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马夫四正
“烟灰有什么稀奇的？”玄修问。
“别的地方也许不稀奇，但在这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岭就很值得注意了。”陆易安道。
他问向一旁的张大阳，“李四正抽的是不是江州烤烟？”
“是啊，你怎么知道？”
“这种烟产自江州，烟叶纤维较细，抽完留下的烟灰纤薄，呈灰白色，且质地较轻。”陆易安道。
说着他从地上捻起一撮儿烟灰放在手心，随手将它捻碎，伸手到众人跟前让他们仔细查看。
在众人的注视下，那烟灰散作烟尘，随风而散。
“这么说这烟灰是那马夫留下的？”清修道。
“不错，并且从这烟灰的量来看，他在这里逗留了很长时间，所以他不可能是被那群北莽人偷袭抓走的。”陆易安指出。
“那他是怎么失踪的？”玄修不服气地问道。
“先别着急，我们马上就会说到这个问题。”
陆易安指着旁边的空地说道，“这里还有两个人被先前被风雪掩埋的足迹。”
“这个方头、脚印又大又深的是马夫留下的，他穿的牛皮马靴。”
“另一个脚印小巧轻快，是乌玄靴踩出来的，你们应该已经猜到是谁的了。”
“林云现穿的就是乌玄靴！”清修激动地说。
“他的脚印凌乱，在这里来回走了好几圈，说明车夫和他在这里有过一段很长时间的对话。”陆易安指出。
“老车夫显然主宰了这场谈话，他坐在那块石头上安静地抽烟，而林师兄则一直拿不定主意地走来走去。
“然后林师兄随这个车夫离开了，我想他大概是受到了什么威胁。”陆易安给出最后结论。
“胡说八道，林云现怎么会受一个马夫摆布？”清修质问。
“如果他不是一个简单的马夫呢？何况他是最近才到雾灵山的。”陆易安道。
“你是说他假扮马夫混进咱们宗门？”清修问道。
“唯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他俩在这里安然地谈了半天话，却没有被三足乌鸦发现，让北蛮子抓了去。”
“什么意思？”
“北莽是来这里埋伏打劫的，即使是一个路人，被他们三足乌鸦发现，也没有放过的道理。”陆易安道。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马夫分明是和他们一伙的，打劫这批灵剑也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
众人大惊，面面相觑，脸上写满疑惑。
一向对自己断案能力很自负的陆易安，从他们的表情中得到些许满足。
他问向张大阳，“你们走这里的路线是谁提的建议？”
“正是老车夫李四正。”张大阳惊恐地说。
“你们为什么要听一个车夫安排路线？林云现怎么想的？”清修气急败坏地问他。
张大阳低下头，小声说道：
“本来林师兄是打算绕过这个林子的，可李四正说从雁愁渡穿过去要近一些，他对这一带也比较熟悉。林师兄想快些送到长城就答应了。”
清修怒极反笑，“快，那确实是快了很多，现在灵剑都越过长城，落入北莽手里了！”
张大阳吓得噤声不语。
“看你们招的好人，让你们招收杂役，不是引贼入室！”
清修环顾众人，发现负责招人的微修不在，怒火又憋了回去。
“有没有摸过他的底细，他家住在哪里？”他语气缓和下来，问道。
“葫芦巷，巷子西起第三家，一棵大杨树旁。”张大阳连忙回答。
“这应该是他的临时住址，这些真是他干的话，只怕他现在已经搬走了。”静修道。
“不过还是有必要去看一看，从生活痕迹，也许能发现一些线索。”陆易安插话道，“让我随张大阳一起去看看吧。”
这大冷的天，张大阳已经汗流满面，他抬起头来感激地看了陆易安一眼。
”师尊刚走没几天，就闹出这么大乱子。回去之后，各峰派都挑选两名弟子组建一个巡逻小队，负责宗门夜间警戒。”清修怒声吩咐道。
“像千尺幢，苍龙岭和云门关这些险要之地都要增派更多弟子把守。不管这个马夫是北莽人，还是其他宗门的，想趁火打劫可没那么容易！”
静修、玄修点头答应。
这时空中金光一闪而至，一道飞符落到清修面前，他伸手画一道法诀将它接住。
传讯符在空中一阵抖动，发出声音：“师父，有个女侠需要硬闯山门。打伤了咱们不少弟子！”
“谁这么大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清修早已失去耐心，对着传讯符喊道。
“叫傅红缨，自称是龙脊长城来的。非要见您，我说师父下山去了，她就要硬闯。”
“你先招待着，我一会儿就到。”清修道。
他随即改口，“不！跟她说马上就到。”他说完，将传讯符发射出去。
传讯符划出一道金色弧线，在空中消失不见。
清修对着众人说道，“四师弟那边尸体应该也处理地差不多了。咱们得马上回去，失主找上门来了。”
“调查马夫的事就交给陆易安和张大阳去吧。”
众人再次回到事发的那个山坡，龙潭谷众弟子的尸首已经被掩埋。
微修师叔给李敬宗立起了白玉石碑，底座刻有雾灵剑宗铁砧长剑的徽记。
众人一齐在石碑前躬身行礼，默哀半晌，随后便御剑飞遁而去。
四位师父回到了雾灵山，陆易安则和张大阳按照他说的住址找到了马夫家。
应门的是一个矮小，身材匀称的妇人，穿了一件上等绢料的襦衫，她热情地问道，“你们是？”
“您是这的房东吧？”陆易安问道。她出现在这里，说明马夫已经离开了。
“我们是李四正的朋友，帮他回来拿点东西。”他补充道。
“你们进来吧。”房东敞开门。
二人走进房间。
室内有一张原木木桌，上面摆着碗筷，旁边一个小炉子，炉火已经熄灭。
地面铺着简易的竹席，放着几个垫子，供人休息。
“我是今天过来收拾房间，才知道李四正已经走了。”女房东说道。
“你朋友也还真是大方哩，丢下一大锭银子，都够半年房租了。”她扭动腰肢领二人参观，一边笑着说。
“房间也帮我收拾干净了，这么好的租客可太少见了。”
“是挺干净地，平日里很少有客人来吧？”陆易安问道。
“老李好像是外地人，镇子上没什么朋友，”房东说。
“不过他人挺好的，经常跟附近的孩子们表演杂技，胸口碎大石，长枪锁喉这些。街坊邻居也都很喜欢他。”
“听起来倒像是一个慈祥的邻家老爷爷，会不会是咱们搞错了。”张大阳问道。
“只能说明他善于伪装罢了，这样的人反而更可怕。”陆易安道。
他说着走进厨房，这里地面也打扫地很干净，灶台擦地一尘不染，可上面却是空的。
“铁锅呢？”他问道。
“被他带走了吧，锅碗瓢盆这些日常用品都带走了。”房东回答，“他出手这么大方，对自己倒挺抠门的。”
“他劫持林云现之后，又回来过，要不要通知县衙和各宗门查一查最近有谁离开了小岛？”张大阳道。
陆易安摇摇头：“他能指挥那群北蛮子，又能不动声色地劫持林云现，以他的修为要想在方壶岛来去自如，只怕没人能察觉。”
“并且他之所以会回来，可不是为了带走这些杂物，而是打算留下来。”
“留下来？”张大阳惊讶道。
“他一定还在小镇上，你想啊，一个准备出远门的人会带上自己锅碗瓢盆吗？”
“他为什么要留下来呢？”
“因为，他还有计划没有实施，他假扮马夫潜伏宗门是第一步，劫持林云现是第二步，接下来还会有第三步，第四步。”
张大阳不信，“他真有你的说的这么大能耐的话，会不舍得这些东西？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扔掉算了。他不过是一个靠卖艺为生，守财吝啬的老头罢了。”
“他为什么回来这里，我也没想通。”陆易安皱眉道，他走到床边打开了衣橱。
衣橱内的衣服都拿走了，只有一件麻布上衣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里面。
当他看见衣服上那个铁砧长剑徽记的时候，一下子明白过来。
“他回来是为了这个！”他将那件衣服拿起抖了抖。
衣服下面露出一块玉环，色泽温润，晶莹剔透。
“这是咱们宗门发给仆人的工作服，他平时就穿这个。”张大阳道，“这能说明什么？”
他突然留意到那块玉环，笑道，“这守财奴还把这么值钱的玩意落在这里了。”
“他故意放在这里的，环就是归还的意思。这个玉价值连城，他可不是什么守财奴！”
“这是向咱们示威呢！”陆易安若有所思地笑道。
“归还衣服。”张大阳喃喃道，他突然醒悟，失声道，“你是说，他料到了咱俩会来找他？”
陆易安点点头，“这马夫挺讲究的，这是在告诉咱们他已经不是雾灵剑宗的人。他现在应该已经换上了另一幅伪装，躲在暗处静静地看着咱们呢。”
“这个案子开始有趣起来。”他嘴角扬起笑容，这样的对手反而更激发了他的好胜心。
冉柔说过，两个月前她在通天塔看到一个道士和一个佝偻老头密谋什么。
道士是巡天司的人，那个佝偻老头多半就是这位假扮马夫的李四正了。
他脑海中亮起一道曙光，曾经七零八落的线索一下子找到了位置。
闻道碑的秘密、师公临死前的警告，似乎都和这个马夫有关。
他一定还会继续施展他的计划，等他露出破绽，自己一定会抓到他！
随后二人离开马夫家，傍晚时分，华灯初上，小镇的夜市逐渐热闹起来。
陆易安路过一个首饰店的时候，突然想到过几天就是师娘的生辰了。
师娘一向不待见自己，他已经回来半个月了，要不要借这个机会缓和一下关系？
于是他走进首饰店，问了一个银凤衔花簪需要三百文钱后，又灰溜溜地走出了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