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七月流火(上)
江湖中人喜欢搞排行榜,就好比美人,要给他们来个排行;武功,要给他们来个排行,门派,要给他们来个排行;于是江湖就有了十大美人排行,分别是——
柳影阁少阁主柳择絮、天一宫少宫主檀无湫、丰国桓王殿下水玉颜、典国宰辅东山辉,长生殿少主秋泽渊、晦国储君南宫虞(女)、芳菲苑公羊子居、明国储君凌青阳、柳影阁柳渌澜(女)、春华楼楼杉杉。
秋泽渊、公羊子居、柳择絮和檀无湫被称为盛国四美,秋泽渊则是这春水美人。(数字大陆的宗旨就是男的要比女的好看,女的要比男的强悍。)
这排行榜中,盛国就占了五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盛国人自己弄得这个排行,没见过的美人多了,不是吗?单看这些数据是没有用的,除非你亲眼见过。
于是付临危亲眼见了这第一和第五的美人坐在一起,但是另一个美人,却并不怎么高兴。
“哎……”
“泽渊你最近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哎……”春水美人的一江春水似乎是被什么扰乱了,波及这夏日的鸣蝉,鸣蝉也不想叫了,躲在树梢间偷懒。
柳择絮开起玩笑来,“是不是为情所困?”
“嗯。”秋泽渊低着头,指尖磕着杯沿,“我该怎么办呢?”
“人家姑娘拒绝你了?”
“还没有,我,我不敢跟人家说话。”
“这种事你问我,我也不太懂,不如问问子居,他是有家室的人了,应该能帮助一二。”
“问了,子居说这样的问题,只有自己解决。”秋泽渊看一眼付临危,想到柳择絮来信中所言,“你也成亲了。”
“我自己的问题还没解决呢。”柳择絮为以后的事发愁,“也有可能我会比你更困扰呢?”
“择絮,你……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但说无妨。”付临危给柳择絮茶杯里倒满,又将茶杯放到他手中端好。虽然柳择絮这几日眼睛已经能看见东西了,只是还有些模糊,但是付临危仍旧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秋泽渊趴在桌子上,“我羡慕你了,十分羡慕。”
“泽渊,有些时候,换一种方式,或许人家姑娘会对你另眼相看。”
柳择絮又跟秋泽渊求助关于寻人下落的事宜,秋泽渊立刻出去办事。
“你这个朋友,很不错。比吴有归好太多。”
柳择絮调皮地眨眼,“你是不是看人家好看的都觉得不错?”
“自然是性格,更何况他是个男人,我怎么可能会有其他的心思呢?”
这下轮到柳择絮发愁了,“若,若我和他一样,你还会觉得我好吗?”
付临危以为柳择絮还在开玩笑,也就把话接下了,“自然是觉得你比他好。”
柳择絮却觉得付临危刚才的话才是他真心话,神色有些黯淡。
这世上,像这样的事,就是谁先动了真感情,谁就会觉得自己矮了一头似的,纵然是天纵英才,也会在心仪之人面前感到自卑。于是畏首畏尾如秋泽渊,藏头露尾如柳择絮。而不知者无畏,则是说的付临危。
而且欺骗这种事就是一个谎言连着另一个谎言,直到没有谎言可以编造,亦或是说谎之人已经不想再继续如此,但这种时候将谎言中止,有时候比一直说谎还要可怕。
柳择絮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他选择了不作为。
“算了。”柳择絮对付临危笑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往日那样“桃花依旧笑春风”的自在了。
“择絮你有心事。”
“小事。”
“你都不像平时那样一直说这里多好多好,那里多好多好了。”
“真的没事。”柳择絮只好拉着付临危去了城里,“我们去四处打探一下,顺便看看这四季城。”
“也好。”
付临危觉得柳择絮散散心,或许就没那么不开心了。
可是不开心的还在后头。而且这不开心,还是双份的。
因为李无厌来了。
已过七月中,这天气甚是闷热,日头又毒,给付临危心里添了一个火盆。
“啧啧啧,这人生何处不相逢,柳美人儿,我们又见面了。”李无厌轻浮地绕着柳择絮半圈,“一月不见,美人儿怎么憔悴了许多?看来付大人,可不怎么会照顾人啊。”
柳择絮却并不想跟他打嘴仗,“你来自然是有要事,不然你随便派个人来,又何必苦苦来寻我,说这些我不爱听的话?”
“啧啧,”李无厌挨近柳择絮,“美人儿可真是不懂风月,我来,自然是因为我想见你。”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现在正是热的时候,世子殿下不如离择絮远一些,给彼此一点空间。”
李无厌看一眼在一旁沉默不语的付临危,“付大人,我这里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不要钱。说不定你听了,就想把你身边的美人儿,交到我手里。”
柳择絮当然知道他安得什么心,但如果自己开口阻拦,那一定会显得自己心虚,于是保持沉默。
付临危感觉心里的火盆又加了些碳,烧得更旺了,“多谢世子殿下,可我不想知道。”付临危连“下官”这样的谦称也懒得给李无厌了。
“你会后悔的。”李无厌盯着付临危眼睛一会儿,又跟柳择絮说,“美人儿,你也会的。”
柳择絮低头不言语,知道李无厌在给自己点眼药,可他说的也是真的。
付临危感觉不对劲,拉着柳择絮就要走。
“别走别走,”李无厌立刻拦住二人,“我这次来是想说,你们的人被劫走了,但这个人很隐蔽,是敌是友,我也不清楚,我到客栈的时候,听到房间里面有动静,推开门的时候里面没人。”
“世子殿下这是故意放人走的?”付临危心里的火盆燎得他直冒汗,“既然要去抓人,为何不找些高手跟随,而且听到房间里有人,为何直接推门而入?世子殿下既然身处江湖,连这点江湖经验都没有?”
李无厌本以为付临危是个软柿子,没想到付临危这般咄咄逼人,让他毫无招架。
“我,”李无厌无话可说,“我又不是有意为之。”
李无厌既然消息灵通,那么在木蓉城的时候就应该知晓他们的行踪了,偏偏这时候来,让付临危不得不起疑。“况且只是传个消息,按理说世子殿下早已知晓,却为何等到我们来到四季城才告知?”
“哎呀,追不上你们啊,你们那个车夫,他不是人,驾车跟飞一样,我的车夫没有武功在身。”
付临危并不打算饶了他,“世子殿下行走江湖,竟然连护卫都不带?难道平西王府连个护卫都没有?若是如此,那下次我跟陛下提醒一番,好让殿下出门有个保障。”
“付大人,付大人!”李无厌这回彻底跳脚了,“付大人,我们好歹也是旧相识,你怎么不相信我呢?”
“相信?世子殿下本应在发王城上任六个月,却一日都不在发王城,让下官实难相信。现在陛下还不知道,发王城那里是个假殿下吧?”
“哎呀!”李无厌快急死了,“不就是让李平帮我挡一阵子,发王城那边要打仗了,我又不会武功……”
意识到说漏了嘴,李无厌连忙噤声,“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一直像霜打茄子的柳择絮好奇起来,“打仗?”
“唉算了,反正说都说了,告诉你们吧。”李无厌指着前面的菜馆,“算我给你们赔罪,请你们去这里最好的馆子吃。”
付临危抬头一看,“春记”的大招牌十分醒目,却不点破,小声和柳择絮说了什么,柳择絮嫣然一笑,点点头。
付临危见柳择絮终于有了笑容,心里也舒坦多了。
李无厌看他俩说悄悄话,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但是好歹柳择絮有了笑脸,自己也就可以将那些不舒服忽略。
“世子殿下如此大方,我们就不推辞了。”
“走走走。”李无厌在前面带路。
看来李无厌没有打听到,春记是柳家的产业。不过柳择絮不说的话,自己也不知道。
付临危不知道的是,各家的情报站都隐藏于城市之中,做茶楼饭馆钱庄甚至赌坊花街生意,如果不是有意暴露,一般人不会知晓,这里是谁家的产业。柳择絮之所以告知海田,是因为相信付临危身边的人,不然也不会轻易透露。况且,他们还不知道李无厌的情报站在什么地方,一旦暴露,那就等于把自己的底牌全都亮了出来,也是很危险的。
一进春记,掌柜就认出了柳择絮,但看到柳择絮不打算和自己说话,就保持沉默,少东家身边还有其他人,看来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叫伙计先上茶,顺便偷偷给柳择絮塞了个纸条。
柳择絮看不清字,在桌子下面将纸条放到付临危手里。付临危偷瞄了一眼纸条,又小声告诉他纸条上写的字,柳择絮就自己去了柜台。
掌柜小声问询,“少东家,那是您朋友?”
“那个穿蓝衣服的,以后他有什么事,你们都可以帮他,那个穿黑衣服的,他今天要请客,你们就上最贵的菜,让主厨炒,按原价收钱。”
本来在这里点菜多点些还能让点银子,但是柳择絮这么吩咐了,掌柜的自然照办。
李无厌本来就是大少爷脾气,来这就是要显摆给柳择絮看,叫上最好的菜,最好的茶,还给自己要了壶好酒。春记最好的酒叫“梦回”,意思就是喝了就醉,然后做个好梦,而且价格也很美,二十两银子才能打一两酒。茶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人家世子殿下,最好的云顶含翠,还是银针,李无厌看着茶杯里根根悬针,竟无一根沉底,也无一根浮在水面,啧啧称奇。
“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好茶,当真是最好的馆子,不虚此行。”
付临危看着这茶,心里想的却是这得多少钱,在宫宴上都没有这样好的茶。
春记招牌菜叫“香云”,是各种蔬菜切成细丝,焯过水放在用猪大骨、羊蝎子、牛肋排熬煮的汤里,看上去就像水中云彩的倒影,每日二十份。虽然是道素菜,但每日来定菜的贵客还是多如牛毛。
李无厌有些好奇,“这香云怎么会上来,听说单子都排到下个月了啊?”
小二心想,废话啊少东家都来了能不给上这个?打死他们也得把材料弄齐了呈上来。
其他的菜也是这里最好的,凤凰游、琼林宴、海珍鲜、翡翠白玉……虽然只有六个菜,但做工精细,用料考究,连李无厌都有些震惊,陛下估计都没这福气吃这么好的菜吧?虽然在陛下身边共餐过,但是这菜一看就非比寻常、不同凡响。
让了一番菜,李无厌还是忍不住动筷,心里赞叹:这种日子,真的给我皇帝我都不要,陛下也没有这么好的厨子啊。
也是李无厌会挑地方,春记最好的厨子一个在锦官城,一个在花渚城,一个就在这四季城。毕竟四季城有长生殿,为了老友,柳相里还是愿意给个方便的。更何况这菜又不是做给他吃的,万一做不好,柳择絮说不定能把厨子放到别的城去,薪水自然也就比这大城市里的低很多,所以厨子十分卖力,使出浑身解数,恨不得把自己炖了给少东家吃。(话说厨子你好吃吗?)
付临危却又是另一番心情了,柳择絮平时就是过的这种生活,但是他这一个月来跟着自己,多半都是在路上的,但是柳择絮从没说过自己带的干粮不好吃,自己这一路为了省钱,也没想这么多,确实有些亏待柳择絮了。夏季不能做酱菜,从家里拿了些菜干,柳择絮也一路夸母亲手艺好。想到这,付临危又觉得心里一暖,帮柳择絮盛好饭菜和汤,将餐具放到他手边,拉着他手放在碗旁,自己才开始吃饭。
李无厌觉得酸掉牙了,自己要是坐在柳择絮身边这样,柳择絮早把自己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