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童年回忆
他缓步登上小山丘，将师父所授步法从头至尾默想一遍。
左足踏在七星北斗阵的天枢位，
既踏天枢，立转天璇。
空中猛响一个霹雳，他一个旋身，左脚又踏到了天玑位。
右手长剑高举，剑芒暴涨已触到闪电，深吸一口气，将这股电流纳入少商穴，缓缓散入全身诸脉。
脚下毫不停歇，右脚踏到天权位，剑尖高举，已点上了另一道闪电，依法吐纳，再将这股电流牵引至手太阴肺经。
如此片刻功夫，脚下踏出七七四十九步，长剑也吸收了四十九道闪电电流。
陆易安只觉这数十道电流在经脉中乱窜，便似数十只老鼠里面窜跃一般，极是难受。
双脚更不敢有丝毫停留，只恐步法略有滞怠，这数十道气流失去引导淤塞经脉，立时便会诸脉胀裂而亡。
他全身颤抖不停，眼中神光涣散，几近癫狂，听到宋泊惊呼道，“大师哥！”
他有心回应，但此时雷电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全身都被电得麻痹不堪，他张了张口，牙关颤抖，竟发不出一丝声音。
数道气流汇入胸口膻中穴，越塞越满，只塞得他胸口郁闷难当，几欲胀裂。
命在须臾之间，他脑海中浮现出师父、师娘和师妹的脸庞，将记忆带回九年前的那个中秋：
那天师父特意换了一件崭新的月白道袍。
师娘比平日更加浓妆艳抹了，唇上腮间都是厚厚的胭脂，师妹则穿了一件浅绯襦裙，一如往日地娇小可爱。
陆易安知道他们是准备去山下的集市，昨天师父就告诉他了，让他今天换件新衣服一起去。
他知道中秋节当天的集市格外热闹，晚上还有灯会舞狮，可他并不打算去。
“大师兄，你就穿这身衣服吗？赶紧换件新的。”陆意娴开心地跳到他身边。
“我不去了，师妹。”
“昨天不是说好的吗？怎么不去了。”师父问道。
“师父，我今天有点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出去走走就好了。”师父走过来，轻轻摸着他的头。
他有心答应，不想因为自己影响了师父一家三口的兴致。
可当他瞧见师娘那冰冷的眼神后，又改变了主意。
“师父，我不去了，昨天练剑练得太晚了，今天有点累。”他努力挤出一个天真的笑容。
“那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带点回来。”
“我什么都不缺。”陆易安笑着摇摇头。
“赶紧走吧！再不走都要散集啦。”师娘督促道,说罢率先迈出门外。
师父没有再说什么，跟着师娘出了门。
陆意娴附到他的耳边，轻声道：“我给你带个冰糖葫芦哈。”说完笑嘻嘻地追上父亲。
他们走后，陆易安独自来到绿竹坪练了一会儿剑。
这时候的绿竹坪空无一人，师父给师弟们放了一天假，大家都回家团圆去了。
他越练越觉得没劲，索性把长剑一丢，坐在石阶上望着远处的翡翠林呆呆地出神。
翡翠林是一片竹海，往日他曾和师兄弟们站在竹梢间飘荡，练习轻功。
此时竹林中有野鹤悠游嬉戏，一共三只，两大一小。他不禁一阵气恼，为什么到处都是一家团圆的样子！
因他父母双亡，师父接他上山以后一直留在身边照顾，随他一家三口一起吃一起住。
难道真像别人说得那样，我是野种，没人要的孩子？
正想间，听到身后传来宋泊的声音：“大师兄，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他提着一个小竹篮，一脸兴奋地朝他跑来。
宋泊在他身边坐下来，篮子里面有几个月饼和石榴、大枣等一些水果，最下面还有几个刚扎好的荷灯。
“今天放假，你怎么不回家过中秋？”陆易安问道。
“我回家了呀，不然哪里弄这些东西。给你带的，你先尝尝我妈做的月饼。”
“那你怎么回来这么早，晚上不赔父母一起吃个团圆饭？”
“团圆饭有啥好吃的？我妈唠唠叨叨的。”宋泊满不在乎地说道。
陆易安知道师弟是担心他一个人孤单，特地来陪他的。当下没有再多说什么，拿起一个月饼大口吃了起来。
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冰糖月饼，后来他吃过各式各样的月饼，有桂花糕、梅花糕、五仁糕，但再也没有了那个月饼的味道。
宋博静静地看着他吃完，提议道：“咱们一会去放荷灯吧。”
“好呀，去哪里放。”
“当然是天水湖。”
天水湖位于聚仙峰峰顶，静躺在山石围绕的一片绿茵之中，湖边满是瑶草琪花。
它上承天降甘霖，下接仙草露珠，湖水堪比琼浆玉液。玄修师叔常取此水炼制丹药。
他们走到湖边，湖水清澈见底，碧绿的湖面上映着一轮濛白的圆月。
宋泊从篮子中取出一个荷灯，用纱线缝合七片蕉叶，制成莲花的形状，中间插着一根红烛。
陆易安点燃红烛，捧着它慢慢放入水中。看着它向远处飘去，宛若一朵红红睡莲。
忽然远处飞来一颗石子打在蕉叶上，荷灯一个踉跄被湖水浸漫，缓缓沉入水中，红烛也旋即熄灭。
“谁让你们在这里放河灯的！” 贾为雄喊道。
他是玄修师叔的独子，虽然只有九岁，却生得十分高大。
皮肤黑黄，跟他爹一样，总是面带微笑，笑容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意味。
“这里是雾灵剑宗的地方，我们也是雾灵剑宗的子弟，为什么放不得？”宋泊问道。
“聚仙峰由我爹掌管。这是炼制丹药的的圣水，要是弄脏了，你们担待得起吗？”贾为雄道。
“既然同是雾灵剑宗就不该分彼此，你们敢说你以后不去松竹峰吗？”陆易安反驳。
“谁稀罕去你们松竹峰，不过是一个龌龊下流的师父和一群不争气的弟子罢了。”贾为雄身后的万圭说道，语带讥讽。
“你说清楚点！我们师父怎么龌龊了？”陆易安怒道。
“包养情妇，生下野种还不够龌龊吗？”贾为雄嘻笑。
“你说谁是野种？”陆易安抽出长剑抵住他的前胸。
“不是别人，说的就是你！你倒是刺啊，不敢吗？”贾为雄道，说罢一脚把朝陆易安踢去。
陆易安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动手，一不留神被他踢倒在地。
他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擎剑朝贾为雄攻去。
宋泊也抽出配剑和他一起，分从左右攻上。
当时它们都是八九岁的孩童，年龄相仿，贾为雄却足足高出他俩两个头。
宋伯长剑刚刺到贾为雄的身前，后者身形微侧，反手便拿住了他的手腕。
随后他手肘撞出，后发先至，撞向宋泊的左胁，将宋泊车撞倒在地，接着抽剑在手，架住陆易安的剑招。
这一手擒拿和短打功夫灵动之极，虽然只是简单的江湖招式，也可看出玄修给爱子打下了扎实的基本功。
陆易安和贾为雄瞬时之间已经拆了七招，二人同是一阶“炼气士”，没有领悟观星术催生剑芒，用的都是寻常江湖招式。
他俩作为自己峰派的大弟子，不肯堕了师父的威名，一招一式都拼尽全力。
陆易安突然使出一招“竹影重重”向他刺去。
这招共有七式，只有第三式是实招，其他四式尽是虚招。招式使出，剑光闪动如重重竹影，令敌人难分虚实。
不料第一招、第二招刺到他身前，贾为雄只是不管不顾。
当他使到第三招的时候，贾为雄长剑倏指，结结实实地架住了他的长剑，跟着一招刺到，已将他右腕刺伤。
他闪身退开，用手捂住伤口，满手是血。
贾为雄的长剑尾随而至，剑光闪烁，又将他左臂划伤。
贾为雄继续近步上前，剑尖如灵蛇闪动，往他脸颊刺来，口中兴奋地大喊，“给你留个标记，让你长长记性！”
剑尖离陆易安面颊不过一寸，他已经嗅到了剑尖冰冷的气息。
正在此时，一道剑芒凌空掠至，将贾为雄的长剑震落！
出手的是林云现，他站在三丈之外，负手而立，傲然地看着他们。
他是雾灵剑宗的神童。师父在授课的时候，常拿他和他们做比较，是师父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人家林云现六岁就能使出剑芒。”
“七岁灵视观星，一个月时间晋升“观星者”。你们都八岁了，连普通的江湖招式都使不标准。”
他是一众弟子的假想敌，也是他们仰慕的偶像。
“贾为雄，你干嘛欺负他。”林云现问道。
贾为雄比他还要大一岁，但骄傲如林云现，是从来不肯称呼别人师兄的。
“要你管？” 贾为雄轻蔑一笑。
“我是管不着，不知道玄修师叔知道了，他管不管？”林云现道，“你爹正在跟我师父喝酒，你说我要不要回去告诉他？”
“那是我爹，他会向着你不成？”贾为雄得意地笑道。
“噢，原来你欺负人都是玄修师叔的意思啊。不知道师公知道了会怎么想呢？”林云现微笑道。
“他老人家可是最忌讳宗门弟子有门户之见，同门相残了。”
“行，你有种！反正我们也玩够了。”贾为雄道，他装模作样地打个哈欠，收回配剑。
随后盯住陆易安，眼中带着嫌恶，“以后不要来我们聚仙峰，我们这里不欢迎私生子！”说罢，招呼万圭一起走了。
林云现看了陆易安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要离开。
“谢谢你！”陆易安有些迟疑地开口道。
林云现转过头来，淡淡道：“没关系，我只是路过。”
“你为什么要帮我？”
林云现想了一会儿，看着他说：“因为雾灵剑宗不止你一个私生子。”
那瞬间他的眼中再也没有了骄傲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