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麒麟出田野
寄完信的熹微并没有着急赶回书院，而在这山脚下的镇子上漫无目的的闲逛了起来，一会在首饰摊上看看，一会在菜摊上看看，逛到镇子街道中央时，看到旁边有一家卖包子的摊位烟气缭绕，发出阵阵清香，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包子好了奥，刚出锅的包子了奥。”卖包子的摊位前，一位身形偏胖的中年男人在卖力的吆喝着，男人身后还站着一个年岁很小的孩子，孩子的个头才勉强够到男人的大腿处，男人从蒸屉里拿了个刚出锅的包子放在荷叶上，转身放到了小男孩手上，又摸了摸他头，便又回过头卖力的吆喝了起来，小男孩捧着包子坐在后面的台阶上，小嘴一点一点的咬着手上的包子，可能是太烫了也可能是嘴太小，咬了好几口，依旧不见包子中的肉馅。
熹微看见吃包子的孩子，刚好自己也有点饿了，便抬腿往摊子前走去。“老板，给我拿两个包子吧。”熹微从怀里掏出铜板，递给老板，目光又看向了身后的男孩。
“客官，包子您拿好。”男人手里拿着包好荷叶的包子，嘴上笑着对面前的熹微说道。
“老板，那是你儿子吗？”熹微接过包子没有离开，而是看着台阶上的男孩，向面前男人提出了疑问。
老板看着面前的客官，又转头看了看孩子，看见自己孩子一直在低头啃包子，并没有注意到摊位前的事，便又笑呵呵的转头说道:“是啊，是我儿子，今年有八岁了。”
“那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了，你为何不送孩子入学”熹微看着男人问道。
男人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没有富贵命不得富贵病，过个几年等他再大些，就能帮我在家忙活忙活，也能帮我出出摊子，等再大些寻媒婆给说门亲事，我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剩下就看他自己了，普普通通老百姓嘛，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一步了。”
熹微并没有去反驳男人的话，这世间不是所有的道理都是对的，也不是所有圣人学说都能应用在每个人身上。熹微顿了顿说道:“老板，你若不介意，我就在你摊位后面吃吧，就坐在那台阶上就行。”说完话的熹微用手指了指身后小男孩旁边的空地。
“行啊，只要您不嫌弃脏，您坐就行。”男人点了点头说道。
熹微缓缓的走到摊位后面，走到小男孩旁边的台阶上就坐了下来。小男孩抬起头天真无邪的目光就这样看着熹微，熹微也同样看着小男孩。两人都没说话，过了一会熹微才问道:“能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吗”说完话的熹微本想用手去摸小男孩的头，想了下又觉得不适，随即放下了半空中的手臂。
“我叫杨生，是娘给我起的。”小男孩举着包子看着熹微，深秋时节，小男孩的脸蛋上似是抹上了红妆，鼻子里还时不时发出吸鼻涕的声音。
“那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熹微看着小男孩问道。
小男孩闻言摇了摇头，随后目光炯炯的看向熹微说道:“哥哥，你会写我的名字吗”
熹微看着面前孩子的目光，一时间有了片刻的愣神，随后把包着荷叶的包子放在了一旁的台阶上，在地上左顾右盼的找了起来，随后在蒸包子的锅旁，找了一根未烧尽的小木棍，木棍的前方已经被烧成黑色了，熹微拿起木棍在男孩面前晃了一下，随后便在地上一笔一画的写了杨生二字，写的极慢，也十分注意字迹的工整。小男孩低头看的极为认真，好似看一遍就要在心里刻下一样。熹微写完后，转头看着面前的小男孩，看见孩子始终不发一言，就在那默默地看着这两个字。
男孩过了一会才抬起头问道:“哥哥，这就是我的名字吗？”
“嗯，这就是杨生的名字，这就是你娘给你起的名字。”熹微这次才抬起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因为说完话的孩子，此时眼眶已经红了起来，熹微只是轻轻的摸着男孩的头，并没有追问原因。一抬头才看见那站在摊位旁的汉子，此刻也愣愣的看着台阶上的字。
疾苦之家百事哀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小男孩细声细语的问着眼前摸他头的熹微。
“我叫熹微”熹微一边回答着男孩的话，一边用木棍在地上写出了自己的名字。写完名字的熹微，才拿过身旁包着荷叶的包子，拆开荷叶吃了起来。
“哥哥的名字看起来好多，比我的看起来多了好多好多。”男孩依旧低头仔细的看着，一边看一边还把头扭来扭去，好像那地上的字会动一样。
吃着包子看着面前的孩子，熹微也不由得发出了一丝叹息，直至包子吃完，熹微才开口问道面前的孩子:“杨生，你想上学吗就是学着写自己的名字，写你父亲的名字，写你母亲的名字，还有哥哥，还有同乡伙伴的名字，还能学习很多圣人教诲，你想去吗”问完话的熹微眼神看向面前的杨生，在等男孩开口。
“我去上学是不是要花钱啊？”男孩看着面前的熹微问道。
“是，书籍要钱吃饭也要花钱，可是哥哥有一个先生，他就没收过哥哥的钱，也没收过其他学生的钱，肯定也不会收杨生的钱。”熹微说到此便停了下来，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过很快便又说道:“可就是没用过新书，书桌也是修修补补，过了一年又一年，你想去哥哥先生那里读书吗”
“先生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哥哥说别的先生要钱，哥哥的先生就不要钱呢”男孩嘴里的疑问一个接一个朝着熹微涌了过来。
熹微从小男孩开口说话，嘴角的笑就没停下来过，随后正了正衣装说道:“先生就是教我们识字懂礼的人，教我们如何处事，如何去做人的人。”
“那哥哥能当我的先生吗？”男孩随即又问了起来。
“哥哥最近有事要去别的地方，那地方有点远，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杨生就跟着先生好好学知识，好好识字练字，等哥哥回来，你写自己名字给哥哥看。”过了好一会熹微又开口说道:“而且哥哥不会是个比先生还好的先生，先生教的道理哥哥是明白了，可哥哥马上要走了，重担还是落在了先生的肩上。”
男孩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熹微，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后熹微起身，向一旁杨生的父亲走去。男人也听到了面前一身儒衫的少年与儿子的谈话，大抵知道这该是一位学院教书先生，随即正准备开口，却被熹微抢了先道:“老板，我是山脚下华姚书院的学生，书院并没有什么费用，只是来回路程可能颇远，要费些脚力，我不日便要出远门，我在书院有房间，让杨生平常就住在我房间便好，隔几日便回趟家，这样也不用每天折腾杨生，你随后就可以带杨生去书院办入学，我走之前会向先生说明的。”说完话的熹微对着杨生点了点头，看着一脸茫然的孩子，熹微笑了笑，挥了挥手便转身走了。
一路上熹微都在回想刚刚与杨生之间发生的种种，心里莫名对自己产生了很浓烈的抵触情绪，一是不知道自己这样擅自更改杨生命运走向对不对，二则是自己做下的因却要先生去承担这个果，对自己产生抵触情绪的同时又莫名的多了一丝失望。
不知不觉的熹微已经渐渐走到了学院门口，看见院子里那些稚童们的嬉戏打闹，看着他们三五成群的互相推搡，看见先生坐在椅子上不苟言笑，却依旧压不住眼里的笑意的样子，熹微瞬间从刚才的抵触失望情绪中走了出来。随后就这样默默的看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也不急着进去打破这美好的一幕。
“呔，小小匹夫，可敢吃我一剑。”说话的小男孩身高明显高出其他小孩一大截，对着面前的孩子一边说，一边手还掐剑诀式，说着话就迈着小碎步往那身高比他矮一截的孩子走来，走到跟前便在这孩子四周转起了圈，一副傲气凌人的样子不禁逗乐了门口的熹微。
被“剑”指的小男孩，虽说气势没有另外一个孩子凌人，可依旧不卑不亢的站在原地，随后便有模有样的学着先生与小先生平常整理衣装的样子，正了正自己的衣装。随后挺直了身子，抬眼看了看还在转圈的男孩用着稚嫩的声音说道:“圣人有云“匹夫见辱，拔剑而起，不足为勇也。”而今你手持‘利剑’虽可伤我性命，却不可厄其思想、绝其心志。”身形颇小的男孩稚嫩的声音已经停止，可又好似余音绕梁般久久不能散去。在场的众多学生都呆呆的立在了当场，而刚刚手掐剑诀，气势凌人的男孩，此时也已经缓缓放下手臂，用着不解与惊讶的表情看着面前的同龄人。门口的熹微看着那小男孩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不免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凳子上的刘庭序老先生，看着自己学生的样子，也是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先生，我今天就要下山了。”屋子里的熹微站在先生面前毕恭毕敬的说道。
“这么着急吗”刘庭序先生坐在椅子上看着熹微问道。
“盘算着这时间差不多了，路上再耽搁个一两天，估计刚好吧！”
“行吧，那你就走吧，若有不通不解的时候，多问问自己，问不通自己了，就回来，回到书院。”老先生用平淡话语，一句一句的叮嘱自己的学生。
“学生当谨记先生教诲。”熹微对着身前的刘庭序作揖到底。不大会直起身子又说道:“先生，我今日早时去镇上驿站递信，在镇上碰见了一个小男孩，名唤杨生，今已年满八岁，本该去年入学的，可家境贫瘠，跟着父亲在镇上卖包子，我与男孩父亲商议了一番，叫他送杨生来书院上课，我今日一走，我房间空落，让那孩子暂时住在我房间里，隔几日回家一趟报次平安即可，也不用整日奔波数里远。”
先生看着面前的学生，何尝不知他的心意，自己这位学生是想着，让那杨生既能来书院学知识，还能替他陪陪自己这把老骨头，老先生随后点了点头，对着熹微挥了挥衣袖，便闭眼靠在了椅子上。
熹微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先生，看着这位待自己如子般的先生，朝着先生跪了下去，额头贴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出了先生的房间，轻轻关好了房门，此时的太阳晒的人身上暖暖的，熹微闭眼抬头，张开双臂，接受着阳光的沐浴，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如此熠熠生辉，随后迈着步子走出了书院，朝着山下走去。
北辽境内的长白山奇峰峭拔，林木葱郁，风光如画，而这长白山的余脉下，却有个方圆二十余里的奇山，山有五个峰，中峰原始顶、北峰真武顶、南峰灵宝顶、东峰玉皇顶、本峰太上顶，因从东、南、北三面仰视，可望三个顶峰，三三合而为九，故而名为“九顶铁刹山”。铁刹山除五峰之外，还有香炉峰、狮子峰、南天门、北天门、青阳紫金岭、瑶池以及奇景“九顶落雾”。铁刹山高耸入云，旋起旋伏，奇峰峭拔，古松苍劲，狮子峰左右对峙，香炉峰云雾缭绕，每当山雨欲来之际，蒙蒙水雾自天而降，如白纱翻落，萦绕群顶，因此被称“九顶落雾”。乃是北辽境内的一大美景奇观。
而山峰间的密林中，此起彼伏的虎啸鹿鸣之声却是让人对这山间的美景望而却步，山林间可依稀见到有三两动物跑来跑去，追逐打闹，乐此不疲。突然一声巨大的虎啸传来，响彻了整座山谷，刚才还欢快的动物们，此时都战战兢兢的匍匐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好似负石在身一般，老虎的叫声似是悲悯似是求救，发出断断续续的吼叫声，不一会儿，叫声便彻底停了下来，可匍匐在地的动物们还是依旧不敢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