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家法
空玄离开之后的第三天。
时间好像一下子变得平淡了下来，上课，打坐，修行……
或许是因为少了某个喜欢哗众取宠的余家少爷，一切如行云流水般顺遂。
许久没有露过面的主座教习白长深也回到教室给众人上课，但整个人却是一副瘦脱了相的模样。
大比之后，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白长深的传言，据说他在跟刘教习的一次切磋中技不如人，受了重伤，养了近十日。
还有传言说白长深私下里极为好赌，欠了一屁股债，好多熟悉的教习都被他借过钱财。
如今，他整个人像是一朵蔫了的花，骂起人都是一副中气不足的模样。
大家都以为是他先前受的伤还没好，但林墨明白，白长深还在受梦魇的折磨！
这一天，林墨收到一个包裹，指名是寄给他的。
林墨打开，里面浮现出一层金灿灿的光！
“黄金？顾晓夜？”
林墨都快忘了那个晚上袭击自己的倒霉孩子了，至于余津跟林墨打赌欠下的五百两黄金，林墨还真没有放在心上。
当时，林墨不过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把顾晓夜打发走，不成想，那傻小子居然真的把钱要回来了！
林墨掂了掂重量，足足少了二百两！
“那小子，是真缺钱啊！也不知道这二百两黄金他能留多久？”
包裹里还附上了一封信，是写给林墨的，里面的字跟鸡扒一样难看！
“林哥！最近好吗？钱我帮你要回来了！怎么样？我厉害吧！”
隔着信，林墨都能感觉到顾晓夜那眉飞色舞的模样。
“本来说好只拿一百五十两的，多拿的那五十两，算是我跟你借的，以后我连本带利的还给你！到时候，我还你八十（划掉）六十两！放心我一定会还你的！”
这六十两黄金，林墨估计是拿不到了，等顾晓夜还钱，怕不是要等到猴年马月。
林墨翻开到下一张纸。
“林哥，你肯定想不到，我是怎么帮你把钱要回来的！我本来也接触不到余津，但我转念一想，他哥哥余（错别字，划掉）燕在内院啊！所以我就直接找了他哥哥，跟他说，你弟弟在外边欠了钱不还！你淮备怎么办？他还问我怎么回事，嘿！看他那副也想（错别字）账的样子，我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讲给了他听！然后他就折服在小爷我的（错别字）名之下！很痛快的把钱拿了出来！”
林墨看到这里，脸色一沉！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栽在顾晓夜那个傻子手上！
余燕！
所有来云霄书院的觉灵者，都被内院直录！余燕也是其中之一！
林墨对于余津这个哥哥知之甚少，只是余津经常跟旁人攀比时说，他有个一母同胞的哥哥在内院！书院教习对于余津的纵容，也有他这个天才哥哥的因素在里面！
事情麻烦了！
原本，这不过是林墨和余津两个人的矛盾，放在大人眼里，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
就算林墨在擂台上把余津伤得很重，那也是在书院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在大比中伤重的，又不止他余津一人。
如果所有世家都为自家孩子在大比上受伤追究对手的责任，那大比也就没有什么办下去的必要了。
但现在，五百两黄金的赌债，牵扯到了余燕！而林墨的名字，已经进入了余燕的视野！接下来这一年里，注定麻烦不断！
“师兄不在，这一年，都要靠自己了！”
林墨一把火把信笺烧成灰烬，然后他将包裹整理好，退了回去！
“希望，能有用吧！”
……
云霄峰下，云霄城。
一间占地接近四十亩的大医馆中。
雕梁画栋，镶金饰玉，可谓金碧辉煌，桌案上，一炉檀香静静燃烧，云飘雾渺。
余津双目无神的躺在床上。
原本金相玉质，嚣张至极的世家公子，却颓废的看着窗外的景象。
距离大比结束，已经过了三天，在家族医修的治疗下，他身上的伤其实已经不影响行动了，但余津就是不愿意下床，不愿意回到书院。
或者说，他只是不愿意接受那个沦为笑柄的自己。
“哥，该吃药了。”
余清一身红衣，端着药碗，来到余津身边。
余津面如死灰，指了指桌子。
“放那吧，我一会再吃。”
余清恼怒道：
“你昨天晚上也是这么说的，但桌上的药你动都没动！你不吃药怎么才能好起来？到时候怎么去找那个林墨报仇？”
听到林墨的名字，余津的手一颤，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脑海里尽是那个擂台上朝自己挥拳的身影，口中不停念叨的第几次，第几次！
余津忍不住将自己蒙进了被子里。
我…怕了吗？
紧紧攥住被子的手缓缓松开。
我，怕了。
哐当！
余清将玉碗摔在桌子上！棕褐色的药汤撒得到处都是！
“既然这样，我也不管你了！你就在这躺着吧！一直躺到天荒地老！”
这时候，一个小厮低头弯腰，快步走了进来。
“四公子，七小姐，二公子到了。”
“二哥？”
余津的瞳孔一缩。
余燕，余津，余清，三人是一母同胞的的兄弟姐妹，在本家这一代男子中，余燕排行第二，余津第四。
但事实上，余津并不像自己平日里吹嘘的那样崇拜自己的哥哥。
余燕比余津大五岁，他三岁时就觉灵，由家中前辈秘密培养，被寄予厚望，为人处事，有先祖之风！六岁时，余燕不负众望，被云霄书院某位长老收入门中。
自那之后，余津就和余燕知多见少，书信往来也并不频繁。
但真正让余津心中产生隔阂的，还是余燕的眼神。
那个眼神，是一种彻彻底底的俯视！
不像是在看自己的亲弟弟妹妹，更像是在看某个物件，某种工具！
一个身姿颀长，面容有些阴柔的少年走进房间，发若银丝，身披一件雪白的貂裘走进了房间。
两个随从先他一步收走了桌上的药碗，将座椅擦拭的干干净净，又拿出一壶热茶，斟到七分满。
余燕施施然坐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这才将目光转向兄妹二人。
“伤怎么样？”
余津从床上坐起，低声道：
“二哥，伤已经快好了。”
“那就是还没好。”
余燕闻言，放下了茶杯，朝手下人吩咐道：“东西拿出来。”
手下人赶忙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木盒，屈膝跪在余津床前。
木盒打开，一股浓郁的药香顿时溢满了整个房间！
盒子里，是一枚四阶的疗伤丹，上面足足六道丹纹！
“吃下去。”
余津有些迟疑。
“这，二哥，这太贵重了，我目前的伤势，完全用不到这种丹药！”
余燕脸色一沉！
“我说，吃下去！”
这一声吓得余津和余清身体一颤。
余津拿起丹药咽了下去，很快就感觉到一股暖流自腹部流转至四肢百骸。
余津翻身下床，赤着脚站在地板上，朝余燕行礼。
“多谢二哥。”
他心里明白，他现在没有再躺在床上的理由，而余燕，或许正是看不惯他坐着的时候，有人躺着。
“既然伤好了，那就跪下吧，准备受家法！”
余清立刻叫了起来。
“家法？二哥，四哥他犯了什么错，要受家法？”
余燕从随从手中拿过一根被擦拭的铮亮的藤鞭。
“他犯了什么错，他自己心里清楚！来之前，我已经请示了家中长辈，他们同意，由我来代行家法。”
余津低着头，缓缓跪在了地上。
“我，愿领家法。”
“这，我不同意，他们肯定搞错了！”
余燕寒声道：
“同不同意，由不得你。把七小姐带下去！”
随从一言不发，提着余清的胳膊将她拽了出去。
“我不走，放开我，四哥，四哥！”
女孩的声音渐渐远去。
余燕起身，俯视着余津。
“知道自己错在哪吗？”
“我…不该和林墨结怨。”
啪！
余燕一鞭打在余津的后背上！在余津脊背上留下一道血痕！
这由山中百年毒藤鞣制的藤鞭，能将伤口上的疼痛放大数十倍！
余津猛地一颤，唇瓣不停的哆嗦，却丝毫不敢运用法力抵抗。
余燕绕过一周，脚步再次停在余津面前。
“既然你说不清，我来替你说！”
啪！
“第一错，借用家族的渠道，安插你的人手进外院！”
这一鞭抽在了余津的胸膛上，他感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啃食自己的神经！
“既然是你的人，那你就该调教好！而不是让他们进了书院以后弄出失火这档子事！你知不知道？外院那几个老执事，借题发挥，把我余家明里暗里安插进去的人剔了一大半！”
余津趴在地上，痛苦的哀号着，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把东西带上来。”
很快，随从将八个用红布遮盖的盘子放到了余津面前，随着他们掀开红布，里面盛的是八个血淋淋的人头！
余津难以置信，不敢直视那些尚未合上的眼睛。
“你安插进去的人，和帮你做这件事的人，都在这里。希望他们的血，能让你记住这个教训。”
余津低着头。
“是，二哥。”
啪！
又是一鞭打来！
“第二错，与人赌斗，愿赌不服输，欠人钱财！”
滴滴鲜血落下，洇湿了地上的红毯。
余燕骂道：
“五百两黄金，很多吗？这点钱，跟家里人说一声，很难吗？可你居然让顾晓夜把这件事捅到了内院？让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弟弟在外面欠钱不还，要我给个说法！”
“对，对不起，二哥。”
余燕抬起手，又是一鞭抽在了他身上！
“你不是对不起我！丢人的不止是我，是整个家族！明白吗？”
余津匍匐在地，整个人痛的几乎快要晕过去。
“明…明白。”
啪！
这一鞭抽在了余津左肋，几乎快要把皮肉都抽烂！
“第三错，你穿着明光铠上擂台。”
余津的额头青筋暴起，他咬着牙说道：
“我，只是想挣回自己的面子。”
余燕又是一鞭毫不留情的打在他身上！声音冷冽。
“你要挣你的面子？你穿着明光铠上台的那一刻，家族的面子就已经被你丢光了！长辈宠你，送你明光铠庆生，不是为了让你拿出去耀武扬威！你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余家在庆国权倾朝野，早已垄断了边军的器械，连明光铠这种东西都可以造出来给小孩当玩具，是吗？”
余津几乎成了一个血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麻木。
“二哥，我，知错了……”
余燕坐回到椅子上，扔开了手里沾满鲜血碎肉的藤鞭，又拿出丝帕仔细地擦拭着双手，随后嫌弃的将丝帕扔到一边。
“知错？可你最大的错不在这里！我问你，家族交给你的任务呢？”
“我……”
“没有进展，是吗？”
余燕再次抿了一口茶。
“两年前，你说要调班，家中长辈应允了你的请求，同时应该也嘱咐过你，要不惜一切代价，和叶灵溪交好，打好关系！但这两年，你在做什么？跟一个没背景的小子争风吃醋？”
“二哥，不是，我……”
“你是想说，你喜欢上叶灵溪了？”
余燕嗤笑了一声。
“你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上一个注定要死的人。”
余津诧异的抬起头，忍着剧痛问道：
“二哥，什么意思？为什么你说灵溪她注定要死？”
余燕直接将滚烫的茶水泼了余津一身！
“叫得这么亲昵，在家族利益面前，你居然还有心思去搞儿女情长那一套！既然如此，我来告诉你真相！
“叶灵溪的灵魄，是一只夫诸！而现在，内院张长老座下，就有一个灵魄为冰凰的弟子，已经修炼到了瞳门境！懂了吗？”
冰凰灵魄加上夫诸灵魄，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加上叶紫凝留下的冰神传承，云霄有机会再造就一位如冰神那般横压一世的天骄！
而这个计划里最不能让人得知的部分，叫夺灵！
余津难以置信。
原来，他心心念念，奉为天人的那个女孩，是别人早就预定好了的货物！
而自己，也是将她推进深渊的其中一环。
“云霄作为正道标杆，不方便做这种事，所以，他们将这件事交给了我们余家来做！”
毕竟，七大家，对于夺灵这种事，有着丰富的经验。
“关于叶灵溪的夺灵，云霄那边要确保万无一失，不允许用猛药，这个叶灵溪，算是有一点活下来的机会。如果她侥幸不死，家族想必不介意把那具肉身留给你，做个痴傻的玩物！
“但是，你记住！万事，都要以家族的利益为先！至于女人，等你修为有成，要什么样女人没有？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明，白。”
“另外，通知你一个好消息，你瞳门境要承的灵，已经有着落了。”
铜皮铁骨，跟四象不过之力，是最好的搭配！
余津把头埋得很低，不敢让自己的眼泪溢出眼眶，每一个字都咬的痛彻心扉。
“谢二哥。”
“谢什么，我们可是兄弟。叶灵溪的夺灵计划，由我接手，这几日，你就别回书院了，安心在这里养伤吧。”
“是。”
又一枚四阶的六纹疗伤丹被放在了桌子上。
余燕走出了房间，身后的随从立刻将房间锁死，显然是要将余津软禁。
这时一个人来到余燕身旁，附耳说了几句。
“退回来了？还算识趣。”
余燕一脸嫌弃的将身上的貂裘脱下，扔在了一边。
“可惜，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