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宫宴
天色渐晚,夜空现出几颗星,黑夜席卷整个莲京,皇宫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余崇随着人流走入流光殿。
他边走,目光边在令狐槿身上流连。
殿中人影杂乱,声音嘈杂,令狐槿还是立马察觉到了余崇的目光。
下一秒,余崇便毫不意外地收到了小太尉的一记白眼。
余崇:“”
也许是虚构的小说世界,大永的等级制度似乎没有他在现实世界中看的那些历史那般森严,对大臣的座位并没有严格的规定,借着这点,正好方便了余崇盯着令狐槿。余崇抽空瞥了眼令狐槿,便见他已经走到后一排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余崇当即停下脚步,脚尖一转,穿过来往大臣,到令狐槿一旁的矮桌旁,撩开衣摆坐下。
“你这是干什么?”令狐槿转过头瞪他,“别以为我这几天没找你麻烦,你就飘了!”
余崇直视前方,看着还不断从大殿外涌进的人,淡淡道:“这儿没人坐,我坐这儿犯法吗?”
令狐槿是极易生气的,此话刚刚落下,余崇不出所料听到了他攥得咯吱响的拳头。
余崇知道其实可以用委婉一点的说辞,可一遇上小太尉,不知为何总涌出想惹他生气的恶趣味。
这实在是
余崇形容不出来。
良久,余崇终于舍得侧过头看他一眼,对上小太尉那双要把人碎尸万段的眸光。
乍一看还是挺吓人,好在余崇早就免疫,现在令狐槿的眼神已经威慑不到他了。
可能是令狐槿怨气太重,二人身旁的座位现在都没人落坐。甚至有一开始没察觉的,在令狐槿一旁落座后,目光朝这边一瞥,见了活阎王似的忙不迭起身,换了个离二人远远的位置,生怕这两位针尖对麦芒时误伤到自己。
余崇此时目光正朝向令狐槿那边,正巧将这一幕看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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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然对反派恶毒的眼神免疫了,但乍一对上他这阴森目光,别说他人,余崇都忍不住头疼。
要不是为了保障任务万无一失,余崇真想离他远远的。
令狐槿从余崇话里读出了些许挑衅意味,暗暗握拳,盯着余崇冷冷淡淡的模样,越看越气,藏在宽大袖子上的手背青筋暴起。
怎么办好想动手!
令狐槿算是明白了,这老狐狸屡屡在公共场合故意激他,定然是想让他在陛下面前出丑,在文武百官和西悟使臣面前出声丑。
真是好歹毒的心!
识破了余崇伎俩的令狐槿强压下怒气,蓦地起身,朝右手边的空位上走去,闷声闷气地坐下。
这是令狐槿做的最大的让步,纯当是给上次误伤他的事赔罪了。
可令令狐槿目瞪口呆的是,在他落座后不久,那死东西也起身,踱步到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令狐槿:“不要太过分!”
余崇眉眼一挑,无辜耸耸肩:“你去我府上时,我们都共一桌,现在嫌弃什么。”
就在二人这么个来回间,群臣均已落座,此时令狐槿再想跑去别的位置,已经来不及了。
原本悉悉索索的殿内转瞬间满座寂然,松弛的气氛渐渐严肃起来。
气氛陡然变得安静,令狐槿不得不暂时咽下口中呼之欲出的话,无奈只能怒瞪着余崇。
见令狐槿不敢有所动作,余崇这才有余力打量起殿内全景,眼中掠过一丝惊艳。高堂之上亮闪得几欲叫人眼瞎的两把金椅上坐着小皇帝和太后。
太后在右,她一头珠翠之下是黑白相间的头发,坐得端正,面色祥和,却自带威严气场,不愧是夫妻,这气场和太上皇都有几分相似。
太上皇不便来,又担心小皇帝太年轻应付不过狡猾的西悟使者,让太后盯着也是最两全的做法。
余崇目光放远,全然将小太尉冰冷的目光视而不见。
令狐槿愤怒之余,垂下眉眼,目测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又抬头审视余崇欠揍的侧脸,心下有了主意。
他朝余崇那边挪了挪,观察好一阵,在确认余崇的注意力真的不在这后,心下一横,飞快探出手,朝余崇规规整整盘在案几下的腿使去。
不给他来一下,令狐槿今夜估计都睡不着觉!
两人所在的位置比较偏僻,群臣的目光又都在陛下身上,也没人注意到令狐槿的小动作。
就在令狐槿指尖要碰上余崇的衣摆时,腕上突然一紧。
令狐槿略微惊愕,余崇在他将要得手时,赫然抬手准确无误地截住了他的手!
余崇手上加力捏着令狐槿那只作孽的手以示惩罚,转过头不冷不热地睨他一眼,他压低声音,语气依然平稳地听不出丝毫情绪:“这是什么场合?别胡闹。”
令狐槿压着的怒气瞬间就蹭地冒了出来,碍于当前形势,可怜的小太尉有火不能撒,憋得涨红了脸,又是一副怒冲冲的样子。
感受到掐着的手泻了力,余崇才松手。
安静的大殿忽然传来一阵尖细的高喊:“传西悟使者进殿!”
声音一字一顿,在宏大的宫殿中久久回荡。
余崇目光往殿门外投去,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过后,西悟使者便随着引路太监走入殿内。
引路太监后面,是三个西悟男子,走在中间的那个,看起来也就二三十的年纪,衣着华丽,气宇不凡,一看便知这人身份非富即贵,想必这就是西悟首领的大儿子——库利翰采。
永朝有规定,朝贡国使臣入宫面圣,必须要换上中原人的衣着,方能入宫面圣。
这几个西悟人虽换上中原的衣服,身上那股豪放不羁的气质却总能让人一眼辨认出并非中原人。
余崇观摩的间隙,西悟使臣已经走入殿内,使臣身后,果然跟着六位舞姬打扮的女人。
舞姬个个娉婷袅娜,气质如兰,虽只是普通的浅蓝色舞衣,却被她们穿出了轻尘出俗之感,且都半蒙着面,惊艳之余又平添了一丝神秘。
果然,这样的美人一出场,便吸引住了无数人的目光,余崇也不例外。
余崇登时来了兴趣,微微伸着脖子,目光在六位舞姬中环视,只看片刻他便顿时疑惑。
这身高体型未免也太像了些,又个个蒙着面,余崇实在是分辨不出哪个是女主。
这便是书中男女主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余崇作为作者,能身临其境观摩自己的主角第一次碰面的场面,他心里自然激动。
看着从中道徐徐走过的舞姬,余崇还是没能认出哪个是女主,立时生出一股傻父亲认不出女儿的挫败感。
挫败之余,当即把眼睛默默收回。
他身为一国之相,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小姑娘看,怎么说都于理不合,有失丞相风度!
当然,余崇自然不会放弃辨认女主,他看不出来,809会看不出来吗?
余崇在现实世界中也看过许多穿书小说,别人的系统不是电子屏幕就是白光,而809却偏偏绿不溜秋的,还很佛系,除了必要告知他的事,809都不会出现。
甚至有必要的事,它都能忘记告知他。
余崇一时不知,有个这样佛系的系统是好还是不好。
说它好,它不会干预左右自己,也很少冒泡,不会打扰自己的生活,顶多提提意见;说它不好,忘东忘西,差点没把他给忘了。
余崇暗舒一口气,试图在脑海中叫着809。
他才叫一声,那团绿油油的光便在他脑中一闪而现。
“有什么事?”809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帮我看看,哪个是女主!”余崇此时的心思都在研究女主是谁的问题,直直出声询问道。
绿光:“你自己的女儿都不认识?”
余崇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头:“这不是没见过吗?况且又都蒙着面,看不出来很正常。”
表面和和气气,余崇心里暗戳戳吐槽:真的是,非要他说出来!
绿光不会绕弯子,直接道:“右边,中间那个。”
余崇闻言,按着809的指示重新朝那边看去,使者正与皇帝交谈,女主和其余五个舞姬正垂着头站得有模有样,立在使者身后。
经过809这么一说,余崇恍然间就觉得女主有着一股其他人没有的出尘感,是属于站在那儿便能艳压群芳的类型。
余崇暗挑大拇指,赞叹道:“不愧是我笔下的女主!光是往那一站,就能让其他美人黯然失色。”
809绿光闪了闪,冷冷道:“刚刚谁还问我女主是谁?”
余崇:“”
罢了,不跟一个绿球计较。
余崇顾着和809交谈,他回过神来时,小皇帝已然和西悟使者聊完,具体聊了什么,余崇没仔细听,只是看着小皇帝这满脸笑容,想必是聊的挺美。
皇帝赐西悟使臣与众臣同座,而后,包括女主在内的六位舞姬便欣然站好位,随即钟鼓响起,舞姬随着钟鼓乐翩翩起舞。
看着身材妙曼的舞姬,余崇轻飘飘扫了兀自舞蹈的女主一眼,当即忧心起来,不放心地朝令狐槿那瞅一眼。
令狐槿埋着头,方才脸上被气红的脸还没有完全消下,板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看一眼正起舞的舞姬。
依余崇这几天的经验来看,这家伙还在为刚刚的事生气呢。
余崇稍稍放下心,手随意举起放在桌上的长嘴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酒杯慢悠悠喝了起来。
他端详着手中在烛火照耀下亮得发光的金樽。
这小小的酒杯全身金黄,杯身雕刻着精美的云纹、仙鹤等物,掂量这分量也不轻,余崇忍不住用指腹摩挲一下,只觉这古代贵族的生活真真是奢靡。
余崇仰起头,杯中一半的酒穿过喉咙,滚入肚中。
这酒,真真是好酒。
余崇咂舌细细品尝,他虽不爱饮酒,却也识货。没有现实世界里的白酒那般辛辣,醇香缕缕,只饮下小半口,从鼻中呼出之气尽是淡淡的桂花香。
他放下酒杯,开始观摩起男女主来。
此时的男主正坐在对面不起眼的位置,他正襟危坐,五官端端正正 ,清新俊逸,一双眉眼锋利得如刀似剑,眉宇中藏着丝隐忍之色,像是一座威严不动的山峰。
再看女主,娉婷袅袅地起舞,女主的一举一动总有一股不同常人的清冷之感,虽只看到面纱上那双清冷的丹凤眼,却足以让人联想出面纱下是怎样惊艳的脸。
二人相配,确确实实郎才女貌。
余崇目光在男女主身上流连,可舞蹈临近尾声,也没见二人有什么的对视、暗流涌动。
也是,现在女主的身份可是西悟细作,他俩也才头一回碰面,这一时半会的自然擦不出什么火花。
就在余崇兴致缺缺,要收回目光时,那边一直敛着眉眼的男主终于抬起头,朝正在跳舞的舞姬们看了过去。余崇这个角度看得真切,男主目光在几个舞姬身上过了一圈,最终目光定格在女主身上。
余崇激动得暗暗搓手,凝着目光看向女主,期待着她给男主回应。
他就说嘛,自己在二人初次见面这个场景可是颇费了些心思的,怎么可能看都不相互看一眼!
然而等了片刻,也没见女主对男主有所回应,只得悻悻收回眼。
可就在余崇收回眼的一瞬间,余光不禁瞥到坐在自己旁边位置上的令狐槿,他竟不知什么时候注意到了女主,只见他目光不偏不倚地直直朝女主那个方向看去,目光凌厉。
余崇:!!!
余崇大惊失色,没想到他笔下的女主这么有魅力,只是在宴会上表演,就已经吸引住了反派的目光!
借着小皇帝开口的机会,令狐槿往余崇那边挪了挪,忽的冷笑一声:“哼,也不怎么样。”
余崇闻言,忽的扭头看向不远处皮笑肉不笑的令狐槿,不明所以。
余崇:“?”
不对这什么意思?什么不怎么样?
看着令狐槿盯着女主不放的样子,再加之剧本和自己的脑补,余崇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现在的剧情已经崩坏到这种程度了吗,反派直接对女主一见钟情,自己不过多看女主几眼,反派就吃醋了?
余崇越想越觉有可能,忽然觉得阻止悲剧发生的任务十分任重道远,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令狐槿在吐出这话时,故意压低了声音,可余崇惊奇的发现,在令狐槿话音刚落的下一秒,女主居然微微侧目,朝这边扫来一眼,眼神淡然。
秒云岚看着虽细柳扶风,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武者,她此番前来的目的便是潜伏宫中当内幕,给西悟通风报信。她是武者,耳力自然比正常人要好得多。
秒云岚此生最讨厌的,便是随意评价她样貌的人。
趁着表演结束列队的间隙,秒云岚侧目,斜了一眼正跟一旁白衣男子议论她样貌的紫衣男子,却猝不及防对上了他那双要把人生吞活剥般的森冷目光。
秒云岚:“”
她貌似才初来乍到,也没来得及得罪什么人才对,怎么瞧着这暗里说她坏话的男人的目光,像是在看情敌似的。
活似她在西悟后宫中见到的,那些斗得你死我活的妒妇模样。
秒云岚只扫一眼,便冷淡地收回眼,维持着她高冷的气质。
不过片刻,表演结束,掌声忽起又忽停。
小皇帝停下掌声,眼角的缝都弯得快看不见了,他爽朗一笑:“好,重重有赏。”
皇帝话一说完,女主一行人谢恩,便有序得退出殿外,紧接着又有一批身着红色舞裙的舞姬涌进,才没停息多久的管乐之声又重新响起。
眼见秒云岚走出殿外,直到没了影儿,余崇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他看向令狐槿,黑润的眸子中多了分探究意味。
可令狐槿却看都不看一眼,立马把头扭回去,顺手抬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才斜着目光瞪了余崇一眼,轻哼一声,一身怒气,满脸不屑。
余崇:“”
令狐槿的脾气总是来得莫名其妙,余崇见怪不怪。他严重怀疑令狐槿二十四小时,有二十个小时都在生气。
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多气。
余崇也没多在意,不再理他,转头继续看美人跳舞,只用余光偷偷观察着他。
时间越往后推,余崇的心越悬。
他一直留意着令狐槿,只见他端着一副暴脾气,杯中酒空了又倒,倒了又空。
余崇扭过头重新看向他时,见他双颊染上不自然的红,看样子应当是醉了,可又好像没醉——在余崇扭头去看令狐槿时,他也立刻察觉,转过脸瞪着他,目光依旧是那样的寒凉又目光明确。
令狐槿瞪了他半晌,余崇看到他忽的眉头一蹙,本来只在脸上的潮红扩张瞬间扩张到脖颈处,突然一撑桌子略显摇晃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晃朝殿外走去。
余崇心下一咯噔,环视一周醉了七七八八的众人,又看了眼渐行渐远的小太尉的身影,拂袖起身,跟了上去。
他走出外殿时,左顾右盼,却发现没了令狐槿的身影,只有几个雕塑般站岗的宫人面无表情地立在殿外。
余崇向前走两步,在一位守殿宫人面前停下,简单问道:“可见太尉往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