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何为余孽？
沉默在独白，夜晚在倾听。
林墨将这口气抒成一个长调，他垂着头问道：
“师兄，我这个状态，还能维持多久？”
空玄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大概，能持续到你老死的时候吧！”
“是吗？我还有……嗯？老死？”
林墨这才听出空玄的语气里有种莫名的轻快和雀跃。
他猛然抬头，却看见空玄一脸的戏谑！
“对啊！你都死过一次了，总不可能以后死了还又活过来吧？”
看见空玄那忍不住勾起的嘴角，林墨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师兄，你是不是在故意吓我？”
空玄开始装傻充愣。
“没有啊！我向来实话实说的，离了那柄剑你的确会死，但要把那柄剑从你体内分离出来，难度可比直接杀你大多了！”
林墨：……
“以后见到师叔，我一定得向他老人家告你一状！”
空玄像个无赖一样耸了耸肩。
“作为你的师兄，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比较好。”
林墨语气不善道：
“你还想威胁我？”
“那倒不是。”
空玄的眼里多了几分怅然，不知是在找谁的身影。
“我师父他，都死了好多年了。”
林墨张了张嘴，任何语言在这个时候，都过于苍白。
“师兄……抱歉啊，我不知道师叔已经……”
“没事。”
空玄笑着摸了摸林墨的头。
“这件事是我没跟你说过，在我，不在你。”
“不过我刚刚的话，你记好，尽量不要再别人面前显露出这柄剑，这种跟大劫有关的东西，难免有人觊觎！”
林墨挣脱空玄的手，不解道：
“师兄你不是说这把剑已经成为我的灵魄了吗？”
“成为了你的灵魄不代表就不能被人夺走！你知道承灵吗？”
“承灵？”
空玄又把林墨拉过来，把手揽在他脖子上。
“看来你不知道，那师兄给你讲一讲。”
“先从瞳门这个境界说起吧！瞳门是一扇虚幻的门，只有修士自己才能看见，而修士不断接近这扇门的过程，被称为瞳门十三阶！瞳门大开，灵魄便可以从这扇门中出来！成为有实体的存在！这就是唤魄境！
“但灵魄既然能从瞳门里出来，自然也能进去！所以，就有了承灵！在修练至瞳门境大圆满，第一次大开瞳门时，修士可以接入一只外来的灵魄，进入瞳门！用以辅助自己的先天灵魄。
“而这些外来灵魄，一般分三种，一种是截取妖兽的灵智，但妖兽凶性难训，极易反噬；一种是自灵植上摄取，可诞灵的灵植数量稀少，相比于灵魄，其价值要珍贵的多；还有一种是取自世代温养供奉而有灵的古物，但温养一件古物的时间又极长！
“于是，有人研究出了第四种方法，从已经修炼到瞳门境的修士身上夺取灵魄！这门被明令禁止的禁忌邪法，被称为——夺灵！”
林墨的神色凝重。
“师兄，这夺灵之法，人族有多少人在用？”
空玄摇头。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数量，绝对不少！苍、狄、庆三国，绝大多数世家里，都有人会这夺灵之法，毕竟需求很大，成本又很低，只要找到拥有合适灵魄的修士，用丹药强行提升到瞳门，就可以夺灵！”
林墨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五行界的凶险，这个世界，不只是人吃人那么简单！
“那…被夺灵之后的人会怎么样？”
“就跟被榨完汁的水果一个样！”
空玄显然是在给林墨打预防针，先不说那柄黑剑，无论祸斗还是雷池，都是极为不凡的灵魄，一旦被人认出来，会有大把的人抛出悬赏！
远的不说，就说刚刚那个叫顾晓夜的傻小子，如果让顾家的人知道林墨的雷池，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夺取这方雷池为顾晓夜承灵！
“那师兄，灵魄的数量有什么讲究吗？”
林墨发现，五行界的人对于双灵魄似乎并不太惊讶！
空玄眨了眨眼。
“你是想说，修士对于双灵魄的启灵者并不重视，却又用承灵的方式增加自身的灵魄数量，觉得前后矛盾？”
林墨点了点头。
“双灵魄的启灵者承灵，拥有三个灵魄不是会更强吗？”
“哈哈哈！”
空玄毫无形象的笑了起来。
“不是这样的，小师弟，灵魄与修士的相性，灵魄与灵魄的相性，比灵魄的数量重要得多。我师父生前曾提出了一个很冷僻的说法，与五行界的主流观点相悖，甚至我都不太认可，但正好可以解答你的疑惑。
“他认为，灵魄本身是修士内心深处，多种特质中某一种的外显，他认为灵魄的外形，赋予的能力，都不重要，唯有代表的特质才重要。双灵魄，也不过是多显露出了一种特质而已！”
林墨沉思，很快就理解了这番话要表达的意思，师叔的理论里，灵魄就是人的手，每个人都有两只手。
单灵魄就是习惯用右手写字，双灵魄是两只手都能写字，但这并不意味着能同时写两份作业！
所以双灵魄，也未必比单灵魄强！
见林墨若有所思，空玄手中出现一个精美的花瓶，里面插了一朵花，也不知是从储物戒里拿出来的，还是用法力变出来的。
“我再给你打个比方，你看这个花瓶，漂亮吗？”
林墨点点头。
然后，花瓶里又多了一朵花。
“两朵花，是不是更漂亮了？”
“是。”
然而空玄话音一转。
“但漂亮有什么用？”
空玄晃了晃瓶子，里面传出水声。
“一朵花，两朵花，甚至三朵四朵，都不重要！只要里面有花就好，真正重要的是，这瓶子里有多少水？
“四百年前，大衍寺一位佛子便是史无前例的三灵魄！后来承灵了一朵冰火双生花，分属五行的五只灵魄本该相辅相成，但那位佛子，废了！因为他瓶子里的水，养不起五朵花！”
林墨忽有所悟。
“师兄，刚刚那些是师叔的原话吗？”
“有一部分是，还有一些我自己的理解，怎么了？”
“呃，没什么，我就是想到，我们是不是可以把修士比作一盆土，灵魄就是这盆土里的种子，有的种子发芽了，有的没有。
“但这片土的养分是有限的，所以如果有两颗种子发了芽，哪怕分出主次，还是会争夺彼此的养分，结果就是影响到彼此的长势，而承灵，就是从别处移植一株植物进来，这株植物本身就是被挑选过的，也抢不过土里的原住民……”
空玄一时间愣了神。
当年，他师父，就是用盆栽作比。
他说，盆里的土和植物是相辅相成的……土壤供养植物，而植物替土壤锁住水分，残枝败叶，又丰富土壤的养分。
为什么，你们不约而同地用土壤和植物，来比喻修士和灵魄的关系？
许久，空玄笑了笑。
“你说得对！就是这么回事！”
他拍了拍林墨的肩膀。
“好了，小师弟，话都说的差不多了，收拾收拾东西，咱们也该起程了！”
林墨警觉。
“收拾东西？去哪？”
空玄一副你明知故问的样子。
“还能去哪，当然是回师门啊！”
林墨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艰难的问道：
“师兄，我跟你走了，是不是以后就不再回云霄了？”
空玄有些不解。
“怎么，在云霄书院待了两年，你还待出感情了？”
林墨摇摇头。
“我还有五百两黄金的赌注没收回来。”
空玄似笑非笑的看着林墨。
“就因为这个？”
林墨不语。
“你知不知道？我来的那天，你的教习白长深，正计划着把你卖去齐家当娈童！”
林墨心中一惊！
“所以这两年，那些无缘无故退学的学生都是被他们卖了？”
“你还有心思想这个？”
空玄无情的用手指戳着林墨的额头！
“我要是不来，今天晚上，他都已经准备好麻袋把你装走了！
“你以为云霄外院是什么好地方？七大家把弟子送过来镀金！他们借此为内院敛财！你以为学生失踪的事书院的高层没人知道？不过是那些学生既没有背景又没有天赋，他们装作看不见罢了！”
言罢，见林墨还是不为所动。
空玄叹了一口气，颓然地坐了下来，语气沉重。
“算了，我实话跟你说吧！小师弟，师伯他，快不行了！临走前，就想见见你。”
林墨如遭重击！
“怎么会……”
诚然，李青不是一个好师父。
但是李青把他从胧濛血湖里带了出来，也是李青把他送进了云霄书院，让他没有错失成为修士的机会。
所以，即便林墨这两年的日子再难捱，他都没有怪过李青。
他也曾想过，会不会是李青出了什么意外？以后要不要替他报仇。
但没想到，竟然真的有这一天……
“两年前，师伯不是故意把你扔在云霄书院不管的，那时候，有一个很强的敌人来了，他必须去赴那一战！
“我见到师伯的时候，他还活着简直就是个奇迹！他说，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带你回去。”
空玄不经意间挤出两点泪来，半真半假的谎话被他说的天花乱坠！
林墨微张着嘴，仿佛被谁掐住了喉咙。
林墨：“师兄……”
空玄满心期待。
林墨：“你有证据吗？”
空玄：……
“你说什么？我没太听清。”
林墨的目光带上了一丝怀疑。
“我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师父快不行了？”
空玄脑海里不自觉地闪过三天前那句——“师兄，麻烦你证明一下自己的身份！”
他的内心在疯狂咆哮！
我在跟你说你师父快不行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啊！问我要证据！
咱们是一个师门的人，你的警惕心要不要这么强？
见空玄不说话，林墨又说道：
“那我换个问法，我师父知道他自己快不行了吗？”
空玄苦着一张脸，问道：
“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觉得我在骗你？”
“唔~可能师兄你的性格很像个乐子人，想要看别人乐子的意图太明显了！”
空玄又开始不说话了，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林墨走到空玄身边，坐了下来，两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那，师兄，你希望我回去，是因为我们武魔传承者的身份吗？”
空玄猛地抬起头！
“你！在说些什么？”
气氛一瞬间变得僵硬！
“我见过吴圣那幅画的临摹品，画上的武魔，跟我师父，几乎一模一样。”
空玄的眼神明灭不定，最终他拍了拍林墨的肩膀。
“你想多了，吴圣的那幅画，原迹早就被毁了，今天能看到的临摹本，都是被后人篡改过的，上面的信息，并不可信！至于师伯，他当然不是什么武魔的传承者，我，就更不是了！”
他笑了笑。
“而且，你似乎不太清楚，所谓武魔传承者是个多么庞大的概念，我这么说吧！今天的人族修士，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是武魔的传承者！”
林墨愕然！
三分之一的人族修士！怎么可能？
“五行界的修士，大抵分为三类，灵修、武修、器修，彼此之间的界限并不明显。”
空玄的语气像是高昂的山峰。
“你所说的武魔！就是所有武修之路的源头！”
林墨震惊得不能自已！
“这样的人……也会被冠以武魔之名？”
空玄的笑声中充满了讽刺。
“是啊！谁让他的对手，是神呢！”
“等一下！不对！”
林墨站起身！陡然察觉到了空玄话里的漏洞！
“师兄，你说，我师父不是武魔的传承者？”
可林墨见到的李青，分明是一副武师的打扮！
“对呀，我没骗你！师伯的确不是，我也不是。”
林墨神色惊恐的看着空玄，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空玄似笑非笑，一双金色的眼瞳对上了林墨眼睛。
“因为我是另一个人的传承者，他的名字，叫尺丹书！哦，差点忘了，你在云霄书院是接触不到这个名字的，我还是介绍一下吧！”
不知何时，空玄已经站起了身。
整个人，像是一个不断吞噬光明的黑洞！
他一步步向林墨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了林墨的心口上！
每一个字都清晰的轰击着林墨的耳膜！
“尺丹书，是千年前苍国的国君！被后世人称为邪帝！”
“是我的师父！”
“也是，你的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