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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百里相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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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稠郁的阴影,将烛光掬满。害怕的人,在倾听恐惧。困乏的人,于夜晚难寐。抵触爱的人,将爱抿进细膩。我,要对抗前程的孤寂,于是珍重人生中每一道擦肩,期望如此,可以不被沦为过客,于是,事与愿违,于是,掺误了谁的一生?最后,是否成了众生鸟瞰时的污点?

    就应该是这样满怀悲观的逃荒者,藏匿着一点忧郁的火星,在那感情里做虔诚的谛听。听闻所有的祷告,在湖水尽头远眺。膜拜一草一木,像恪守贞碑那样。峭壁上是否有细缝?山林间是否丛生乱石?我仿着众生,景色栩栩,我是众生…

    军训缘故,暑假提早结束,我求学于百里之外的沿海小城中。临走时,我叮嘱老二看好老三照顾好兄弟们,这相当于“放权”。我观察方窗外极速倒退的风景,再次享受着颠簸,内心徜徉成波纹徐徐的夏湖。为何同一个学校连续两个志愿的双保险我未录取,反而无心插柳般地仅一人名额却非我莫属?难道命运还是始终不肯放过我吗?我这样想着…

    母亲为我收拾着行李,外祖父恰巧于这段时间来家族扎根的城市看病,此刻也步伐蹒跚地为我送行,他塞给了我一个一千块的入学红包,嘴上说着让我切莫辜负韶华,诗酒趁年华的话语,我点着头收下,或许是外祖父见我对待亲戚这般木讷,连人也不会叫,对我母亲的教育有了质疑,母亲有些惭愧,在之后的生活中,每每我索取生活费时,都会循循善诱着我喊“妈”,我万般嫌弃,却也无可奈何,但也发现喊了妈后,钱来的迅速,没有一丝迟疑,便也渐渐学会了妥协。

    开学后,她想要养一只猫,是只蓝短,售价一千五百块,外祖父的红包还远远不够,生活费也难维持五天月假前,为期四十多天的校园开销,于是乘着买洗漱用品,衣架,柜锁…等生活用品时,我又向母亲讨要了五百块,实际那些加起来,外加些零食才两百出点头,但麻烦的是,这所高中需要充饭卡,还只能整百地充,我早早便付给了店家五百的订金,此刻他也催促着我赶紧交剩下的部分,我七拼八凑,凑了八百八十多一些,让老三帮忙垫付一百,顺便将猫接下,给她送去,我对老三、对店家满怀亏欠的买下了猫,又担心着鞭长莫及,他们能不能顺利对接。

    那天突降倾盆大雨,老三和老五被淋了个透,她在咖啡厅早已等得急不可耐,老三、老五到了后,她见猫也湿了,开始嫌弃起来,嘴上碎碎念着,老三怎么这么磨叽,怎么连只猫都照顾不好的话,虽说着却也接下了笼子,扬长而去,而老三是个受不得白眼的人,况且这次是他有理,他们本来就互相不顺眼的仇怨也算是有了实事的支撑,我在两方间调和,跟她说着老三的心酸,跟老三道着谅解,但我知道,二者都不是善罢甘休之辈,对他们能保持现状已是极为满足,只期望未来能有个缓和的平台出现。后来,她饲养了两天猫,家里还是不让她养,便唤我携回了自己家,被父亲拎去送了人,一千五的“巨款”,像是白白打了水漂…

    从车站下车后,我拎着大包小包,还有两箱牛奶,打了辆出租,花了近六十块,又跨过一座小城,赶往学校,学校里穿马甲的志愿者们都很热情,引导着我领取饭卡、水卡、棉被等生活用品。学校并不大,占地仅六千平米,换算过来大约只有九亩地,两排教学楼与中间的办公楼相连,三百米一圈的操场,操场过去就是寝室楼,五栋女寝,一栋孤立的男寝,这些都一览无余。我很快到达了自己的寝室,寝室里的人都到齐了,一共八人,我最后到,现正在由上下铺构建的中间空地上的小方桌前叙话,一位长着腊肠嘴的瘦高个青年亲热地跟我打着招呼,嘴上道着你终于来了,已盼你多时的话,我有些受宠若惊,我以为初次彼此间都会有些隔膜,而看他们七人围炉谈话的模样,我以为我闯进了高年级的寝室似的,他帮我放置行李,催我铺好床,冷不丁地让我以为他是高年级的志愿者般。我将一切都办妥帖后,也乖巧的抽出四方凳,正对着他开始了叙话。

    他正说着,自己早几日便来到了这里,约见了一位同班的女生,本来在外面开了房间,但被老师知道后,生拉硬拽着回来当了几天的志愿者,我也比你们提前住在这里了几天,我有些惊异,原来你不是高年级的呀,他开怀大笑,又开始介绍起了城市,整座城市犹如一把钥匙,文化传承隽永,临江树立着一水的古建筑,老厢房,许多文人雅士都出生在这里,现代的迁客骚人更是数不胜数,我思索着,或许这也是我到此的缘分之一吧。他也介绍着自己,说自己暑假跟着个师傅修电脑,攒了不少钱,说着还显摆着自己随身的医疗包和工具箱,他还说对约见的那位女生颇有好感。我看着他,他带着圆形的黑色眼镜,镜片厚厚的,面庞削瘦冷白,像极了个文弱书生,讲话却条理清晰一点也不忸怩,我对其也有了一番好感,到了班级里,我起着哄大力推举他当班长,他也不负所望,还揽下了寝室长的职务,担负起了清理厕坑的职责,而我被分配了简单的清理水槽…

    校园生活毋庸置疑的枯燥,学校并不如我愿,治学理念完备,封闭式管理,手机在周日晚自修时上交,周末双休可以离校,但晚上六点前必须要返校。可就是这万无一失的政策,似乎我也见缝插针着风云迭起…

    军训结束后没多久,在一天晚自习结束返回寝室的途中,我盯着一位同班的女孩子看,那位女孩子长的秀气极了,五官精致,面皮很薄,贝齿像反转的拱桥,修整圆润,笑起来也会露出牙龈,也许是她的嘴唇太薄的缘故,她比我高一些,身材苗条,嗜好看书,我侧目打量着她,如此文质彬彬,沉默少言的女孩,令我感到惊为天人,着实好奇。与之挽手同行的一位同班的假小子发现了我的目光,对我调侃道你是不是喜欢她啊,一直看着她,我笑眯了双眼,敷衍地说道,是啊,是啊,便自顾自地赶路。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假小子同学是个大喇叭,很快她的闺蜜就得知了这一重磅消息,敲打着要铁树开花,她同时也是个很没主见的人,而她闺蜜恰恰是个强势之人,没过多久,寝室的座机就响了起来,那时我们寝室里有一位“校草”,从刚入学起,寝室电话就被打爆了,到了他高二时,高一的女孩更是对他嘘寒问暖,对他的容忍度高的离谱,我是既羡慕又觉得极度不服,我想着我差在哪里?又错在哪里?这时接了电话,看到是短号,不假思索地埋怨道,他洗澡去了,有什么事吗?而那头传来嬉笑,说是找我的,我一愣,又有我什么事?不久,她支支吾吾地说着,我们在一起吧,我喜欢你。我更迷惑了,可嘴上却快意地说着好啊,好啊。心想着,这难道就是那次“军训”的原因吗?难道这就是祸福相依、风水轮流吗?可我又该作何收场呢?

    我们是这么潦草地在一起了,那时我总是跟两方叙话,居所的她话很多,很活跃,而学校里的她很冷漠,一天也说出几句话,对话内容也总是“点到为止”,令人抓狂。但学校就这么大,又是同一个班。我下课总是找她,亲吻她,她好像对“接吻”是什么,代表什么一窍不通,没有任何反馈,只是我的舌头怎么也撬不开她的兔牙,或许是“恶心”吧。听其他女同学说,她思想很封建,我们问她什么时候能亲嘴时,她回答交往一年以后,我有些不以为然。在她身上,我又猛然地听到了“初吻”这个词汇,恍如隔世一般。后来她好像意识到接吻是个什么东西,规定我一天只能亲吻她几次,还设置了奖罚机制,借贷机制。有了这样的条约,我的兴致却更加高昂,每每挑战着和约,每次亲到她时,总能感到飘飘然的甜蜜与快感,我也开始暗暗地比较着她们,她恬静淡雅,气质脱俗,外形与她相比就更是云泥,叫我见异思迁着,逐渐冷落了“糟糠之妻”。

    我有恃无恐地与居所的她吵架,冷战之后,我拉黑了她,纵使她百般求饶,我亦横眉冷对。老三听说我与她分了手,立刻起势就要报复,而她则在那时又迅速地找了个男友,我听说她又寻了男友,跟一群不知底细的男孩们混在一起,心里却突然很不是滋味,甚至气急败坏,拖到月假,匆匆赶回居所。

    老三正要去堵她,召集了一帮人,还有她的两个亦敌亦友的闺蜜,阵仗很大,电摩将十字路口前的ktv大门堵的水泄不通,让来往的陌生人,犹是从中走出的人花容失色。我也组织了一批人前往,只是老二、老四、老六一帮子心腹,剥开人群至ktv内,我看见她画着妖艳的妆造,手里提着杯奶茶,冷冷地撇了我一眼,我拉住她,她挣脱,情绪失控地将奶茶狠狠一摔,茶花四溅。我顿感脊背一凉,随后六神无主,我愣在原地思前想后着,只觉这是我的“东西”,那怕永远消失,也不能成为他人的“玩物”,我不能容许她为他人扮,我更要让她知道,她离了我什么也不是!我立刻也堵上了ktv的门,与老三的人套着近乎,观则沆瀣一气。ktv的经理带着保安正巧在处理他们包厢里打碎玻璃的事故,我们欲与其中做代表的几人“讨要说法”,经理拦住我们,而我客气地与经理道,与他们去谈些事,很快就还人,经理见状,也不再纠缠为难。他们是本市风气最差的职高里的一股冉冉升起的新势力,与老三同校。此刻与我们在ktv对门的一座老社区的天台上对峙,“正主”早已逃离,只留下了他的大哥,他的大哥长的高大,她提着一个红色的小袋子站在他的身边,显得小鸟依人,我感到有些吃力,无论情感还是身体都面临着巨大的“威胁”,于是乎虚张声势地爆喝,要对面给个说法,我们互报了“山门”,此刻我报的是老三的势力,心中也亦有些借花献佛的忐忑。所幸,他脸上犯起了难,似乎开始撇清关系,说着都是朋友,你说的人我都认识,我也不是她男朋友,她男朋友是我的一个小弟,小弟有目无珠招惹了你的女友,我会管教他的,我羡慕他能如此坦荡地亮明“大哥”的身份,但我不满足于这样的话术,盛怒之下就要求他把那个小弟叫来站在我的面前。不久,他的那位小弟来了,面容黢黑,鼻孔外翻,参差不齐的刺猬头。小弟一到场,他又话锋一转,迂回着帮他的小弟说话,说他也是实在找不着女朋友,突然有个女的,也没有管三七二十一,事先也不知道是你的女朋友,他的小弟在一旁鞠着躬道着歉,一脸无辜地说着自己不知道原来她有“祸”在身,这女的是看他混的不错,拿他当挡箭牌用,悔不当初的话语,我听得又羞又恼,老三也早已远避了是非之地,我杵着一时不知从何而云,而他大哥这时好像很有骨气地说,这个男的你不能动,这个女的你随意处置,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跟经理回去处理事了,我沉吟片刻,我们围城一圈,我喊他们都蹲下,她的男友遂乖乖蹲下,只是那大哥东张西望地站着,似是没有听见,我知场面已陷入僵局,再聊下去恐难以收场,况也没什么可聊的了,眼前人立场坚定,不能拉拢、招揽、结交或是降伏。我只得无奈地放弃纠缠,他们便匆匆离去。而喜气洋洋的她又折返了回来,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排斥回来的,见到我,态度却来了个反转,也不说话,怒视着我,而我见到她这样,想到她还“背叛”了我,气更不打一处来,也不再管她是什么“口是心非”,肚里翻出了坏水,开始教唆起她两个闺蜜教训,教训她,两个闺蜜虽也是半吊子的混,但对我毕恭毕敬,显然之前也没有动手伤人的前科,此刻被我一说,慌乱之情显现,想来定是难以揣度我的想法,怕我临阵倒戈,而人群中另一个金发姑娘,听得那俩女人的怨言,又得了我似是而非的鼓励,不由分说地,冲出就给她的腹部来了个飞踢,她被踢倒在地,而我见此有些错愕,可当众之语亦覆水难收。两个闺蜜用余光窥伺我,见我无动于衷,又见金发姑娘扁的尽兴,遂轮番上起阵来,她如一颗足球般被踢到了角落,被抓起头发,吃了巴掌,一会儿坐在地上,一会儿侧趴,整个过程却是一声未吭,直勾勾地盯着打她的人家。

    我的心情扭曲到了极致,待她们心满意足后,伴着警笛声,所有人一哄而散,她也从地上爬起,默默地朝反方向走去,我拾起她拎的红袋子,里面装的是一对对戒,此刻我也不再分辨什么,就给她送去,而她看到了我,打落了我手中的袋子,才崩溃起来,眼含泪花大吼道,我长这么大没被打过!没想到第一个打我的还是你!说完,转身便走了,我有些无地自容又觉百爪挠肝,她的背影逐渐模糊,我失了神似有气无力地催老六带我回到驻地—网咖所在的广场。随着摇晃、恍惚,广场的地下车库前我抽着烟,老六关切地看着我,皱着眉头,安慰着我女人有的是、你这么做是有道理的、她不值得的话,又试探着我是不是也悔恨、难过、伤心的言语。我没有看向老六,我不知眼里是否涌上了泪水,嘴上倾吐地是“事已至此”“事已至此”,我没有悲痛,亦没有哀叹,只有乱麻般的平静,绝望又迷茫。没过多久,我们还是在我的要求下回到她挨打的地方,我久久驻足,像观看一场不复存在的电影般不肯挪动半步,或许迄今为止对我用情最深的一人,也因我的情绪化而彻底走散了…

    校园里的她呢,从不主动与我发消息,每每都是冷冷的回应,我有些厌倦了这不见成效地讨好,想念起耳边的唠叨,而这时她那个强势的闺蜜也与同班的一人处了对象,他们进展的缓慢,还在胆怯的拉拉手散步操场,我们则已拥抱在一起,接着吻。她的闺蜜是个掌控欲极强的人,见到我们如此,或许有些红了眼,我也感到了不对劲起来,正煎熬着,寝室电话就被打响,接电话的是她闺蜜,气愤地说着她有话对你说,而她被推搡着接了电话,又是支支吾吾地说,我们分手吧,我讨厌你。好啊,好啊。未等说全,电话已经挂了。

    班长询问起我怎么了时,我说分手了,但我自己一点都不在意,也不想劳心费神饰演一个“失恋者”,只感慨这段关系还真是莫名其妙,而班长说起,为什么分手时,我佯装忘记问的模样,惹的室友们大笑,话题也就此打住了,其实原因我或许早已心知肚明,我太猴急了,她觉得恶心。情侣接吻很正常。她怎么这么封建。多方的言论在我的胸中搅和,我知道,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别人说的都不能作为准则,大概是我并未寄情于她,并相信她也与我差不了多少。而之后,看到她闺蜜总是缠着她,吩咐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我就经常找她闺蜜的茬儿,我将决裂的问题都归咎于她的挑拨离间,某次我将她从外形到内心全都羞辱了一通,她大哭。她的男友倒是个耿直的木块儿,尾随了我一段路,终于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冷冷撂下一句我们打一架吧。那天我没有吃饭,在寝室里等他,他来了,我坐在上铺,望着楼下的篮球场,说着是我的错吗?你女朋友有没有错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我们俩还是兄弟就要为个女人斗个你死我活吗?他只沉默不语,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我看见他哼哼地哭了起来,我劝慰他离开,自己则重新躺在床上,浓浓的心酸又遮盖了我的疲倦…

    又过一阵,居所的她又加了我的好友,我心中感到蹊跷,我知晓她一定是惹上了事,想找我平事,即便没有,也是另有所图。可我还是对上次的事做了道歉,我解释着我只是想让你成熟一点,灭灭你的威风,挫挫你的锐气。你要明确我不是混社会的,我只能尽力给你我的全部,但我的全部或许够不到你想要的,或者根本不是你想要的。她听话了许多,我们也慢慢的又走到了一起。四周也开始充塞着难以言喻的别扭的眼神,连我的兄弟伙也开始大胆地非议她的为人不淑,揣度我的肮脏本性,或许还因自己常常在分手后,与兄弟们倾诉她的种种不妥…我知道我棋错一步,威信受折,面对这无形的压力,我只得装疯卖傻,我无法为我号召在口头却屡屡让步、色厉内荏的所谓底线、尊严、原则自解其说了。以后谁都可以对我阳奉阴违,我的意志将推行不到基层或者得不到重视,可我已分不清是爱意还是欲望作祟了,或许她亦看不到我的“牺牲”…

    一起后,我才知道,上次ktv打碎的玻璃要她来赔,赔不起那些混小子就要去她的学校找他麻烦,我与上次的老大交涉,这样替她赔钱的事也不是第一回,第一次是她弄丢了借来的ipad,幸好那人也是个混子,还是老三的小弟,那天我徒步二十几公里路,翻越大桥,与之会晤,他也比较好说话,没有让我赔太多,但也赔了一千块。而这次我跟那个老大掰扯着,我说着玻璃不是她打碎的,为什么要她赔。他说因为那次的局就是因为她而组建的,不是她答应我小弟当他女朋友,我小弟也不会找来这么多人给她撑场子,更不会有人发起酒疯耀武扬威地打碎玻璃。若是我在居所,怎容他如此生搬硬套,可我人在外地念书,手机还要上交,面对突然的发难,那头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的对外的脸面同样会荡然无存…

    我不敢想,只得在这龃龉、掣肘里认栽赔钱。学校的饭堂是上下两层,下面是套餐,一份九块钱,而楼上是自选菜,按道理应该更贵的,但只要一小碟蔬菜,一碗米饭只要三块六,如果蔬菜是土豆,那这一菜一饭只需要两块八。我一天只吃这样的两顿,不吃早饭,当然,为了防止落下的贫血复发,我买了一大包糖,早餐就是一颗糖,感到头晕了就再多吃一颗,勒紧裤腰带精打细算着,日复一日,最后讨价还价也算是将钱赔了上。

    而她还不安分,一心想着找上次的金发姑娘复仇,挑拨着金发妹,我再三劝阻无果,金发妹是老三那头的人,被老三默许着找她的茬儿,要她下跪,扇她巴掌。我装作不知道地找到了老三,让老三张罗着堵人,我说等我回去了要“提审”她,如果这个女的说她受人指示,我就揍那个指使她的人,如果没有,就揍她,老三被我说的左右为难,而她那个男子气概的闺蜜直夸我打架带脑子,实际上让她们失望了,金发妹的背景不止老三,这件事随我的克制拌了几句嘴也就敷衍地了了事,或许我就这样有了反复无常,口是心非、纸上谈兵、怯懦软弱的名分吧,或许老三也在这时感受到了我的外强中干,对他的徒有调令而无实权…

    但生活也总算安宁了一阵,我也如愿回归了校园生活。可这所学校仿佛就是我历来情绪的炼丹炉,我的种种观念在这里被撬开,被揉碎,被颠覆,被重置。

    我还是那样的,在课堂上接老师的话茬,耍宝显眼。这倒也让我开始疑问起,心境的问题,彼时《杀生》中让我见识了心由境生的威力,而佛经中屡屡提及的境由心生又让我希冀并自诩不已。或许全不是吧,每个人在每个地方甚至每个朋友面前都塑造着不同的角色,这个舞台需要一个这样不着调的人,我的人格之一就被唤醒了,或许也是我的人格按耐不住,环境就开始了有节制的包容。我说不上来,我在高铁站庭前伫立,因为在那个地区只招收了我一人,所以也没有一人可以搭伙做伴,此刻归心似箭的我却郁郁地摸出了烟来,我想起从前抽烟都是为做个样子,而现在却是主动地抽了起来。我想起每次往返的眷恋与不舍,而今频率加剧,反复间我向命运之母发问,是否是路上我遗漏了什么,所以才落得如此田地,并用事实向我传达着,冥冥中时间紧迫…

    “您应该也听倦了吧,韩师。”男人淡淡地说道,韩储举起侧躺在手上的头颅,眨巴着干涩的双目,应付起:“没事,你说吧,挺有意思的。”男人听后,叹息一声,“那我将校园经历,浓缩成几点,笼统地说完罢。”男人露出乞求地眼神,而韩储不敢怠慢,收起了刚才老态龙钟的模样,点头道,仔细地说吧,时间还充裕着呢…

    当我说起抽烟时,周遭与我历来印象中的反应都变得截然不同,男男女女没有再对我仰慕,推崇,对我畏惧,恭敬。而是真实的厌恶,鄙夷,觉得我不成熟,没涵养,没家教。这是个有象征意义的事,对我的形象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开始思索起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一帮什么样的人,是印象里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整日“武装”朋友圈,东拼西凑的职高混子?还是有着上进心却考试失利的学生?几番打探下原是有这么多人,有的人是真的悟性差,但已是倾力读书,有的家庭条件差,自己却能连跳数级,但阴差阳错地跳到了五年班内,有的人与我一样的严重偏科,有的人是聪明但慵懒不致学…我也曾在这时洋洋洒洒地写下三千余字的用于高职考考英语、数学的文章,文章提到这里的学生本就文化课不出色所以来求学技能,这里学的文化课更不多,哪怕是五年班,也只学两个学期,如何能考?两方钳制,如何出头?而严重偏科的大有人在,英语真的那么重要吗?真的不可或缺嘛?取其短翦其翼,只会让无数人暗无终日而自甘堕落。当时我写的激情澎湃,胸有成竹。但事后,又想着或许他的意图本就不是为了我们这些失位之人而设置的弥补机会,不为我这前尘丢失又怨天尤人之辈动摇,我就应该老老实实地仰人鼻息地活着,三千字的鄙文也随我这一想法地冒出,被压于箱底,等待蒙尘。

    论起学生,这里女孩众多,男女比例略高于七比三,这让我切实体验到了女人如水、甘冽的清泉是,浑猛的洪水更是。就像是任何东西落入水中,哪怕是一颗沙砾,都会缀起一圈圈的波澜,这对应的就是这里的风评,无论是什么,他们都会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传遍全校,途中又经过各种添油加醋,扭曲造作,而如若当事人企图抗争,更是会被群起而攻之。这让我从心底更畏惧圣母般的女人,畏惧风言风语,其实更惧怕被发现自己的污秽,我总是忐忑不安地带着自己的身体,穿过戏谑与喧嚣,路过一盏盏诡异瘆人的鬼火,我将头埋地愈深,半开着耳朵,胆战心惊地甄别着流言蜚语,对话谈笑,不知道哪一句就会被路过的我对号入座,从而中伤自己…

    我记得有一次,我讨伐一位娘娘腔,他整日涂个口红,扎在女生群里,这让我无比厌恶,我认为接近女生的方法有很多,你偏偏选了个最恶心的,于是我当面谩骂了他,很快我的联系方式就被女生加爆了,她们讽刺着我嫉妒他,呵斥着我凭什么骂他,质问着我他有什么错,甚至对我进行人格侮辱,而我的陈词也精练成了婉转的一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我却真正思考起了这到底错在哪里,从表面看,从他关联的现象上看…

    女生们对我似乎还远没有达到泄愤的目的,其中有一个与我有些关系的女生,她是隔壁三年班的女生,明眸善睐,举止优雅,可那天她们班从我们班边上路过,我听到她们正齐刷刷念叨着一句颇为淫荡的顺口溜“哥哥给我买口红,我给哥哥口到红。”我听了进去,怪笑着,省吃俭用,没多久就买了支纪梵希送给她,她们班旋即发出一阵惊呼,可是她却端庄的把它还给了我,还贴了张纸条,纸条上的字迹秀丽,言语委婉沉着,我也没强求,或许我还是那样,那怕是送别人礼品,都会踌躇而哀怨,害怕会不会遭到嫌弃,害怕会不会被认为别有所图,害怕被拒收,害怕影响了那人的感观或是生活…这或许提醒着我,我不过还是老样子而已,别总想着一步登天,一劳永逸。

    我将被退回的纪梵希与另一只圣罗兰放在了一起,都送给了在居所的她,那时我还是省吃俭用,每个月假,每个节日都会给她带一些奢侈的礼品,这在我那拿出一百块都困难的圈子里是独一份的事,或许是我想用行动对抗着那句“他除了睡你,什么也不会”带来的挫败感,或许也是为了我能更理直气壮地“道德绑架”吧。

    言归正传,当时正是百口莫辩时,她来到我的面前,朝我施压,思绪紊乱的我无奈地吼出,我喜欢你,看娘娘腔跟你走这么近,我吃醋,不可以吗?她听了这话,只是说着为什么不早说呢…风波借由她的羞涩,才迎来终止符。

    久而久之我明白了那句“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的道理,在这里找女朋友,比女的少的地方更难找,原因只在女生们的攀比与虚荣,她们几乎什么都比,比眼光,比理想,比成绩,比家庭,比谁会享受,比谁的追求者多,比谁更受瞩目…所有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可作为竞争的对象,然后俨然成潮。在这里,帅的或是被说好的,追求者络绎不绝,譬如我的校草室友,在高一时顶了一阵“渣男”风波,可这也不妨碍他,只要他想找,女孩子“们”突然就不在意旁人的冷嘲热讽了,有的甚至愿意为他和相恋已久的男友决裂。“渣男”在到达人的面前时,就成了旁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嫉妒,或是主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豪迈。待高一学妹入学后,他更让我见证了什么叫吃饭不用钱,天冷了有人衣,有人送药,有人时刻关注着他的状态,想他所想…似乎不可被亵渎的女人,在这一刻,贱如牛氓。

    说起丑人,寝室里也有一位,他身高八尺,却有着大两百斤的体重,肤色如三更的夜,一片漆黑,面庞宽松却带了副小小的眼镜,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为人老实憨厚,诚实稳重,自尊心强也尤其的自卑,我对这种自卑共情力极强,对他行事的想法与准则更是心有灵犀般,他不敢在外出恭,不敢购物,有次借着请我们喝奶茶的名头,让我们陪他买鞋子,可他转了又转,选了一家店,营业员挑了一双鞋,俯身为他穿上了一支,他立刻就脱下来,付了钱就仓惶出逃,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般,鞋子都没有拿…他生在离异家庭,父亲是个事业有成的人,但整日花天酒地,他也总是换“阿姨”,自己从小被寄养在小姑家,小姑也就算是他的母亲,他对小姑的话言听计从,也对所有的长辈、老师都无比的敬畏。家境富饶的他总想着娶个老婆,生个大胖小子安稳渡日,只是事与愿违,他也总是在这种事上遭受非议,说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打击多了转而就心灰意冷了,后来在我们寝室合力的撺掇下,给他发了很多黄色网站,在他身上我似乎看到了自己,在一次凌晨他跑进了厕所,我装作睡着了。第二天就试探他是不是倒弄去了,他略带羞涩地承认了,室友们都哈哈大笑,我开始描述他是不是只喜欢看动漫觉得真人恶心,是不是着迷那些侮辱性或释放“天性”的对白,是不是胯部发力,是不是弄到精疲力竭才肯罢休,他都一一供认不讳,我也不敢说的太多,怕被问起我怎么知道的,所有的种种,不正是“口袋”里的我吗?

    我自己也不好过,在男丁稀少的校园,三人篮球赛带领不会打球的校草室友拿了冠军,而事后的照片没有我的脸,只偶尔存有我的背影,而校草装腔作势的摔倒都被拍了照留了念裱了框,被贩卖充公,被关心爱慕,我则什么都没有。运动会我拿了四百米和跳高双项金牌,也算是没有在体育上留下遗憾,我奇怪的是,人家拿倒数第一的,拿第二第三的都会受女孩子青睐,四百米或许就一分钟内的事没人看,而跳高向来是女孩子围满的项目,彼时,只有我一人用背跃,跳过了当时到我身高的高度,一米六五,虽有着一阵阵的惊呼,可根本没有后续,我找去,却又听到“怎么让个矮穷矬拿冠军了,他是不是磕药了。”的言论,这令我失望透顶,看着他们都出双入对,我愤闷地和老七总结出了一个极其丑鄙的结论,我说女人找伴侣,就是找能调动自己性欲的人,所以高个子最先受欢迎,不是什么安全感什么身高差的,是女人们无法看到你裤裆里的东西,高大魁梧的男人就对应那地方也不会小,这就像男人找女人,偏爱找小巧的,幼稚的。有经验的则另当别论…这些东西都是生物本能,人类就是无意识地附着着,而后者就是看样貌—风评,看才华,看金钱…这种后天参与比重更多的项目了,可笑的是,分离后,她们逢人就引以为傲的回忆起自己有个“校草”同学,而不论一位“怀才不遇”的朋友,老师亦是如此。可笑的是,当你发自内心或者像赎罪一般对一个人好,那你也不会是她心中认为的好人,只会是风评里的十恶不赦的人,只会是“看我怎么玩儿死他”的人。

    我有四位留有印象的老师。

    首当其冲的就是我的班主任,是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女人,我们班是她调度以来第一个接手的班级,或许她是个想乘着年轻做出一番成绩的人。但她怎么能想到,我,我们这群人就足以将她踌躇满志的激情,折磨的憔悴不堪,从扶摇直上的幻想跌落至无过便是功的欣慰。

    军训结束后,她就着手处理起分发“军衔”的职务,不过这样的分发在我看来,充满着随机性,除了毛遂自荐与前呼后拥的零星几人,其余人似乎都依着她的“眼缘”而定。班干部的设置虽敷衍,但能捞到的便利却是有目共睹的。让我印象深刻的便是入团一事,为了在学校中有所作为,为了洗心革面与让母亲再次惦记牵挂之情得以缓解,在入团申请书上,我一气呵成写就了四千余字,从我的生平开始,细数我拉帮立派、结党营私、打架斗殴的可恨之处,先抑后扬我心向光明的坚定理想,结尾写道这对我是一次至关重要的抉择,如果入了,我将会脱胎换骨,严格履行自己的责任与义务,如果没入,我将保持以往的作风,但我大概能确保自己不会变本加厉。

    当我为自己能写出这样的巨著而沾沾自喜时,班长等班干部借鉴而出的文章,却叫我毛骨悚然,相比于我,他们通篇措辞极显“官方”,溢美之词,滂沱之句跃然纸上,对自己的决心更是大加修饰。而我则显得如此的“城寨”与“牢骚”,不过班主任倒算是照顾我的诚心,找到了我,首先肯定我写的很好,自己用心的看完了,然后忧心忡忡地说起我拉帮结派的陋习要整改,其次激励我大度,叫我先将这次机会先让于班干部们,最后才关切地说起我末尾的用意,她问起我是不是有威胁她的嫌疑,我仍旧沉默不语,她又谈起叫我千万不要破罐子破摔,不能放弃自己。她这些话我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无论她如何挽救,我的所有行迹已在文中做了详尽阐述,威胁也好,破罐破摔也罢,我以为我并未放弃过自己,她更不了解我,看了两页纸,就决定我真是自己贬谪的那样,是她主动放弃了我,今后给她添的“麻烦”,那就是报应不爽而已了。

    我怀着慷慨的大义与十足的不忿,摔开寝室门,就发作在了看起来洋洋自得的寝室长身上,我说他们不过都是抄袭来的文章,如何与我这呕心沥血的文章媲美,即便是有些“跑题”,可我如此诚心,对比起他们这商业互擂,场面话十足的文字,他们才是真的“流里流气”。说完这些,我仍旧叫嚷着不公平,从分发班干部起就不公平,你这班长是我捧起的,你这团员是我让的,竟还在我面前摆架子,施官威,已是全然罔顾我的“功德”,还有没有同理之心与敬畏之情?这次,换班长哑口无言,在我的面前低头沉默,一副犯了错事的模样。没过多久,班主任就又匆匆找上了我,换了一副寒气逼人的嘴脸,说我不该这样抨击班长,说起从前分发“班干部”,是我自己并未争取,现在团员理所应当的优先给班干部,你又要不服气,说着就斥责起我的脾气暴躁来。而这些轻飘飘的语句落到我的心里,却是引起轩然大波。

    我认为不做班干部,有不想做“狗腿子”和我的“前尘”都未能尽忠尽职两个方面,让我觉得自己难承大任,不想给自己太大的负担而已,并不是我无心进取。然而班干部与团员之间又有怎样的联系,我觉得万分牵强,她打击着我的拉帮结派,自己不一样在运化“宵小”。虽是这样想,但我对班长也是愧疚起来,他并没有将我的话当做是一时的气话,而是牵挂于心与班主任相商,想为我争取来一个团员名额,只是到了班主任这儿,话就变了番味道,开始谴责起我的不是来。这让我对她的嫉恨再次上升了一个台阶。

    不多时,就发生了第一件由我挑衅而起的斗殴事件,那一次宿管阿姨说起,自己管理寝室十一年,第一次生出这么大的幺蛾子,或许也是男生少的缘故。至于事情的经过,要与之后的事情串联起来谈…班主任深夜到达会议室,挨着领导的批评,虽然我也不舒服,领了个严重处分,遣返居所反思并写上五份千字检讨,手机还遭到了扣留。但这一切作为“报复”班主任的开端,我心下又有暗爽,可班主任并未意识到是“自己酿成的大错”,她本有机会驯化猛禽的,却非要放虎归山。事后仍旧苦口婆心地让我收敛自己火药桶的劣性,做事要细水长流,要循序渐进,奇怪的是,这次我听进去了。或许是从小到大这样的话语听多了,“量变引起质变”了,虽然这次是我有意为之的事故,就像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暴躁,反而是老谋深算,却也开始反思自己恒久以来的暴戾形象如何而来,就像平时无意所做的一些事,竟契合上了某些高瞻远瞩的谋略一样,我冥想起自己的暴戾和随之一道的克制都是有意识的,怎样才能让他们消失于无形,让我遇事不再反射出武力因子的问题。这在不久后与朋友间的辩论中,别有一番深意的体现而出…

    “人们并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道自己的缺陷,他们总是觉得自己闹各种脾气,耍各种性子都是刻意为之,是不得不如此的,是有迹可察的,他们按照自己的准则做着符合自己逻辑的事,可旁人并不理会,他只知道此时此刻的你在他的推理或是眼界中就是个缺点暴露无遗,缺乏理智的人,并告诫自己不可成为你,所以无论你如何解释,除非你不承认别人眼里的你也是你的一部分,除非你一开始就能够“揣度”到这样的决定会带来时下怎样的风言风语。所以,你不必怨恨我说你是小人,你又不理解我心中小人的标准,更不能迫使我理解你,你是你,我是我,这就像“我知道鱼很自在,你却问我,我是怎么知道的一样。当然,你若是以为一个人品行高于自己,那就按照他的理念去修伐自己,这个人可以是别人,但我更倾向这个人是“超我”、“理想”…”

    在这些琐碎的思量后,我虽有意收敛恣睢之气,却为了和那群与我打架的人混在一起,而复吸起了香烟,因为抽烟,也惹出了不少事,惹响过烟雾警报器,使宿舍里鸡飞狗跳,班主任质问起我抽烟的事,我供认不讳。因我抽烟一事,她却倒成了“变色龙”,从第一次执意向上级揭发我,到开始为我隐瞒,再到为我开脱…我也因她的转变,而慢慢开始接纳这位“年轻”的班主任…

    紧随其后出场的是时任我们英语老师的学校领导,她在学校里具体担任什么职务,我搞不清楚,她的办公室在独栋的教学楼顶,办公桌在左上角,木纹淌光,宽敞气派,四周还摆放着三张小了很多的办公桌。到了她跟前,我才知道什么叫做“笑面虎”或者说“大直若曲”,她并不斥责我,也并不否定我,而是微笑着对我说,你可以进步的,凡事都可以改变的,我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珠,但对付她这样的说辞,我虽然如往常一般,对英语困倦厌恶,却也不敢过于懒散,也许就受制于这种硬性的“期许”。我的英语依旧不及格,无法通过考试,每每都要补考,或许是无可奈何,补考时,她给了我一张早已写好的试卷,隐晦地暗示我这就是要考的试卷,我不敢辜负她,若是再不背,就真成了忤逆,所以花了点时间背了下来,实际上就是背选择题答案的顺序,填空题的答案以及次序…到了公布成绩那一天,我就“考”出了满分的成绩,虽得了如此高分,但我的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职高考试前都会把要考的编成题库,加入一些不考的题目,发给学生,她以为我记忆力出类拔萃,每每给我开小灶,让我背几份更精确些的题库,刚开始我还能根据题眼蒙出答案,后来见她对我有些烂泥扶不上墙的意味,也逐渐原形毕露,不再死背答案,任性发挥了起来,在英语上,我便再没有拿过高分。

    在我闯祸后,她也并不在意我的英语成绩了,开始让我每周写起了“学生成长手册”,每周一千字,持续了一年。联合班主任定期考察我,写的内容兼于周记与检讨之间,回看起来,这仿佛与曾国藩和蒋介石写日记的经历颇为相似,我也在这时,被迫的给过往贴着各类恶劣的标签,因为这样才能让我平淡无奇的每天凑出足够的字数,但我认为也确实起到了“克己”或是“忏悔”的作用,这么生搬硬凑,有时还真能顺理成章,好似我确实做了错事而不自知一般,似乎所有“史料”都可以论证这样的观点…

    写册子一事我认为她们的更多用意是让我费心思于此,消磨我的精力,或是见我写的一手好检讨,让我弄一份这个好充当“业绩”。但长久的修省与同学于此调戏于我,我并未生出过丝毫怨恨,反而为自己是个“差生”,有了“特殊待遇”而沾沾自喜。

    心头想的全是,小学与初中老师常提及的,“真想给你的检讨编辑成册,以后还能出本书教育学生。”现在我好像真的履行了,真是一语成谶…

    第三位老师,是化学老师,教我们有机、无机、生物、分析化学以及药用化学,是个男老师,我上他的课其实极度认真,常常要经历多遍头脑风暴,我是真正的带着问题去听他的讲解,并从中获取化学学科基底的人,但在我听懂后,就睡起觉来。他在感情方面似乎有些木讷,经常依靠给人贴标签过活,在他的眼里,我就是个差学生,是条咸鱼,时常讥讽道,怎么你这样的人还要学呢?也许是为了维护这样的标签,他也经常构思我的生活、经历与过往。

    疫情时期,我们都居家上起了网课,而他的课,我是一节没听,有一次良心发现,但好巧不巧家里确实有事需要我做,我在弹幕里向他请假,他只是讥讽着我,煽动同学们嘲笑我,说我怎么也会请假,想玩儿玩儿去呗。我很恼怒,之后的课,连不上都有了很多底气。回到校园里后,我发现化学方面出众的我真的看起了鬼画符,虽然还是会上课睡觉,但我抓紧每一次他给同学们解题和复习的机会,背考题,背考点,背书中理论的叙述句,背化学公式,背化学符号,渐渐也就掌握了思路,看起来像是自学成才,可那时我浑然不知,他敲打任何同学,都等于敲打我,或许还有些基础在的原因。两个星期后,一次大考结束,他拿着两份满分试卷,一份是那时的班长的,一个好学的女孩,一份是我的,他不可置信地端详着我,又凝视着试卷,迫切的想从中找出纰漏,可我也算是将试卷做的密不透风,无可挑剔。之后的考试亦如此,他盛赞我是个天才,他说“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这话传播在他教的每一个班里,他问起同学们班里谁学化学最有天赋,大家都纷纷猜测好学的女班长,而他力排众议,将我摘出。

    面对这样的美誉,已经略通人事的我,则是生出了警惕,谨防起了“捧杀”,但还是为了稳固这强加给我的,我也期望的少有的“天才”形象,在无人处彻夜攻读,白天照常吊儿郎当,时间长了也让我身心交瘁了起来…我不是没做过好学生,做好学生是有很多好处,就好像遵守道德的人就根本不用担心法律的制裁一样,孔丘说“随心所欲不逾矩”大概就是这样吧。我再也不用担心会挨批评,若得金榜题名,那学生们更是纷纷效仿于你所以少有人能超越你,咨询于你所以少有人可以推翻你,好像你就是那风向标,是暗潮推起的浪尖尖,可次数多了,还是会让我感到有些身不由己的乏力。就好像人们一旦到达某种层次,取得某种头衔,就会有无形的力量或是趋势,逼迫或帮助着一个人固化一般,这样的次序,就好像差生想一日千里,很难。良生想跌落千丈,其实也很艰巨。

    从前,我在一家小图书馆内,借阅了一本名为《洗脑术》的书籍,只是越看越觉得骇人,其中说到群体性的洗脑最为容易,只要营造一种竞争的氛围,至于赏罚机制,可以是顺带手的事,所谓“羊群”,譬如“劫匪维持秩序”,大多时候你没法搞明白像劫匪那般显而易见的“善恶”或是“运行机制”。它以一种阴森可怖的表述,没能教会我洗脑,却让我对“竞争”、“群体”、“洗脑”…印上了深深的或许是曲解的钢印,更是让我有了些被害者的视角,以至于煽成了我跳脱的习惯。若干年后,它不出意外地跳了出来,令我“逐渐看清”,人一旦卷入“竞争”,就不再管能得到什么失去什么,要的就是名次,为了那一鸣惊人,可以欺瞒其他同学自己没有读书,然后转身寒窗苦读,可以误导他人死记硬背,可以将知识点讲解的支离破碎…有的人会惧怕审核,有的人则异常推崇审核,有的人则两者之间摇摆,不过都是逢场作戏而已…而老师们则像是搅动一场场竞争出现的始作俑者,他们坚信着竞争是个“良性”循环,总成绩会蒸蒸日上,事实却总是出现两极分化。我在最紧迫的时候,对老师说,我说“我不争了,我只想和自己争。”老师听了大为喜悦,对我这一想法大加赞扬,可是她想错了,我不是无形中习得了“阳明心法”,而是我真的怠惰了,不再想跟红顶白,不再想当竞争机器,不想体会如潮水般的压力,促而欲闭的呼吸。

    为此,我也深思熟虑过一番,五年制最后的考核是遴选,只要通过并不算高的分数线即可,不用再取前几名,所以我何必要参与这场竞争中,何必这么认真地学,即便我的成绩真真贴在榜单上,但又和我有怎样的联系?不过是些闲言碎语,豢养不存在的优越感罢了…当我这样想时,却觉得好像周边的同学早就如此,懒散浑噩,得过且过,我们好像都已经忘了,最初为何选择这所学校,这门专业了。

    压轴亮相的,才是语文老师,她像是雪地中的雪人,脸圆圆的,身子也圆圆的,戴着圆圆的眼镜。虽说不上满身书香气,却温文尔雅,含蓄温柔。她与我没有过什么交集,除了讲授些枯燥的语文理论,就剩下要求我们准备首诗歌,每次语文课都按学号顺序上台朗读。我的学号靠后,在我跃跃欲试又心情悸动的间歇,她讲起对现代诗歌的理解,她说现代诗就是将几句话竖列便是,这让对涉猎诗歌领域感到压力,对成为诗人感到渺茫的我,顿时撂下了不少负担。而那飘渺的诗意,我想早在若干年前,同我的心扉如潘多拉魔盒一般地敞开着…

    她讲解诗歌,以《再别康桥》为例,讲述其中的建筑美、绘画美与音乐美,而关于徐志摩的诗,总是在结尾处,予我感动,让我深受一些灵魂的齐喑。“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万分欣赏这样意犹未尽,无多于有的,仿佛烙刻着无垠惆怅的结尾。翻过去,是婉约词与朦胧句,我大感知音,应“浓睡不消残酒”的精工炼字,是我徘徊灯红酒绿而无所得却尽皆失的意境画卷,是酒力催使梦意,酣睡也难御深恨的缠绵。而“柔软的像一片湖”既富有幻想又贴合感观,我流连期间,对这样无比的跳跃怀着无比的亲切。她们是我成诗的三原色,是我残碎半生的主旨…

    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对此话的解释却是众说纷纭,而在我的体验中,武力显然是有板有眼,积年累月的刻苦训练而出,看的见摸得着的。男孩子们常常扳手腕、摔跤…以这样隐晦的方式来彼此试探,确定日后的长幼次序,虽然有着些参考价值,但谁的心里又没有些小九九呢,又是比狠、比速度、耐力、柔韧、灵敏、反应…这也就促成了武力在我的眼界中,总是各司其职,各有所长。加之血汗的浇筑,即便有所竞争,有所谓的鲜明的冠军,可又有谁会真的轻视对方呢?

    文学与艺术则不然,说来是百花齐放,各有千秋,迁客骚人更是明里互捧互吹,暗里互损互轻,什么圣、仙、鬼、王…的,什么四大名著,唐宋八大家,就像是为了不被扳倒,而凿渠开堰将一片肆意的汪洋而引流固化至某处搁置似的,回头再引其他的大江大川,我厌烦这些文学史,人名一类,花功夫记一些有的没的派别,记一些象征意义的人物形象,我总觉百年千年后,人名与学派,称号与事迹都够另撰一部《永乐大典》,足够浪费一个人一辈子了,可人们还是乐意去科普这些毫无意义,却令自己显得十分渊博的东西,而忘记自己体悟创造些自己认可的“新东西”,是的,我更喜欢“高手在民间,大隐隐于市”,自然觉得,本来评价就没有统一度量衡,更偏于主观的、暗示、背景的文章们,即便是状元写的文章,我亦叹可惜,可惜。

    论到我头上,自恃着文学天赋的我,提着语文老师夸起的对字眼的“敏感性”,翻阅着语文书,开着小差,用圆珠笔刻意极缓地临摹着书中的花纹,顺带浏览几篇文章。老师赞美这个,我觉得我可以写得,老师歌颂那个,我也觉得我能写得。无非是有些篇章,立场踏的恢宏,字眼用的绮靡。正如张爱玲在《天才梦》中提到的,初学的词作者,费尽心思地琢磨字眼,由是对一些复杂和“粘连感性”的字眼情有独钟,我便是这样的阶段,或许我也一直沉溺于这样的阶段…

    念到《序》两篇时,只大师行笔,不拘一格,新手切勿模仿。一声道貌岸然的解读,便让桀骜的我热血沸腾,那文章确是拗口,线索晦涩,好听些叫形散神聚,难听些我称是驴头不对马嘴,以此过渡,是不是有碍于“大师”头衔的权威,而过分包装呢?这句疑问点燃了我的嫉妒,后来我听起很多人讲述一些故事,讲述一些感受,同样是前言不搭后语,这掷地有声的质问才堪堪被我容解了些…

    摸索到《文心雕龙》,老师的讲解我早已忘却,可其中频频出现的扬葩振藻的字眼和这大气磅礴的题目却将我深深地引入,老师说文学院分为两派,一派为红,一派为龙。见识粗鄙的我,对此则是不屑一顾,这一本文学理论巨著,我正以为他们研究的只是对于阵眼的运用以及深意,而在我看来,则早已滚瓜烂熟,后来我也确有取用仿写,但按照他那样的文笔操刀,总也一副老态龙钟,苟延残喘的模样,也便被我摒弃了…

    老师讲,准备的诗歌,可以是原创,并鼓励原创,合着分列成诗的极简标准,成了点燃我的火把。可朗诵完我写的现代诗后,老师只问我是不是原创,我说是的,她便嗯了一声,就让我下了台。我很落寞,我没有看到她脸上露出我期待的兴奋之色,却收到了同学自发的赞叹之词,这也够我作弄一阵了。那之后,我常常钻研诗句,为同学写诗、写情书、写检讨…对如何背诵,如何赏析,我始终漠然,但对如何“斗酒诗百篇”极为生趣。我总是将我视若珍宝的诗句传递给那位对我赞不绝口的女同学,让她帮忙誊抄,她的笔墨娟秀入木,有些像冬日光辉下的树杈,飘逸又不失工整,以如此娟秀配如此斐然,才算是珠联璧合。可她只是欣赏我,而我却寄托她会因为我的才华而迷恋上我…结局呢,从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孤芳自赏起,才逐渐收止我那“赌书消得泼茶香”的“高洁”意趣。

    “你的文章之旅,到这也算是启程了。”韩储边吹着漂浮的茶叶边说着,男人嗯哼一声,娓娓道来:“我可以随时支起桅杆,前提是我须拥有大海。一席曲水流觞,彻底解押了我内心的风骚,打开了我对“完美”,“浪漫”与“朦胧”的寻找。不懂拒绝的我呀,似乎要将人们口述的一切都蛰炼一通,回头再抽丝剥茧诉诸于笔,遭遇狼籍,犹豫,纷繁迭沓,这一切,究竟从何时起便注定了只奈得半途…”一番冷热交替的言语扑面,韩储掐起了太阳穴,撅眉问道:“你在学校里还学到了些什么呢?”一句平平无奇的询问,却教男人眼前一亮,思考片刻,男人略显轻快的仰头回道:“阴阳五行,天人合一。”一话出没,犹如莠芥搔痒,扰得韩储手中茶杯险些跌落,嘴角抽搐着,忍俊不禁地接着问:“这是什么?”男人掸了掸烟头,即时解释着:“其实是思想,由阴阳代入的对立统一,消长平衡,互根互用…诸如此类,而天人合一则是人类的疾病或是身体与环境、情绪甚至念头都息息相关,是一个环环相扣的整体。你听过扁鹊治未病嘛?这极大的帮助了我反驳那句‘除了生病,你的痛苦都是你的价值观带给你的’,其实哪有什么价值观,首先,在人都会衰老的前提下,身体机能、外形、环境甚至延展到物质的迁移,一定会引发五感的变形,这是足以颠覆价值观的力量,就像那句“钱养人”一样毋用举例说明。其次,就像疾病在发作前早已有了征兆,犹如药食同源的概念般,你每天吃什么,怎么动这都造成了你以后会起怎样的生理变化,一些重大的,难以逆转的反应,他们称之为疾病。所谓价值观亦如是,你所见所想,与之前留下的印象发生了纠缠斗争,颠覆了平衡而无法自行调节,这就是痛苦。”韩储恍然大悟一般:“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以为…哈哈,不说这个,那你以为这样的传统文化与西方所谓的“先进”文化,如何划分,孰强孰弱?”男人爽朗一笑:“哈哈,韩师当你问这话时开始,就是西方思维了。他们专注于物,物与物的关系,物质的特性,所以他们能够提出“灵魂”,这还不够,紧接着又提出了灵魂的分法,就像所有的“精神病”也是近代以来才生出的…不过,不可否定的是,人种,土地,气候或许存在差异,但这不代表“人”就该有所不同。他们说贫富倒腾会让一个人走向割裂,他们说幸福与灾难周转会让一个人走向崩溃,他们说同时相信西方思想与东方哲学会让一个人沦陷,这些我都做了,无可复加的,或是刻意的做了,我动摇过了,也释怀过了。前者,我叙述西哲,后者,我的心许东方,感受到了吗?就像佛说,不可说,一说即错。太上说多言数穷,不如守中…这样的话,倒是在背叛自己的教义,引人朝圣、住法,所以是错的,但因为他本身的错误,所以他的表达成了对的。现在以西方思想论述,东方精练出的是“合”,而西方浓缩而出的是“分”。我想事例根本不需要我再赘述。“如若”换作东方思想,我知道这样的“粘”,东之西,西之东也、‘如若’便是,这榫卯式的,一荣俱荣的中式文化的灵感源泉。到这里,你有什么其他感想呢?韩师。”说完,男人眯起双眼,韩储思索片刻,道:“虽然你的表述有些非此即彼的嫌疑,听你这么一说,中国古文化,除非水,其别无他物可以形容,它什么都给不了你,却可时时取来饮用,涤洗身子,尽管水中常年混着泥沙,也沉淀着血渍,而现代文化或是西方文化,像锈迹斑驳的钢铁建筑,一层层,一栋栋,像网格一般,是生着铁绣的塔台。”边说着,边默默地为男人添上茶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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