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郊祭
十六办事效率还算快,不到半刻钟便把秦飞带了过来。
见秦飞要行礼,东舒出声阻断:“这些虚的就免了。”
说着,他将手中的信递过去:“帮我看看这信上的内容。”
秦飞接过信,目光凝到信上,神色一变,沉声道:“上面的内容是,怀慈帝病重,新皇不理政事,朝中守备渐渐松懈,可派暗线潜入大永中枢,以窥永朝机密。”
读完,秦飞不由愠怒,愤愤道:“我大永皇宫竟然混进了此等细作!主人可知是谁?待我去把他杀了。”
说完,手还愤然地握上了藏于腰间的短刀。
“此人不着急杀,”东舒面色不变,声音冷如寒潭:“先不要打草惊蛇,多派些人去盯着她的动向,提防着从西悟来的任何人,提高警惕,若有变故,再杀也不迟。”
东舒望着桌上摆着的四四方方的小点心,不再言语。
既然那秒云岚是奸细,那京中宫中必然还有更多西悟细作,现在把她除掉反而容易打草惊蛇,让他们有所警惕,不若借着秒云岚,将他们全挖出来,再一举除掉也不迟。
敢觊觎大永国土,必然一个不能留。
转眼月余,恒王的事依然毫无头绪,郊祭大典在即,这场祭祀将众人眼球吸引了去,恒王案的关注度渐渐淡下去。
前阵子还为恒王的事争辩不休的一些臣子也都选择性失忆,对这事闭口不谈,更多的话题,便是这场祭祀。
天气转热,余崇脱下外层的大袖,趁着这会儿太阳掩于云层之后,顺手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把剑,在院中腾挪练习起来。
这两个月的试炼,余崇对这具身体的掌控已经做到收放自如,内力也掌控得愈发熟练。
一连下来十几套招式,余崇额上渗出薄汗,额前的鬓发也被浸湿,当事人却毫不在意,只是喘口气,重新转起剑,又在场中练习起来。
他很喜欢这种无限的力量流转在身体每个角落的感觉,只有在练习武功时,这种感觉才能激发到最大化。
也多亏了小太尉有事没事就气冲冲地来找他打架,他现在已经能驾驭住力道,在与令狐槿对战过程中也不用再束手束脚,怕一个控制不住力道伤了他。
令狐槿这个不服输的性子自然不肯罢休,他回家后必然是偷偷勤学苦练了的,每一次与之对战时,余崇都能感受到他细微的进步。
最后一招完毕,太阳正好冲破层云的阻碍,又重新露出头角。
余崇握着剑柄,腾空跃起,将手中的剑捏着力道往前一推,自己落到梨花树的枝干上。
他脚尖碰到枝干的同时,耳边同一时间传来“铛——”的一声,抬眼看去时,那只剑已然平稳落入兵器架的剑鞘中。
余崇伸手摸了摸老梨花树的枝干,近距离仔细瞧了瞧这布满岁月痕迹的粗干。
梨花早在一个多月前便过了花季,现在长出新的叶,叶子遮挡处还隐隐约约长了果实,小小的、绿绿的,几乎与树叶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崇儿?”
余母声音忽的响起,余崇猝不及防惊得脚一滑,险些一个不稳摔下去。
好在他有超强的定力,重新站稳了脚跟。
“你好端端的跑树上做什么?”余母仰起脸,看着在树上立得板直的余崇,迟疑一瞬,用不解的目光投向他。余母后边还跟着月荷和三个侍女。
余崇纵身一跃从十余尺的树上跳下,安全着陆后转向余母,睁眼说瞎话:“我上树看看果子。”
余母闻言,仰起头看在树上看半天,才勉强看到余崇所说的果子。她目光从树上移向余崇:“现在这梨子才指头大,都没到季,你若是想吃我便叫人从南边运些过来。”
“不不不”余崇连连摇头,看着月荷抱着的木托盘上的衣服,问:“您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这明日便是郊祭,前些天你说衣服穿着不太舒服,我便自作主张拿去叫绣娘改了改,来寻你试试看有没有好些。”
余崇点点头,接过月荷手中的衣物,眉眼带笑,“有劳母亲。”
这场祭祀永朝极为看重,京城郊外十五里处的东南西北各设一祭坛,分为四场,第一场祭天,皇帝必须亲临现场主持,余下的三场可去可不去,若是不去,叫人以皇帝的名义去操办就好。
以小皇帝的性子,能不去,必然是不会去的。
简单地说,只要祭天大典顺利完成,整个祭祀就算完成了一大半。
参与祭祀的人按照地位等级,每个等级的祭服又有所区别,面料、绣纹图案以及佩戴的配饰都有明显的区分。
余崇不太了解这些,但他这件玄色祭服光是摸着面料便十分滑软,总之应当是不错的料子。
祭祀事宜由礼部一手操办,余崇无权过问,只在私下里听人说过,极其的铺张。
他寻思着一场祭祀能有多铺张,可当他到次日亲眼看到时,不由傻眼。
永朝有规定,除了东南西北四个祭坛,所有东西不得使用上一次祭祀的东西,意寓辞旧迎新。
光是看着眼前金灿灿帝王仪仗,余崇仿佛看到了堆成山的黄金。
余崇作为百官之首,自然得骑着马,在这颇为耀眼的仪仗旁随行。
从京城到祭天的天坛,除去出宫这段距离,也要再走十五里的路程。
余崇在现实世界并没有骑过马,幸亏他当时留了个心眼问了赵正,在得知要骑马伴随天子仪仗后才抓住最后一点时间临时抱佛脚。
不过好在这佛脚抱得还算及时,在适应马背上的颠簸感后,凭借着自己超高的稳定力,骑起来也不算太难。
待完全适应后,余崇已经能分出心思来观望这庞大的队伍。
帝王仪仗走在前,四周围着禁卫军保护御驾,仪仗后跟着是随侍的宫女太监,之后便是文武百官, 最后边的就是排列整齐的禁军侍卫。
余崇扭头往后看去,只见队伍浩浩荡荡,仿若长龙,看不到尽头。
仪仗还没出京城,御街旁站满了人,每隔几步便有一官兵维持秩序,周围熙熙攘攘,余崇仔细一听,听到的都是类似“风调雨顺”、“连年丰收”这样的祈祷话。
余崇仔细看了看,觉得他这位置还算不错,前方是随侍的宫女,女主也在其中,左边是男主东舒,时不时往女主那儿盯,身后是他回头瞟了眼。
身后是小太尉,正顶着一张阎王索命脸,他面向前方,余崇也不知他是否在盯自己。
余崇僵硬着脖颈默默扭回头。
也不知道令狐槿这是个什么毛病,而且也只会对他犯病。
至今为止,余崇从来没有见过小太尉何时用这样的目光看过其他人。起初他以为令狐槿只是碍于身份或辈份才不敢对他人犯病,后来,余崇发现是他错了。
他特地向安插在太尉府的暗线询问过,问他令狐槿平日对下属是不是也是这态度,暗线却果断摇摇头,一脸认真道:
“太尉大人平日里对待下属不错,除犯错会被罚扫茅房外,并不会做什么过于严厉的事,与府中的每个人相处得都挺平和。”
那暗线对令狐槿的印象似乎非常不错,明里暗里夸他好相处,还道:“要说严厉的地方,那便是对自己过于苛刻。每次下朝后,便把自己关在院中练习,一直练到晚上,废寝忘食。”
听完暗线的描述,余崇才彻底断定,令狐槿这幽怨脸只会对着自己使。
这十五里路说远也不远,奈何大部队走得慢,走了半天还没到达目的地。
御道每隔五里便设有供皇帝休息而临时建起的房屋,说是宫殿又不至于,规模却也不小,而且就这短短十五里,皇帝也没有停留过,全然是烧钱且没用的摆设。
圆丘祭天,临近祭点,远远就看到了巍峨耸立拔地而起的天坛。
余崇没有心思观摩,紧紧握着马缰,望着远处的崭露头角的天坛,又看看这慢如龟速的队伍,无声叹气。
他还是不太适应骑马,坐这么半天,屁股都坐麻了。
好在队伍在余崇彻底麻木前到达祭点。
天坛枕着白鹤观,白鹤观也成了祭天时接待天子仪驾的地方。
也正因如此,先前狭小的白鹤观一扩再扩,到现在占地面积已近千亩,是永朝最大的道观。
下马后的余崇立马又活了过来,待小皇帝下令修整后,便被观中道人引到专属的住所休息。
白鹤观山清水秀,鸟鸣悠扬,这里一石一水看似普通,却又放置得恰到好处,仿若远离尘俗的世外桃源。
“便是这了,大人若想在观中参观一二,我可以叫小道童来给你引路。”
余崇回答得爽快:“不必了,多谢。”
景色再美哪有休息重要。
余崇推门而入,里间的配置也和白鹤观的景色般简单素雅,更吸引他眼球的是墙上挂着的两行字幅:道法自然,悠然心境。
目光在字幅上停留几秒,余崇便移开眼,徐步走到书法屏风后的床上坐下。
祭天流程繁杂,他接下来这九天可都得住着呢。
余崇屁股才坐热,屋外便传来一阵敲门声,&34;公子,是我!&34;
一听是赵正的声音,余崇应道:“进来吧。”
他话一说完,紧接着便听见“吱呀——”一声,木门被赵正推开。
赵正一手食盒,一手抵在门上,晃着脑袋左右四顾,小心地掩上门。
余崇百无聊赖看着他在掩住门的时候松了口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随口问道:“做贼了?”
赵正一噎:“那倒没有,这不是给您送饭吗。”
说完,赵正提着食盒走过去,将食盒置放在桌子上,一开盒盖,把里面吃食一一摆出。
“还挺及时,我正好饿了。”余崇站起身走过去,扫眼桌上的饭食,道:&34;下次别送了,我吃个九天的素食也饿不死。&34;
赵正两眼放光:“是。”
“那公子你慢慢吃,我退下了。”
余崇拿起筷子,点头。
赵正得到应允才退了出去。
房门重新被打开,赵正推着门正要出去,一抬眼被门外立得板正的人吓了一跳,当场结巴:“太、太尉大人。”
“我家大人在里面,我有事在身,先走了。”
令狐槿不冷不淡“嗯”一声。
余崇闻声望去,心中升起一丝好奇,随口问道:“太尉大人来找我,有何贵干啊?”
嘴上说着,手中的筷子也没停下动作,将筷中的肉片放入口中咀嚼几下。
“你”
令狐槿越过书画屏风,一眼看过去,望着余崇桌上的饭食目瞪口呆,连后边的话也说不出来。
“我怎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说完,余崇又夹起一块肉片,塞进嘴里。
半晌,令狐槿回过神来,义正言辞:“你居然在郊祭这般日子上沾荤腥,是对神灵的不尊重!”
面对令狐槿的气急跳脚,余崇毫无悔过之心,挑着眉头瞧他一眼,淡淡道:“郊祭的前半个月便要求全臣斋戒,你不会真的老老实实坚持半个月不吃肉吧?”
说着,余崇眼中流露出些许怜悯之色,大气地将桌上的一盆小炒往外推推,“要不要来点?”
令狐槿:“你自己吃着吧。”
话虽是这么说,令狐槿还是默默走过去,在余崇对面的桌上,一挥衣摆坐下。
余崇以为是他终于想开了,可令狐槿却只是坐着,没有要吃的意思。
“你不忌讳,我忌讳。”
“也就你这样的愿意墨守成规,你去打听打听,有哪几个大臣不偷摸着私下里吃肉的?”
这倒也不是余崇道听途说,事情确实如此,三日前他去找同在中书处事的何参政家中议事,好巧不巧正碰见何一家正吃午饭,许是知道来不及掩饰,干脆大摇大摆地摆出来,余崇瞥一眼他还没来得及擦拭的嘴角油脂,配合地撇过脸,纯当作没看见。
他的小道消息还是挺灵通的,打听到就连太上皇私下里也在偷偷吃肉。
虽然嘴上说得义正言辞,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做做表面功夫,只要不拿着鸡腿到外边大摇大摆地啃,自然不算什么事。
令狐槿瞥过眼,淡淡道:“我来找你,是有正事要谈的。”
“说吧?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