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认输
没有人在此刻说话，像是有一场无形的雨，消弭了所有的噪杂。
大雨的中心，就是那道狼狈却又强撑着站立在擂台上的身影，所有的雨都朝他流去，汇成黑色的潮，簇拥着，守护着，替他溺死旁人所有不真实的臆想。
裁判抓着宗涛的肩膀落回到半毁的擂台上。
宗涛扯起脸上焦糊的皮肉，无声的面向林墨，谁也看不出这是在笑，却是宗涛笑得最大声的一次。
“谢谢。”
谢谢林兄，让一个身不由己的棋子，不用再出卖自己的灵魂。
林墨收到了宗涛的谢意，摇晃着身子，向后倒去。
宫鱼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林墨的身后，轻轻扶住了他即将倒下的身体，向旁边的人吼道：
“还愣着做什么？给这小狼崽子弄副担架过来！”
顾然捂着伤口，无声的迈开步伐，转身离去。在叶灵溪之下，最强的那个人是谁，他已经有答案了。
贺青梅，曲砚，谢长安，紧随其后。
往后，他们这群人的争端，要更加精彩了！
林墨，已经在融灵这个境界走到了极致，或许他就是下一个叶灵溪！
医工抬着林墨路过人群，也路过那个清冷又淡漠的白衣少女。
两人的视线交错了一瞬。
白衣的少女，躺在担架上的少年，这一幕，像极了他们第一次说话时的景象。
两年前，被余津一拳打破了胃的林墨，痛苦地倒在地上。直到叶灵溪路过，为险些死去的林墨叫来了医舍的医工。
那时，躺在担架上的林墨忍着疼痛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叶灵溪。”
女孩的声音像山林里清脆的百灵，更像是突然将黑暗裁开一道缝隙的光明。
往后无数年，这个名字，就刻在了林墨心里。
林墨一直都分得清楚，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感激。
所以最后这一年，他要还了那救命之恩。
“恭喜。”
少女的声音再次落入林墨耳中，恭喜他这两年的屈辱和愤恨一朝得雪。
“多谢。”
林墨轻声说了两个字，闭上了双眼。
叶灵溪，我那招炎玦，你应该看清楚了吧，可别输在这一招上面啊！
当黑暗中苦苦挣扎的人忽然见到一束光，世界就变得不一样了。
即便那束光并非为我而来，即便最终我要与那道光的方向背道而驰，我也希望，那束光能一直明亮下去！
……
这一夜注定有很多人都睡不着，比如余津，比如白长深。
如果当初余津没有刻意针对林墨，被叶灵溪见到林墨险些死去的一幕，或许叶灵溪不会与他刻意疏远。
如果白长深对于林墨什么都不做，那他不会被处罚，最终收获一个大比第一和第二，稳稳地升入内院！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林墨躺在医舍的病床上，身上的伤在医修的治疗下，好得很快，其实没有医修的插手，林墨的伤势也不会好的太慢，毕竟他身体里还有大半滴地髓灵乳，虽然目前吸收的速度像蜗牛爬，但对于伤势的作用，却十分明显。
林墨的旁边，是整整一列空置的床位，在下午之前，上面还是有人的。
只不过当他们目睹了林墨被抬进医舍，而且还要在这里过夜之后，一个个都顾不上自己的断手断脚，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所以，现在医舍里只有林墨和在值班时打盹睡觉的医工，真的很安静。
可总有不识趣的人喜欢打破这份宁静。
一个略显傲慢的声音传入林墨的脑海。
“林墨，来后山一趟。”
不是师兄空玄，用的也是普通的传音，而非他心通。
林墨的脸色阴晴不定，究竟是谁，大半夜来找自己？
这时，那个声音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
“动作快些，别让我等太久！”
于是林墨翻身下床，离开了医舍，朝后山走去。
幽静的山岗上，明月落下一道光影，一个中年人站在月影之下，只留给林墨一个背影。
林墨走上前，问道：
“不知阁下是何人？深夜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那人没有回过身，只是用不紧不慢的嗓音说道：
“林墨，两年前来到云霄外院，第一天就与余家的余津结怨。今日大仇得报，感觉如何？”
林墨没有说话。
见此，中年修士冷哼一声，继续说道：
“那我换个问题吧，你在擂台上把余津打成重伤，有想过后果吗？在庆国，余家权势滔天！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一个远在万里之外的人死的悄无声息！你觉得云霄书院会不会保下你？”
这是威逼！
林墨心中了然，佯装着咬牙道：
“既然已经做了，那我就不后悔！”
“哈哈哈！”
中年修士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大笑了起来！
遥想一年前，那个叫宗涛的，也是这句“不后悔”，结果如何呢？还不是乖乖俯下身做狗！
“不后悔？不后悔有用吗？不后悔能让你修为大涨？还是能让你从余家手里活下来？如果你指望一个轶迭境修士能为你撑腰，那就大错特错！”
中年修士幽幽地说道：
“一年多以前，有人在妖域一处山洞里发现了那个叫齐有福的武修！人已经死了！身边是一根已经断开的竹棍法器！”
“这，怎么可能？前辈他……”
林墨恰到好处的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后退了两步。
中年修士冷笑。
“要不然，他怎么会两年了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你！再说，一个轶迭境修士在余家面前，也不过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醒醒吧！你最大的依仗已经没有了！不如想想，落到余家手里，余津会怎么对你？扒皮？抽筋？还是把你的骨头一块块碾碎？”
林墨握紧了拳头，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在额头滴出两点冷汗。
“我，我……”
中年修士见林墨还不如宗涛有骨气，转过身，露出真容，正是白天高台上的教习之一。
只见他微笑道：
“但现在，有一个机会，就看你把不把握得住了。”
威逼过后，便是利诱。
林墨颤颤巍巍的说道：“什么机会？”
中年人口中吐出两个字。
“大比。”
大比？
“我跟书院的院长和教习都有些关系，若你能在大比中夺魁，我不介意替你去走动走动，让书院把你从余家手中，保下来！”
见林墨有所动摇，他继续煽风点火。
“我知道你跟你那位主座教习白长深的关系不好，你迟迟不突破珏海，想必，是他没给你珏海境的修炼功法吧？”
中年人见林墨一副被他言中的样子，不禁得意起来。
“每个教习手中的资源是有限的，他的班上已经有了一个叶灵溪，不可能再去培养一个你。但我，可以资助你修炼！功法，秘籍，灵丹宝药！我都可以给你提供！甚至替你调换一个班级，也不是难事！”
林墨迟疑的开口道：
“可，我不是叶灵溪的对手啊！为了对付宗涛，我已经把绝招使出来了，叶灵溪一定已经看见了，有了防备，更不可能让我得手！”
此话一出，中年修士也是心中一恼！这个宗涛！但没办法，宗涛也是按照他们这些人的吩咐去做的。
“你跟叶灵溪当了那么久的同桌，就没有一点了解她的弱点？”
林墨摇摇头。
废物！
中年修士心中不禁暗骂。
“前辈，您是要对付叶灵溪是吗？”
中年修士神色一冷！
“不该你打听的东西别打听！不过，这件事告诉你也无妨，上面，有大人物，不希望叶灵溪太出名，听懂了吗？”
“懂，懂了！”
中年修士拿出一枚龙眼大小的暗红色丹药。
“这是大还丹，对修行颇有裨益，你现在就突破珏海，然后服下它，明天在擂台上击败叶灵溪，不成问题！”
林墨双眸一凝，拱手作揖。
“多谢前辈赐丹，林墨愿为前辈效犬马之劳！”
但他手里的哪里是什么大还丹？而是血还丹，一种能在十二个时辰内刺激修为的丹药，但爆发过后，却会折损灵智，毁坏根基！
中年修士不冷不淡的开口：
“嗯，既然如此，跪下受丹吧。”
跪下？
林墨没有半分要跪的意思，反而直起了身子，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中年修士。
“师兄。”
中年文士心中一惊，神识扫遍了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厉声喝问道：“你刚刚在叫谁？”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中年修士顿时感觉自己浑身的法力像是结了冰一样，丝毫运转不动！
一个青年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却如同山岳般沉重。
“当然，是在叫本座！”
中年人吓得亡魂皆冒，却见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哪里还有什么山岗，树林？
驰域？
这个念头一出，他当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前辈！还请前辈恕罪！”
空玄闪着那双金色的眼瞳，俯视着眼前人。
“你刚刚说，本座的师伯已经死了？这消息，本座怎么不知道？”
中年人冷汗直流。
“前辈恕罪，晚辈不过随口胡诌，诓骗令师呃——！”
中年修士的身体不自然的飞起，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卡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我，是……”
“师兄！”
林墨及时出声阻止。
中年的身体落地，一动不动。
空玄打了个哈哈。
“放心吧，他没死，我抹去了他的记忆，很快他就会自己回到住处，醒来以后，会认为什么事都没发生。”
林墨松了一口气，这个节骨眼上，书院死了个教习，会很麻烦。
但真正令他在意的，还是他刚刚说的话，书院里，有大人物，不希望叶灵溪太出名！
“怎么，在想那小姑娘的事？”
空玄一只手撑在林墨肩膀上。
“嗯。”
空玄忍不住摇了摇头，人在最晦暗的时间里看见的一束光啊，总是挥之不去。
“我还是建议你别对这件事太上心，别说你没这个能力，就算你有，你也不可能庇护她一辈子！这一关，得那小姑娘自己过，过不了，那就是她命中注定的劫！”
林墨诧异道：“师兄你也相信命中注定？”
“我当然不信了，比如说，你真想让她躲过这一劫，就该求你师兄我大发慈悲，把你们俩一块掳回山上去！什么灾劫都不会有。”
林墨摇了摇头，人该做自己想做的事，行自己将行的路，不该让别人来替自己做选择。
见状，空玄笑了笑。
“林墨，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这个叫叶灵溪的小姑娘要杀你，你待如何？”
林墨不知道空玄为何有此一问，但云霄书院的天骄，追杀武魔余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抬起头，神色坚毅。
“恩是恩，仇是仇，她要杀我，我就杀她！”
……
第二天。
林墨走上擂台，直面叶灵溪。
“开始。”
林墨抬起右手，各种金属铁屑凝聚在掌心，然后，火焰浮现！
“这是，刚开始就用炎玦吗？”
“不用炎玦林墨怎么打？近身直接被切成肉泥了！”
下一刻，火球朝叶灵溪飞来，叶灵溪施展水云术，水光迸裂，如一条条灵活的纱带，缠绕在火球之上，顿时将火球熄灭。
台下的人震惊不已。
“这，怎么会？”
另一个视角下的学生发现了不对！
“这是假的！真的在后面！”
已经熄灭的火球后面，浮现出另一个光球！将前方的水流尽数蒸发！
叶灵溪指尖一点，一道大浪化作一道粗壮的水箭，朝那道光球扑去！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中，特地以玄武岩打造的擂台裂开一道缝隙！白茫茫的水汽弥漫在四周！
被炸开的热浪和水滴落在人脸上，像鞭抽像针刺一般疼痛！
再一次见到炎玦的威力，围观的众人依然觉得震撼！
这真的是融灵境能做到的事情吗？
炎玦，它的“学名”应该叫做：超·火遁·电磁螺旋炮！
然而，林墨手中又凝聚出第二个炎玦！
“这是，要全凭法术对轰吗？”
轰隆！
叶灵溪如法炮制，再次挡下第二发炎玦！
擂台不堪重负，四分五裂！
“没用啊！伤不到叶灵溪的。”
“你们看，叶灵溪身边的水流，变少了！”
就在这时，雾却变得越来越大！渐渐看不到擂台上的画面。
林墨身侧，一道雾气忽然变得笔直，径直朝林墨斩下！
他闪身避开，才看清，那是一个由水汽勾勒出轮廓的人形。
雾引之术？
很快，林墨身边围满了由水雾凝成的人影！
七个人，刀、剑、戟、镖、鞭、镰、棍！
他们拿着各异的兵器，朝林墨杀来！
当真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啪嗒！
林墨躲开袭来的长鞭，一剑斩在其中一人的腰身，长剑却直接透体而过！
“这是，没有实体！”
还不等他反应，被他斩中的那道人影转过身，一剑扫来！在地上留下一道剑痕！
林墨眼眸一凝，橘黄色的火光燃在剑身上！再次与七人交手！
火光无往不利！一剑连同兵器和人影一并斩开！
水汽在火焰的灼烧下，维持不住原来的形状，扭曲着倒下！可十息之后，那道人影，又从雾气中走了出来！
林墨长出一口气！
有用，但人影还会再出现，说明火还不够大！
火焰包裹着林墨的全身！两道火焰如长龙般在林墨身边游动！水雾顿时散开！
磁力操纵长剑带着林墨冲天而起！两道火龙紧随其后，对着叶灵溪所在的地方俯冲而下！
这一下，所有人都看清了！
而叶灵溪，早已锁定了林墨的位置！擂台上，大片的雾气凝在一起，化作一道巨大的龙首！仰天长啸！
灰白的雾气与橘黄的火光相撞！
林墨手中，一颗光球浮现！
“炎玦！”
而叶灵溪身下，碧蓝的流水冲天而起！
“流殇！”
一声巨响后。
擂台上，传出一个声音。
“我认输，叶灵溪，恭喜你再夺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