣州,一能让太后尝尝这种自己多年心血付之东流的绝望,二能助涨自己的威望。
这样一来,这大永的皇位,只要他想,便能立刻拿到手。
被软禁这么久,东尧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他们在交谈什么,拍了拍亓元的手问道:
“我一直在宫里,对外边的事一无所知,这些天发生什么事了?”
亓元轻声说:“这些日发生的事情太多,等到棋风阁,我再慢慢讲与陛下听。”
东尧点头间,忽然传来一阵东西倒塌声,在场众人目光不约而同朝几米外的月亮门外看去。
一个将军打扮的人一脚将一个小太监踹飞出几米远,直直撞到旁边的石灯上,将石灯砸倒,发出沉闷声响。
剑尖指着倒在地上哇哇吐血的小太监,那将军开口,却是女人的声音:“鬼鬼祟祟,还想跑?”
最见不得这种场景,东尧抓紧亓元的手臂,头藏于他身后,小声道:“亓元,我害怕。”
“陛下别怕。”亓元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目光重新落到那个英姿焕发的女人身上,东尧微微震惊。
原来是西悟使臣来京时,在流光殿跳舞的那个女子。
这女子气质出尘,他多看几眼便记下了。
没想到已经和四皇兄发展上了。
东尧看到四皇兄看那女子的眼神像春水般柔和,开口问道:“四皇兄,这是四皇嫂吗?”
东舒还未开口,那女子一听,率先目光凌厉地看过来。
见她的目光透过人群,直勾勾盯着自己,东尧又重新把头缩回亓元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