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太尉还是挺好哄的
“你这一拳可伤得不轻啊，”何大夫瞅一眼余崇胸口上的伤，摸着胡须摇头叹气：“不是我说你，大人您实在是太能闹腾了，昨日同一时间才帮你看脸上的伤，现在又伤了胸口，”
“不过幸好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内脏。”
何大夫在相府中担任府医多年，也不畏惧余崇身份，说话一针见血。
余崇领口半敞着，结实的胸口露出一大片青紫，看着有些骇人。他闻言微微垂下眼，看了眼自己胸口上的伤，而后抬起头，语气带着些许无奈：“有劳何大夫，我争取下次注意。”
说完，余崇又瞥了眼杵在不远处沉默不语的罪魁祸首。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对方便立刻撇开眼，就这么在那站着。
何大夫简单交代些注意事项，便领着小丫头下去取药了。
书房内又只剩下余崇和令狐槿二人。
余崇坐着，令狐槿站在角落。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渐渐凝上一丝尴尬。
还是余崇先坐不住，身子往长椅后一仰，整个人瘫靠在椅子上，幽幽开口道：“我被你打残了，太尉大人自己温习吧，我坐这儿监督你，也不算偷懒。”
说话时产生的震动叫余崇胸口疼上加疼，难受得忍不住想要咳嗽。
这死反派下手可真狠！余崇揉着胸口暗暗吐槽道。
令狐槿藏在袖中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就这么定定站在角落，眼睛盯着地面，深邃的眸光忽闪忽闪，似在下什么重大决定。
余崇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故意将惨叫出声：“哎呦，这下手可真狠，要是一般人早就被你给嚯嚯死了。”
良久，令狐槿终于舍得抬起眼睛看过来。
他先是目光复杂地看了余崇一眼，而后迈着步子走过去，略显犹豫道：“你为什么不避开？”
令狐槿知是自己的错，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失误让余崇受伤。
他和余崇打架的初衷就是想要揍余崇一顿，可现在揍到了，心中反而更加郁闷了。
心里无端生出出胜之不武的心虚感。
令狐槿心中五味杂陈，有心虚又有些愧疚，虽然他不讲理，但也不想欠他人什么，尤其是余崇这老狐狸。
可若是要他开口跟余崇道歉，他说不出口。
他这辈子跟猪道歉都不可能跟余崇道歉。
听完令狐槿的话，余崇颇有兴趣地多看他一眼。
这是余崇第一次听见令狐槿这般平静地同他说话，没想到方才在打斗时他生出的想法居然这么快就成了现实。
令狐槿不生气的样子，看着都顺眼不少。
既然小太尉问了，余崇想也没想，随便扯个谎搪塞道：“你出拳那么快，我自然来不及躲。”
余崇暗暗捧了一下小太尉的武功。
话音刚落，余崇后知后觉，怎么他对小太尉扯谎就这么顺畅呢？
昨日里在跟余母说的时候，简直离谱到叫他想钻进地缝里。
果不其然，他这带着一点虚捧的话术立竿见影，小太尉确实吃这一套。
余崇全程注视着他一步一晃从角落走出来，拉着长椅坐到他身前，修长的手指抵在书面上，装模作样地翻了几页书。
经过这遭，令狐槿想要安安静静看书，那自是不可能了。
令狐槿盯着书，脑子却在神游天外。
他知道余崇是故意在让他，方才的那番话也可能是他随口扯的说词，可不知怎么，他心中的那最后一点怒火莫名地就被余崇这句话给抚平，他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貌似还有点高兴？
后知后觉的令狐槿立时大惊，暗骂自己真是好忽悠，明明知道是这老狐狸的圈套，却还是心甘情愿地走乖乖走进去。
余崇挪挪身子，调个舒服的位置，就这么看着小太尉垂着眼眸，盯着桌上的书。可过良久，也没见他翻过书。许是余崇看错了，目光在对方唇边扫过时，似乎看到了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
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就把小反派这些天那要把屋顶都掀翻的滔天怒气给平息了？
余崇目光转到令狐槿手中的书上，神色微妙。
这么说来，这令狐槿虽不讲理，又爱生气，却也不难哄。
余崇盯着他手中的书看了一会，只觉里面的字越看越顺畅，忽的目光一滞。
他似乎发现了一个尴尬的问题——小太尉的书拿反了！
就说自己怎么看得这么顺畅，可更尴尬的是，他居然看了这么久才反应过来。
余崇不动声色将目光移到小太尉脸上，见他神色“认真”地盯着手里的书，犹豫自己该要不要出声提醒。
稍作斟酌，余崇最终还是没有出声。令狐槿这么死要面子的人，说不定被他拆穿了，要跟他急眼。
余崇啖笑不语。
可笑笑之后，却生出一丝愧疚来。
说到底，令狐槿也只是他笔下的受害者。
他若提前知道自己写的小说会变成一个世界，就算没有再生的机会，余崇也断然不会写。
如果必须写，他定然不会把令狐槿写得这么惨。
反派之所以坏，也是有一定原因的。
在书中，令狐槿的母亲是先朝余孽，为了灭掉正在兴起的大永，改名换姓蛰伏于令狐祢身边，诞下令狐槿后更是将他视为耻辱，从没正眼看过。令狐槿七岁时，他母亲刺杀失败，被令狐祢亲手杀死，念令狐槿年幼无辜，没有痛下杀手，可却将他丢于府中不管不顾，任由府中的兄弟姐妹欺负践踏。
直到一次征战南尚，大永军队损失惨重，兵力稀少到不得不征收小到十二岁孩童，令狐祢作为将军自然要以身作则，他一回府与家中说了这件事，各位姨娘都抱着自己的孩子不肯放手。只有时年年仅十四岁的令狐槿没有母亲庇护，被推了出去。
令狐祢自是瞧不上瘦弱的令狐槿，可看着那些个十八、九岁的儿子们个个躲躲闪闪的那窝囊样，又见令狐槿那虽然害怕，却无比坚定的眼神，无奈，只好带他前去征战。
随父征战几年，令狐槿愈发卖力，令狐祢自然也看在眼里，虽依旧是爱搭不理，却也没有再放任不管，还专门让自己的副将来教他兵家之术。
第二次随父征战，令狐槿十六岁，可令狐祢却因中枢的战略失误，导致粮草迟迟未到，士气低落，在一次交战时中箭身亡。援军姗姗来迟，堪堪把南夷击退。
皇帝心怀愧疚，破例将令狐祢太尉之位传给令狐槿。虽同样是太尉，可令狐槿并没有和父亲一样的权力，只是个吃皇粮不做事的表面官。不过光是这个官衔的品级，足以让令狐槿立足。
他回府后，毫不犹豫地处理了府中欺负过他的兄弟姐妹，杀的杀，赶的赶，手段狠辣，折磨得他们生不如死，府中只留下一个年仅四岁，和他关系不错的庶弟。
当然这反派的成长史余崇在文中也只是一笔带过，大部分笔墨还是留在男女主那儿。
余崇想着，目光不自觉就往令狐槿身上瞥。
对方身后不远处就是窗，此时正半掩着，春日的暖光透过窗映射进来，将令狐槿的影子映到二人中间的桌案上，余崇逆着光，令狐槿又垂着眼，叫他看不清令狐槿脸上的神色。
令狐槿注意力本就不在书上，碍于余崇投过来的目光又着实有些灼热。他心生异样，慢慢抬起眼，对视余崇投过来的视线。
“看什么！我脸上有花不成！”安静不过一会儿的令狐槿暴躁出声。
余崇：“没，我的错。”
说完，主动把目光移到转移到别处。
余崇从桌上抽出一本书，仰倒在椅子上悠闲地看起来，他抬手随意翻了几页，百无聊赖地看着。
这样安静的氛围不到一刻，方才还出声说他某人，时不时抬起眸，自以为很隐蔽地将目光扫过来，只一瞬，又收回。
余崇不瞎，自然能察觉他那些小动作。
“”
他配合地没有拆穿，只是忍不住将目光从书上移开，瞄了眼“埋头苦读”的令狐槿。
要不是令狐槿现在都没发现书是倒着的，眼神略显飘忽，余崇这样乍一眼看过去，都要相信他真是在认真看书了。
余崇从长椅上坐起来，犹豫片刻，朝令狐槿道：“今日不讲学，你可以提前回去了。”
令狐槿抬眸，冷冷道：“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我一回府，你第二天就去陛下那说我迟到早退，不学无术。”
余崇：“”
他无奈，下一秒又继续瘫回长椅上，瓮声瓮气：“那继续吧。”
说来也怪，才短短半天，一见面就要对他大打出手的小太尉居然能和声和气地跟他同处一室这么久，气氛也从开始的不自在变得自然，直到差不多到了点，令狐槿才勾起书扬长而去。
余崇暗自感叹，心中对令狐槿有了些不一样的看法。
虽然《长君》他只写了短短二十余章，对令狐槿的着墨并不多，但对他的认识仅仅停留在小说文字中：记仇、善妒、易被激怒还记仇，完完全全的反派标配。
可现在余崇不禁又对令狐槿有所改观，他发现令狐槿似乎也没那么记仇，只需要一点点让步或包容，那傻子滔天的怒意便减退了。
倒是他过于表面了。
除了自己给予书中每一个角色的设定外，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有血有肉的，光靠书中三言两语的文字就对他形成刻板印象，才是万不可取。
小太尉是，陛下是，这个世界的每个人，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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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此次后，令狐槿收敛了些许。
虽还是动不动就生气，与他斗嘴，但已经不至于喊打喊杀了。
余崇这才觉得自己那一拳没有白挨，至少让他们的关系缓和了些许。
没有小太尉的纠缠，余崇终于有余力思考他的事。
眼下，他确实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西悟使者入京东，礼部的人已经前去接应。
按照剧情，西悟此番前来，会送来几个美人，女主秒云岚便是其中一员。
使臣入宫当日，皇帝会在流光殿设宴接待西悟使臣，众臣陪同。
这个场合是男女主第一次相遇，此时的男主，还只是不受太上皇待见的四皇子，没什么存在感。
但以男主的野心和能力，在现在这个剧情点，暗中培养的势力已经很庞大了。
想到这，余崇猛然站起来。
他就说，怎么感觉缺少了什么他光顾着和小太尉周旋，都忘记留意自己笔下的男主了。
现在只是初期，男主却已经藏匿锋芒，暗暗蓄力多年，他在下笔时，本想写男主从一个不受待见的四皇子一路逆袭，最终杀死太后，成功为母报仇，翻身做了皇帝，与女主长相厮守，爱情事业双收。
奈何自己不争气，才写到男女主暗生情愫这个点儿，便没有了下文。
余崇所知道的剧情就这么多，到了后边，没有剧情，就等于失去提前预测事情发展的能力，到时剧情怎么发展，会不会像他预想的结局那样，余崇这个半调子作者也不知道。
可后边的剧情怎么走，余崇并不关心。他要做的，只是阻止小太尉杀了男主和女主，不让这个世界扭曲崩塌。
其余的，就由他们自己发展吧。
这场宴会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点，余崇不得不警觉起来。
就是在这场宴会中，令狐槿喝醉了酒，不小心闯入女主休息的地方，女主那时摘了遮住面容的面纱，见有人闯入，不觉大惊，她看到令狐槿醉得云里雾里才稍稍放松下来，看着摔得满身泥泞的反派，女主大发慈悲施舍了他一块手帕，至此，令狐槿便对女主暗生情愫。
这是悲剧的起源，余崇凝眉定目，神色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书，手腹在书页上轻轻摩挲，眸光忽明忽暗。
他得想个法子，避免小太尉碰上女主，最好，不让他与女主碰面。
可这不太现实。
令狐槿虽然没有实权，但怎么说也是个从二品官，在受邀范围之内，只要不伤不残或没什么大事，必定要去的。
余崇身为丞相，在宴会时必然要到场。他左思右想，想阻止令狐槿会宴，却始终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挣扎到临近晚宴，也只好放弃。
既然他阻止不了令狐槿去宴上，那就在宴上时刻盯着他好了。只要在小太尉醉酒出去瞎逛时，把他拎回去，撞不见女主，便算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