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七月流火（下）
因为柳择絮有“食不言”的规矩，吃饭也是端端正正的，而且吃饭从不发出任何声响，这让在他对面坐着吧唧嘴的李无厌觉得自己甚是没有教养。
付临危虽然家里穷，但是他娘还是依照大户人家的要求教他。加上付临危爹爹也是书香人家出身，是以也懂规矩。之前在付临危老家，三个人坐着吃饭的时候，连声音都没有。
李无厌本想开口说话，但看对面两个都规规矩矩地吃饭，只好吃自己的。
但是李无厌很快就装不下去了，平西王在军中习惯了粗犷的生活，对待儿子也是放养，虽然李无厌被他娘管束了一段时间，养出些规矩来，但李无厌本就是不安于平静的人，这会儿一只脚踩在长凳上，胳膊架在膝盖上，手里端着碗，像个小混混一样往嘴里扒拉饭，顺便看着对面美人儿低眉顺眼的小样子，心里美极了。
柳择絮虽然看不清，但也大概猜测得出李无厌什么德行。付临危却有些瞧不上李无厌吃饭时候的样子，手里的筷子时不时地戳几下碗底，喝汤的时候将汤匙笃地扔进汤碗里，把汤扬得满桌子都是，而且吃东西的时候还要张大嘴，边吃边吧唧，狼吞虎咽好似乞丐抢食。
付临危只拿筷子夹眼前的菜，根本不会起身去够离自己远的，柳择絮平时习惯吃个六七分饱，这时候已经放了筷子，这桌子菜基本都让李无厌包了。
李无厌吃完还打几个响嗝，也不避人，连小二都显出一些嫌弃来。这可是给少东家吃的啊，都喂猪了，真可惜。只好下次少东家单独来的时候，再给少东家上些新鲜花样。
小二又上了一壶茶，琉璃的茶壶里是一整朵姚黄，在水中盛开着，让人觉得似乎回到了春日。
李无厌语气带着做作，想引起柳择絮的注意，“哎呀，我都没见过这样的茶。”
店小二眼中是瞧不上，瞧不上，还是瞧不上。
付临危客气地询问：“小二，这茶叫什么名字？”
小二立马换了笑脸，“客官，这叫金盏。”
说着小二将茶水倾倒出来，茶水中带着牡丹的清香，李无厌觉得今天来得值，让自己摆够了谱。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付临危先把茶杯放到柳择絮手里，之后自己端起一杯，放在鼻尖轻嗅，点点头，之后轻啜一口，品评一番，跟柳择絮说：“这茶真的很不错。”
柳择絮笑笑，指了指小二，意思是待会儿让他带上一些。
付临危却觉得，自己家中没有这样的茶具，浪费了这好茶，“还是下次我带你来再说吧。”
小二看了个明白，脸上带着笑，“客官，下次来小店定然还有新茶。”
柳择絮拿了块碎银子给他，小二连忙谢过，离了桌。
李无厌看他俩这样打哑谜，又是一阵不痛快。但是现在还有事要谈，就暂且不计较那些了。
“柳美人儿，你觉得今天的菜如何？”
柳择絮心想，菜不好厨子就别想干了，不过今天厨子还算尽心，点点头算是回答了。
李无厌却觉得柳择絮对自己今天请客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心里有些失落，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了。
“我还要告诉你们个消息，到客栈的大概有三伙人，既然你们家查不到客栈的话，那就说明这些人对你们家知根知底，甚至知道你们的消息来源，据说柳伯父与长生殿殿主关系甚好，我才来四季城的，不成想碰到了你们。”
“长生殿没有必要这么做。爹爹做事不防人，对我家底细明了的也不止长生殿殿主一人。我在窗台上发现了凤尾翎羽的标记，但是不确定是不是凤阳宫的人所为。”
“那就不好说了。”李无厌如实告知，“说来惭愧，客栈是我自己家的，我都抓不到他们，还叫付大人误会了。”
见李无厌道歉，而且亮了底牌，付临危语气才和缓了，“殿下也不会想到他们要做什么。不过，他们去了哪儿，世子殿下可否知晓？”
“他们为了掩人耳目，分散成好几批，我的人去追，但是跟丢了，不过可以确定，他们三伙人，似乎目的不一，付大人的车夫现在在我那里，还昏迷着，柳美人儿的人没有找到，那个红衣男子是最先被带走的，他们不想让柳美人儿的人继续跟着，另一伙人出手跟他们打了起来，我的人武功都不好，只能等时机出手，结果人还是跑了。”
柳择絮出言询问：“按世子殿下所言，他们应该都是江湖上的高手了？”
“高不高手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的人的确打不过，他们有一伙人特别会用毒，我的人也没办法硬碰硬。”
“用毒……”柳择絮想了想，又问：“他们是不是身穿紫衣，黑色斗篷？”
“大概是吧，太远了看不清，他们身上好像都带着毒，另一伙人一碰就毒死好几个。第三伙人似乎是来救人的，但是没救成。”
“救人？”
“嗯，要救那个七和八。四和五也去跟用毒的人交手，但是也没成功，他们人太多了。四和五跟着最后一伙人离开了。”
“那应该是认识的人了。就算不是爹爹的人，起码也是熟人的手下。”
“嗯，他们其中有个不蒙面的美人儿，虽然不及柳美人儿你，但仔细看也是赏心悦目极了。不过不清楚他们是和谁一伙的。”
“泽渊和子居最近都有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天一宫的檀无湫。”
“柳美人儿你怎么知道是谁呢？”
“世子殿下眼光卓绝，若世子殿下认为的美人儿，自然是榜上有名的。敢问殿下他是不是带着个轻纱幕离？”
“柳美人儿真是料事如神。”
“看来这四季城也住不长久了，天一宫出手相助，还是要去谢过少宫主。”柳择絮叹气，随着这案子进行下去，自己迟早要瞒不住了。
“柳美人儿为何叹气？”
“有些事，你不说，自然也有人要替你说的。”
李无厌自然知晓是自己要恶作剧的事情，见柳择絮愁眉不展，当下却保证起来，“柳美人儿，你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但是我没办法保证人人都给你保密。”
柳择絮想的却是见了檀无湫自己也不一定能让谎言继续，突然听有人叫自己名字。
“择絮，我找你多时了。”
李无厌觉得自己也是三生有幸，眼前这美人儿好似远山烟岚，天然一派风流气质。
“子居怎么来了？”柳择絮却想让他们再晚些来。
“泽渊愁得头上都要长个大包了，我再不来，他恐怕要得病。”公羊子居在柳择絮另一侧坐下，“听无湫说你也来了，许久不见，正好一聚。”
公羊子居看一眼付临危，想到秋泽渊信里提及的一些事，安慰道：“放心，择絮，有些事并没有你想得那么不好。”
“这位美人儿怎么不理我呢？”李无厌那坏毛病又开始作祟，“哎呀，这么美的人儿都坐在我对面，我真是舒坦。”
不一会儿秋泽渊就找来了，李无厌更是舒坦了。
“择絮，有消息了。”
公羊子居拉他坐下，“急什么，喝杯茶。”
“你不急，择絮着急啊。”
“我不急，你先喝点茶，忙来忙去这么久了，坐下喘口气。”
李无厌偏要嘴欠，“哎呀，我今天是享福了。”
公羊子居突然想起什么，“择絮去春华楼表演，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好教他们给你做最好看的衣裳。”
说着子居从荷包拿出两锭金子，“连婆子不懂事，还收你的钱，我已经罚过她了。”
“我这样去表演，耽误你们做生意，自然要给你们钱的。”
“你们俩别让了。”秋泽渊把金子一人一锭，“这样公平了。”
接着秋泽渊说了自己查到的消息，和李无厌的消息也没什么差别，不过有些消息李无厌不知道。
“黯理司的人其实已经到盛国多时了。”
李无厌这时候用起了自己的小脑瓜子，“狱国国师不直接去拜会陛下，反而要来混江湖，也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
子居根据自己了解的进行推断：“听说择絮中了毒，我估计也是黯理司的人所为。”
付临危有些疑惑，“可他们怎么知道老钱要毒择絮，又如何临时在老钱的药包里放上毒药？”
秋泽渊认为这些人早有准备，“他们似乎一开始在跟踪的人是付大人你，而他们想毒的人应该也是付大人你，择絮不过是替付大人挡了刀，不管老钱这个人有什么心思，或者不论是不是老钱放毒，付大人你也难逃一劫。”
柳择絮点点头，“老钱说他的药粉是买来的，我看也就是临时起意，更何况他买的是下三滥的药，只不过被掉了包。如果老钱不投毒，那么他们手里的另一个人也会借机出手，如果我推断不错的话，他们手里的人就是知县，而老钱只是一个不知道内情，被知县利用的人。”
公羊子居提醒道：“择絮你认识的那个掌柜的，有没有可能也是这其中之一呢？”
李无厌拍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这位美人儿可真是冰雪聪明，我就一直不解是谁能对柳美人儿家知根知底，甚至还出卖消息，原来是他。”
柳择絮点点头，“这不无可能，或许还有其他人，想必爹爹已经知晓，正在处理这些事。爹爹也已经知道我中了什么毒，估计很快江湖上就会有大事了。”
秋泽渊却说：“这已经算大事了，虽然江湖中人不分来自何方，但黯理司一直都被诟病使用暗器毒药，不修习武功，况且他们偷偷地来，本就不合常理。最近大家都小心些，出门在外，多带几个人，还是没错的。”
“既然天一宫少宫主都已经出手，我也不留你了。择絮我给你们准备好了车马，你们可以随时离开，我跟子居暂时跟在你们后面，如果有情况，也好帮忙。”
“我也去我也去。”李无厌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可能是得了什么福报了，能跟美人同桌，这种一起出行的好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那世子殿下只好委屈跟我和子居同车了，地方小，还请殿下不要介意。”
“怎么会呢？”李无厌觉得这种福气给别人都是求不来的，“乐意至极。”
只是结账的时候，李无厌心都在滴血，菜钱酒钱，还有茶钱，不光如此，后来为了讨好几个美人儿，还让上了点心瓜果，足足一千两。李无厌想了想，算了，为了美人，一万两金子也值得。
五人一同向天烨城天一宫去了，可是路上却并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