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古宅寻踪
慕逸沿晋江一路西行，距离凌月城外百十里之处，一幢古朴的大宅院，铺盖院墙砖的瓦堆稀疏落于角下，方圆数里一片荒芜。
寻常的大户人家最注公整对称体面，石狮子摆放两侧，做辟邪之用。这家却独树一帜，宅院正门前仅摆一尊石狮子，将它单独拎在右里，侧面望去漫天沙砾于月下泛起潮浪。漆黑的大门上规律着一块匾额，其上隐约雕着两个大字，许月色未青睐于此，匆匆掠过，让他失蒙了灰。
咚、咚、咚——
青铜门首震得匾额上落下星星尘影，慕逸抬过头，正见遒劲阿正两个大字——顾府。院内没有回应，慕逸再试着提起门首，却要扣下，紧闭的大门终是开了。
露出窄隙中，探出一个娇小的女娃娃，约有七八岁模样，素雅的脸蛋蕴双的灵动的大眼睛，怯生生的看向门外站着的白衣男子。
小女娃溜溜的眼睛在慕逸身后转了几圈，蹑声的问道：“你们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慕逸看了一眼肩膀上熟睡的小狐狸，蹲下身子，和蔼的说道：“打扰了，小姑娘，我们是往凌月城的商旅，现在路途遥远，天色又暗，希望能够在此留宿一夜。”
小女娃低下头，拨弄两只手指纠结道：“可我家很危险，要不要不你们在外面住宿一晚，我为你拿床被子。”
“很危险？”
“嗯嗯。”她乖巧的连点着小脑袋：“马爷爷他很不喜欢陌生人，所以所以”
慕逸对上她怯生生的眼睛,和善道：“说不准，我就是来找你爷爷的呢。”小女娃挠挠头，没有听懂慕逸话中的意思，她还要再说下去，忽而滞住一瞬，又挺起胸脯，努力装作大人的模样：“那个，那个，如……如果你非要进来，就拿出…拿出宝物…来。”
晶莹的泪水就有些在眼里打转，躲在门后面，又怯生生的看着他。慕逸微微一笑，柔声道：“好啊，你要什么宝物？”
她竖起一根小手指道：“一、一颗灵石。”
“好。”他觉着这个小姑娘真是有趣的不得了，自戒中拿出掌大的一颗紫色灵石，交到她手中。
她双手抱住这颗大灵石眨眨眼，将信将疑的看了慕逸一眼：“这颗灵石好大呀，还有颜色，我记着哥哥拿着的是绿色。”
“紫色放久了就成绿色的。”
“哦……”她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不过那扇大门被她瘦小的身形缓缓拉开。直到门有半身余地：“那个……请进，马爷爷说要见你。”
慕逸踏进院落，只见高悬之月跌于这整齐铺排的青石地面上，似若触之可及。院子四周墙壁犹如一片黑幕，囊尽一切光亮，只除此之外的一切，却空旷的很，房屋与大门相距百步之远，四面围墙独立,很难想象这是一座府上的装饰。
“请跟我来。”她领着正考量周围装饰的慕逸提醒道，走过半途，他转过身来，竖起食指在小巧的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嘘——，不要吵到他们。”
慕逸诧异的看了眼小女孩，跟在小女孩的后面，二人向着那还有几步远的屋子走去，在慕逸只脚踏入主屋一瞬，诡异阴森的感觉骤然向着慕逸扑压而来，然却未近身，便消散无形。
台上烛火将燃尽，烛油流积于灯台上成了一尊自然的塑像，丝缕黑烟灼点微光，勉强能照到刻于壁上的一幅画。
那是一幅怪异模样的马面人身画，画中之人正闭目盘坐，身前沉浮一把青色大刀，他裸赤上身，露出坚实的肌肉，赤色的斑纹印刻于身，同身后青浪光轮连接，鬓白的鬃毛似在随烛火摇摆。
小女孩见他对着那面刻画的墙壁发呆：“这是马爷爷的画像，他很厉害哦，哥哥的武艺都是马爷爷教的。”
说着又给他指着一间角落里遮掩的房间：“爷爷说一会儿才回来，那是哥哥读书的地方，但哥哥最近外出了，你可以暂住那里。”
“爷爷，哥哥，你的家里很热闹嘛。”慕逸接过肩上睡着的云儿抱在怀里。
“当然喽，爷爷和哥哥都是很好的人，虽然爷爷又丑有凶”小女孩一提及家人，碎碎念的小嘴同慕逸说了好多有趣的事，有说不清楚的地方还努力用手比划着，少了之前羞涩。
……直到稍晚些，兴许是许久没有说这么多话感到疲倦，才停下来，在为他打点好房屋后，就进到里屋睡去了。
偌大的房子，现在只剩下慕逸。
“唉——，天真烂漫的小家伙真是令人艳羡。”慕逸感慨一句，向着书屋走去。
在为云儿铺好睡窝后，他坐于椅上，闭目息神。
苍羽山上，登仙有路，侠肝义胆，应天顺民。
定海之下，另有天地，机缘未至，毋窥究竟。
罗家孑子，浮海漂泊，玄木一族，复起波澜。
断魂门内，暗流潮涌，麟龙使出，尊临沧灵。
凌月之变，乱世初始，是为罗刹，迷雾重重。
这片大陆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此间虽是书屋，然书却只有桌上散落的几本，更多的是堆于地上的卷轴一类，上面留有禁制，时年不可推测。
他顺眼瞥视桌上正摊开的半幅卷轴，其上文字似仙家古籍，又似某种图腾，旁附十二根天柱上撑天圆，下起地方。
慕逸不识得这些文字，自不知其何意，却可隐约推测出，留影石中所见那位遮袍之人，与他同样非此处之人，这也是他寻尸傀所留下印记到此原因。
——
夜眠渐郁，人烟稀少，有一披残衣，严实包裹的身影，透过边角撕损，露出道道惨白及空落落的右袖臂。他环望四周，在确认无跟踪后，露出黑衣下的白骨，骨指所划，留下繁琐符号印于面前。顾府前的石狮子显现出与慕逸所见卷轴上的符号一模一样的图腾后，那古朴的院落便现在眼前。
顾翰墨将推门而入却忽而滞住：“有人来过！！”
一柄青锋自身后悄然探出，剑刃寒光逼架脖上，翰墨缓缓转过头面向身后之人，黑袍遮下透出空洞的眼眶滑过长剑，落到持剑之人身上。
“你是谁？为何出现在此？”
“嗯惩恶扬善？”慕逸礼貌的回答，虽然他并不想这么做。
“我与你素不相识，哪来的惩恶扬善。”
“绮罗城。”慕逸张口作出几个字，未出声，却令翰墨身上的气息骤然暴虐开来。
“呵，你和那老家伙是一伙儿的。”他藏在袍下的手突然抬起，只霎那间便震裂长剑，顺势向慕逸推出一掌，就将碰到实处时，他所见视野内的身影忽的开始旋转起来，接着，扑通一声，一颗圆滚滚的头颅掉落在慕逸脚边，那身体也轰然随之倒下。
屋中，欣赏外面战斗情况的慕逸不禁抚掌而赞：“比之绮罗城时修为竟进步如此。”
此时院外，那倒伏的身体，缓缓站起，咔嚓咔嚓的摩擦声渗入耳中，令人头皮发麻。翰墨拾起地上的头颅，装在原本的位置，厉声：“你这人比他们有些本事，连我这骨头都能斩断，可惜你找错了对手，更来错了地方！”
翰墨单手卧一紫色如意，周身修为释放。慕逸身形后倾，落至远处，双手负于身后，挺身而立，静待着他的下一步攻势。
“嗤，装模作样。”翰墨托起手中如意，只见他的身后张开一个紫色漩涡，阴风铺面，鬼怪哀嚎，哀鸣不绝于耳，自那缓慢旋转的漩涡中，弥散出腐烂的气息。
轰、轰、轰！
巨响颤地，一只腐烂的巨手从中探出，接着半个身子，直到最后，站在他身旁的是一头巨大靡烂的死体，但那半步阴阳的修为做不了假，虎躯胸腰，手中握着两把狼牙棒，在身后未闭合的漩涡中，仍旧数个同他一般的死体不断出现。
“这是？”屋中的慕逸盯着那等人大的狼牙棒，细细回忆起来。恍然，这是虎踞山前，左护法所带一个随从的武器，其时，他只将左护法斩杀，其他人都抹去记忆放走了。
“操纵死体，体修天才，身伴仙器。”他幽幽叹了口气：“时代真是不同了啊。”
那头战的正激烈，翰墨唤出七个死体后，慕逸才不在躲闪，纵身后跳百步，挑衅地看向他。此时站于院墙上的翰墨，不禁心头起火，咬牙切齿：“你还真是托大呵。”他大手一挥，院落中又不断的碰撞声传来，伴随着众多的气息，只见一众尸傀悉数自院中飞出，将慕逸团团围在中间，他们的状态正和前几日慕逸所见别无二致，然修为极强，非绮罗城那时可比。
他看着被围困着的慕逸，不觉露出贪婪的神色，在这具身体头颅被斩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副身体一定不同寻常，若是能将他收到如意中制成尸傀！
那边冲天而起的术法如狂风骤雨般倾泻，尽数向着慕逸打来，慕逸却自淡然将手中剑柄横于身前，指尖顺着残缺的剑刃擦拭，每过一寸，便现出一道青光至聚于剑尖。
青光一闪，剑气荡漾，正迎得术法扑身而至，激起漫天的尘埃，待尘埃散去，遗留下的只有一个巨大的坑洞。
翰墨见他失了踪迹，慌乱急找寻着白色身影，他能感知到刚才攻击的一瞬间，他就消失了，忽而高声警觉：“后面！”
慕逸再出现时，已到那一众傀儡身后，不，每个尸傀身后都有一位白衣身影，只见青天剑光，剑气翻涌，尸傀毫无招架之力，便被割裂为碎屑，飘散于空中。
院墙上的翰墨怔怔地看着漫天飘落的残迹，紧紧攥住手中的如意，瞪视慕逸，怎么可能，这个人修为不过五极境，给他的压迫感，却令他心神震颤！难道他隐藏了修为？要不要用那招。
翰墨心中算计或许将他诱到院中，请师傅出手定然能拿下此人，正要动身，白衣负剑而言：“小子，与剑修打，这般还不够。”
“你！”翰墨分出神识操纵死体，极容易被死体感染情绪，被这一激，当即令那七具庞大的身躯呈合围之势，聚集成阵，领头的那无头尸体，手中狼牙棒似有千斤巨力，脚踏地面陷凹巨坑。你看他高擎狼牙棒，身后六具死体合于一处，幻化出一只凶恶斑斓猛虎，仰天长啸，震慑方圆狂风集卷，阴云煞雾。
刹那，死体高高跃起，狼牙棒以摧枯拉朽之势砸向慕逸，阴阳境的威压同猛虎那睥睨之势向他撕咬而来。
慕逸将纵身躲闪时，脚下突兀的钻出数条尸手，将他牢牢抓住。哪怕阴阳镜一旦被困住，就要正面承受集这威势无匹的全力一击，绮罗城那一战他并未尽出手。
屋中的慕逸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场战斗，虽然他这随手炼制的一具沙傀不过五极境，但凭那偷学到的剑诀也足以应对。
他起手探剑，剑身灵动，现出七道身影，七身凝实，剑意绝然并于一处，幻化之形犹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巨蟒。剑芒大盛，七道身影分别从不同的方向，或抵或引，将那威势无匹的狼牙棒生生止住，再不寸进分毫。
凶恶的虎体亦被巨蟒紧紧缚住，借着猛虎前扑之势侧身倒甩去，虎躯并狼牙棒一同向着院墙上的翰墨倒飞而去。那招是！!他还在震惊中未缓过神来，狼牙棒竟已临于眼前，现在他手段穷尽，而且同时操纵这么多强大的尸体，神魂之力也到了极限，意识恍惚间，这下要躲不过去了。
不过，预料中的伤痛并未到来，眼前竟又出现一位白衣身影，与那人一模一样，他一拳探出，与那飞来的狼牙棒迎面对上，二者相触刹那，慕逸身上涌出一股劲气，如蛇捕猎物般缠绕其上，在翰墨目瞪口呆下，将这猛虎活活勒死，那狼牙棒亦化作埝粉
他已被惊骇地不知该做什么，这是那人的招式，还有这等威力的拳法，不，这似乎不是拳法，他忽然从中领悟到了什么，但他猛然惊醒，怒气直重盯看慕逸：“舒雨，你把舒雨怎么了！？”
慕逸招回沙傀，淡淡道：“舒雨？那个小女娃无事。”
翰墨正欲在言，其后凌冽的肃杀之气骤然自黑幕中起舞，烛光影曳中，一位高大身影踏过门槛，自屋内徐徐走出，迎上慕逸的目光。
慕逸既见来人，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