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炎玦
宗涛手中剩下的半截石柱满是裂纹，他眼中一片茫然。
“这，石柱怎么就突然碎了？那可是青冈石啊！”
台下，观战的学生不明所以。
人群中，顾然沉默不语，他匆匆处理了伤势，便赶来观战，虽然输给了叶灵溪，但他还是想知道，在剩下的两个人里，究竟谁更强。
现在看来，这两匹黑马中，还是宗涛的运气成分更大一些，若他首战的对手是贺青梅，恐怕早已被淘汰！
而林墨虽然只有融灵境，但却跟顾然一样，对五行之力的理解都非比寻常。
按五行来论，水生木，顾然却用的是木生火，再以滔天火势来逆克叶灵溪的水云术，林墨更是另辟蹊径，五行火生土，土克水，本该无可奈何，他却借水火相克破掉了宗涛手中的石柱！
乓当一声，宗涛直接放弃了手中那半截石柱，改以双拳对敌。
他脑子里现在想的只有一件事，如果刚刚被烈火烤炙的不是石柱，而是他自己这一身铜皮铁骨，后果将如何？
浑身的皮肤化作古铜色，宗涛一记日字冲拳朝林墨打来！
林墨右手一拨，一记下勾拳打在宗涛的下晗！
手甲与铜皮相碰，爆发出一阵金属震荡的嗡鸣声！
彼此之间你来我往，千余斤重的拳脚不断交错！一时间难分胜负！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真硬啊！”
林墨不禁感叹道，无论他用指掌如何击打宗涛的穴位，都无济于事。
论骨骼强度，林墨历经六次锻骨又吸收过地髓灵乳，跟宗涛不相上下，可论皮膜血肉，没有突破珏海境，修炼炼体功法的林墨，跟宗涛那一身相差的太多了！
虽然有手甲的保护，但林墨的臂肘，还是在这激烈的交锋中一片青紫！
没办法，溪潭十二径虽然上限极高，但前期的进境对修为的增幅实在太小了。
人体一共七百二十个穴位，至少要打通四百零二个，才称得上珏海境圆满，林墨到现在只打通了三十七个！距离贯通一道经脉，还有不少差距！
几番交手之后，宗涛对林墨说道：
“林兄弟，这么打下去，你赢不了的！”
林墨当然清楚，现在擂台上的战况可以用一句话形容：
铁打的宗涛，打铁的林墨！
林墨再接下一拳，回复道：
“你这一场的话似乎特别多，但我跟你好像不熟？”
宗涛憨笑道：“我听说过你的事，因为遇到了跟自己很像的人，我忍不住话多了些。”
“哪里像？”
一阵气浪过后，两人都后退了一步。
“我在上一届得罪了人，所以看到你之前的比赛，很高兴。”
“得罪人”三个字，已经说的够明显了，宗涛和林墨相像的地方，是处境。是同样一穷二白的背景，同样处处受人排斥的环境！
林墨好奇的问道：“你都得罪谁了？”
“姜。”
宗涛只说了一个字。
得罪了七大家排名第二的姜家，难怪。
“还有齐、许、陈。”
林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七大家，得罪了四家的公子少爷！
他问道：“你待不下去，但有人帮了你，把你转到了我们这一届？”
宗涛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承认了。
“是的。”
林墨也没去纠结帮宗涛的是谁，又问道：
“那条件呢？让你参加大比？”
宗涛的表情有些僵硬，点了点头。
“没错，参加大比！”
按照那些人的安排，他应该在八进四的时候遭遇叶灵溪，然后在四进二的比赛中输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抽签的结果变了。
林墨的眼神冷了下来，所以，宗涛的确是冲着叶灵溪来的！
宗涛苦笑着。
“虽然这么说，但现在看来，我是没什么夺魁的希望了，我这一身铜皮铁骨进到那水涡里，怕也逃不过粉身碎骨的下场！要知道，我在我们那一届，也是坐三望二的人物啊！
“可你们这一届的怪物，真多！我比你们大上一岁，可是，贺青梅、曲砚、谢长安、顾然、还有你，都是能和我不相上下的人！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一个横压所有人一头的叶灵溪！”
林墨揉了揉青肿的手臂。
“大概正因为有那么一个人遥遥领先，后面的人都追的格外卖力吧！虽然处境相似，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我跟你不像。”
这句话好像一支匕首，猛然刺破了宗涛铜墙铁壁的防御。
是啊，一个已经沦为棋子的人，和一个还在努力向上走的人，怎么会相像呢？
本该同病相怜的人此刻却针锋相对，这不正是五行界上演了数千年的游戏吗？
林墨眼神坚毅，再次摆出架势！
他跟宗涛不像的，宗涛没有一个道虚境的师兄，没有一个留下绝世功法的师叔，更没有一个被世人畏惧了上千年的武魔师父。
一个没有这些的人在这个吃人的魔窟里，除了把自己卖掉，又哪里能有活路？
但他衷心希望，宗涛，能跟他相像。
“闲聊的时间到此结束了，林兄弟，能认识你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虽然我不是叶灵溪的对手，但我还是想见识一下你们这一届，第一人的风采！”
所以，只能在这里将你淘汰掉！
林墨不语，手掌猛然握拳！
一道道拳印，指印，掌印出现在宗涛的身上！
宗涛立即察觉到不妙，铜皮铁骨的神通显现，竭力运转功法！
而那些印记，开始逐渐升温，变得一片赤红！一阵阵青烟冒起！
宗涛感觉自己皮下的血肉，像是放在铁板上用大火猛烤一样！
“呃——！”
血肉被蒸煮的痛楚折磨着宗涛的神经！
这就是林墨的祸斗，最特别的地方，可以隔着极远的距离，在留下印记的地方引动五行火之力，生出高温！
随着印记逐渐黯淡，宗涛跪伏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方才那么久交手留下的印记一并爆发！近乎将那些印记下接近三成的血肉灼成了死肉！
当然，林墨的消耗同样不小。
“还打吗，宗涛兄？”
“打！”
宗涛咬着牙站起身。
“林兄弟，不要以为就你一个人敢对自己狠啊！些许血肉罢了，我扛得住！而且你这一招，效果只会越来越差！已经被烤熟了的地方，再烤一次，我不会再觉得痛了！”
饶是如此，依然能看见，宗涛紧咬着牙关，每一刻都在忍受莫大的痛楚！
林墨动容，台上开始了新一轮的打铁！
林墨的血肉在捶打之下逐渐渗出血来！而宗涛身上的印记被不断点亮，灼烧着他的血肉！
很快，两人都无力的垂下了双手。
宗涛率先开口。
“林兄弟，半个时辰不能决出胜负，我们都要被判负，你也不甘心就在这里止步吧？”
林墨一刻也不曾放松，一双眼睛紧盯着宗涛！
“你想说什么？”
宗涛苦笑道：
“这么打下去，你我分不出胜负的，但我还有最强的一招，林兄弟要是能接下来，我甘心认负！”
虽然宗涛说的很客气，但这不过是通知，而非商议。
随着宗涛握拳，一股莫名的气势自他身上攀升！古铜色的一双大手逐渐转变成黑色，一层明亮的毫光覆盖在手臂之上！
“拳意！是拳意！”
台下有人大叫！他们见识过谢长安的剑意，不曾想，这个宗涛竟然也凝聚出了拳意！
唯独顾然死死的盯着宗涛的双手！
是拳意不错！可他认出了宗涛运转的功法——天动罡星！
天动罡星的确算得上顶尖的炼体功法，但真正有问题的，是这门功法的出处！
天动罡星，原本被收录在庆国皇族的秘库里！
六十九年前，那位庆帝暴毙，他们七大家也就顺势接过了庆国的大权，那座秘库，自然也被瓜分掉了！甚至七大家还因此生出了一些嫌隙，最终，这门天动罡星的归属是——余！
林墨的神色凝重，双脚能感受到，脚下的擂台在不断颤动！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压在心头！这就是拳意！
有我无敌，一往无前！面对那一拳，就好像即将迎接惊涛骇浪！
的确很骇人，但宗涛，你见过大劫吗？
擂台上四散的铁屑被林墨用磁力汇聚到右手，两只手甲也被火焰悄然熔铸成了一只臂铠，套在左手之上！
宗涛的右手猛然爆发出一团璀璨的华光！朝林墨疾驰！
如大星坠地！无可阻拦！
林墨左手横在胸前！
轰隆！
最外围的铁屑在第一时间就被崩飞！近乎全部由玄铁熔铸的臂铠不堪重负，在哀鸣声中化作碎片！
林墨的双脚不自然的离地，倒飞出去！
“这是，地震了吗？”
烟尘散去，擂台之上，出现一道三尺深，五丈长的凹痕！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犁过一样！
咕咚。
口水吞咽的声音不绝于耳，这就是宗涛的实力？这种威力的的攻击，怕是能打破叶灵溪的水涡吧？
“林墨输了？”
“草，林墨这就输了？我还压了他赢的！这下输惨了！”
“你不是最恨林墨吗？怎么还压他赢？”
“挣钱嘛！不寒碜！”
顾然的神色也难以平静，顶级的炼体功法天动罡星，叠加拳意，或许真的有可能打破叶灵溪的水涡。
他的目光偏移，却在扫到某处时，骤然僵硬！
这一刻，就连裁判的脸上都写满了不自信。
林墨——没输！
擂台之外的半空中，林墨的衣服破烂，垂着头，浑身是血，左手带着残破的臂铠垂在身侧，右手反手握着那柄被余津折断的剑，高高举过头顶。
或者说，这一幕更像是一具名为林墨的尸体，挂在了那柄剑上，到死都不肯松手。
是某个教习接住了他的身体吗？可为什么还不把他放下来？
围观的众人很难让自己去相信那个事实——林墨是凭借自己的能力，悬在了空中。
可是，凭什么啊？就连突破了珏海境的顾然等人，也只能凭借法力短暂浮空！
为什么林墨一个融灵境能做到这一点？
“磁！”
顾然，谢长安，贺青梅，曲砚，这几人第一时间想到了原因！
他们还是小瞧了林墨的磁！
如此看来，林墨完全可以借助自己的磁力操纵金属，然后载负着自己的身体，悬在高空！
只要够高，他扔片瓦都能砸死人！
贺青梅和曲砚不禁沉思，林墨对付他们时，究竟藏了多少底牌没用出来？
半空中，林墨艰难的睁开双眼，气若游丝，感受到左手的痛楚，骨头至少断成了三截！
他操纵断剑，让身体落回到擂台上，林墨踉跄着站起身，脱下左手的臂铠，里面几乎盛满了血！
宗涛的脸色苍白，刚刚那一招，他所有的法力都消耗一空，见林墨重新回到擂台上，他长叹了一口气。
“林兄弟，你第一天询问教习关于飞出场外如何判负的问题，就是为今天这一幕准备的对吗？”
林墨艰难的开口。
“是。”
现在，为难的人变成了宗涛，方才，是他扬言，若林墨接下这一招，他就主动认负！
但现在，面对身体摇摇欲坠的林墨，究竟是遵守前言，主动认负，还是食言而肥，把林墨淘汰掉？
在宗涛最为难的时候，林墨说话了。
“宗涛兄，这场胜负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宗涛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当然。”
错过了八进四，这是他唯一可以挑战叶灵溪的机会，虽然他不觉得自己能赢。
但后果是不一样的！
没能挑战叶灵溪的后果，跟没能打赢叶灵溪的后果是不一样的，挑战叶灵溪的机会近在眼前，却主动放弃，后果更加不一样！
区别仅在于四个字，尽心？尽力？
林墨笑了一声。
他是清楚的，人在最艰难最窘迫的环境里，为了生存，只能一步步打破底线，最终，沦为自己都不认识的丑陋怪物。
如果当初他在余津他们的逼迫下，真的像猪一样去拱食，还会有现在的林墨吗？
所以，宗涛，我帮你一把，给你这个台阶。
“宗涛，我不算接下了你那一招，只不过取了巧，没输罢了，你未胜，我未败！既然如此，你也来接我一招如何？接得住，我认输！”
宗涛突然就笑了起来！这世界上何其难得，有人懂他！
“好！”
林墨也笑了起来。
宗涛，我帮你这一次，至于以后，你的命运如何，便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林墨抬起右手，无数散落的铁屑，残破的手甲，都被他摄到掌心，一点橘黄的的火焰浮现，将这一切都融化，凝成一个橘黄色的火球。
风声四起，林墨手中的火球开始不断旋转，方圆数十丈的火行之力都被一点点的牵引入其中！
“你们有没有感觉，变热了？”
很快，一道道热风扑面而来！仿佛置身火炉一般！
“好热！这是——林墨干的？”
林墨周遭的空气，开始无声地扭曲，明明没有火焰出现，他上身残破的衣物，却在顷刻间化作飞灰！
凶犬祸斗的虚影浮现，似狼一般引颈长嗥！雷池嗡鸣，悄然转动！
火球在不断的旋转中，逐渐变成了极致的白色！刺目的让人不能直视！
最终，被林墨一掌推出！
惊人的热浪直扑宗涛的面门！瞬间点燃了他的衣服和头发！
宗涛面露骇然，双手抵在胸前，一座青铜鼎浮现在他头顶！铜皮铁骨的神通全面激活！
那枚光就像是一枚疾驰而来的流星，带着难以言喻的高温撞在了他的手臂之上！
他嘶吼道：“给我挡住！”
只是张了张嘴，宗涛就感觉自己的嘴巴，喉咙，干到像是沙漠里堆放了上千年的干尸！
那一身铜皮铁骨在被高温融化之前，就骤然皲裂，破碎！里面早已坏死的血肉瞬间就被蒸发，炭化！
然而，这枚刺目的白色光球变得越来越大！最终爆裂开来！
轰——！
裁判在最后关头强行带走了宗涛！
巨大的轰鸣声简直要将人的耳膜震碎！
待到众人看去，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到说不出话来！
小半个擂台连同地面在刺目的光芒中湮灭！一整个半椭圆的空间像是被人生生剜了去！只有边缘处滚烫的暗红色岩浆，暗示着它原来的模样。
这就是。
“炎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