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许期记得今天是余可的生日。
从外面买了东西回来,路过小区的林荫道,他阴差阳错地看了眼假山的方向。
然后他就停下了匆匆往家赶的脚步。
掌中的手机震了又震,他却好似一无所知,僵硬地钉在原地。
过了很久,久到他重新有了对外界的感知。
源于心中一股莫名的情绪,他接通了姜甫雪的来电。
“不要报警哦,不然你真的会后悔。”
失踪多日的姜甫雪如此说道。
林间一座小木屋的空坝子上,姜甫雪坐在小木凳前喝茶看星星。
“今天是余可的成人礼吧?连我姐姐也去了,你不去她不难过吗?”
许期不耐烦地看着远处,“你为什么要叫我过来,你该回家。”
姜甫雪:“我就是想见一见你不行吗?难道你也跟他们一样,知道我是姜家的私生女后,觉得外婆变得一文不值了是吗?”
她说到后面,眼眶红了。
许期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像篱笆靠去,“我需要提醒你一点,我没有关注过你,你的血缘如何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姜甫雪冷冷地笑了一声,“你这么说不怕我伤心吗?你明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她站起来,有些摇晃地朝许期走过去,“无关一切地,从高一军训开始,到现在高三,一直都很喜欢。”
她说着,已经难受得泣不成声,“即使……即使三年了,你都没有搭理过我,我都不知道我自己为什么还会喜欢你,一如既往。许期你不要这么冷血好不好?或许……至少不要像大家那么讨厌我,我另类的眼光看待我……”
姜甫雪满脸都是泪,伸手小心翼翼地拉许期衣袖。
许期面色柔和了一些,却也还是将她的手拨开。
“姜甫雪同学,你的心意我明白了。”许期对于姜甫雪依旧没有更多的话,“我从来没有讨厌你,当然也没有喜欢,你的出身不是什么原罪。你的姐姐薛照卿,我们从来没有在她眼里看到一丝对你的嫌弃,甚至我们一直很奇怪,薛照卿对你总有一种奇怪的袒护。”
姜甫雪现在哪里听得了薛照卿这个名字,“我不管!你拒绝我是因为喜欢余可对吗,可她根本不喜欢你!”
许期承认自己刚才看到路子望时的醋意,但这并不代表什么人都可以随意评判,“我认为你现在必须要回家了。”
他强硬地报了警。
待他沟通地址时,姜甫雪将自己手机的屏幕放到了许期的眼睛前,许期的声音戛然而止。
电话中断,他的手机彻底没了电量。
姜甫雪的脸上露出一些狡黠,“认得吗?路子望把它送给了余可,余可接受了,余可接受了!你这个傻瓜,还被蒙在鼓里!”
刚才的画面浮现在许期的脑海里,余可手中的东西与姜甫雪展示给他看的一模一样。
不,他没有看清,没有看清,太远了……
“我去找充电线,你这里充电线在哪儿?”
姜甫雪就这样看着许期埋着头进屋又出来,一言不发地走进夜色,去前面的小卖部打电话和警察沟通之前没说完的地址。
他看上去如常,却忙碌得有些过分,越是如此,越是反常,就连姜甫雪都能看出他漏洞百出,破绽连连,可想他如今已经多么无措慌乱。
姜甫雪得意地伸展了脖子,她知道刚刚的画面对许期造成冲击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冲击,是风暴,是海啸,是灾难。
许期脑子很乱,也很空荡,他机械地复述地址,跟那边生硬地完成沟通。
许期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一个电话终于衔着山里稀疏的信号进来了,上面明白地显示着“兜兜”。
姜甫雪曾听说过他们彼此的昵称,可真当她看到具有形态的字时,心中的嫉妒顿时让她失了理智,几乎是想也没想,她接通了电话,做了一个恶事。
许期回来的时候,姜甫雪呆呆地坐在小木屋的台阶上。
“你的奶奶很快就会过来。”
姜甫雪麻木地应了一声:“嗯。”
大约十五分钟后,前面的密林亮起了灯。
姜甫雪站起来,拉住要前去相迎的许期。
许期诧异地回头,“你该回家了,别再折腾了。”
姜甫雪,“我知道,我只是想跟你说最后一句话。”
她紧张地看着地面,“无论今后你知道什么,你都要相信一点,我希望你能过得很好,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你。”
许期站在远处,没有近前。
姜甫雪的奶奶从车上下来,一巴掌扇过去,将她狠狠拽进了车里,从头到尾姜甫雪都自卑地垂着头,不敢看许期。
=
余可终究没能等到许期回来陪她过十八岁的生日。
蛋糕被吃得一片狼藉,她也许下了自己的愿望。
大家粉饰太平地闹了一晚上,两位爸爸挨个地把同学送回了家。
余可出门丢垃圾的时候,许期正好走进小区。
两人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
余可没有想过许期会突然出现,她下意识想问他去哪里了,但很快耳边又回响起姜甫雪的声音。
答案已经明了了不是吗?
她的视线从许期身上落下,一句话也没跟他说,转身就要走。
大概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许期心又重又累,让他在这个瞬间迟了一秒,抬起的手落空。
路子望最后一个走,他打过招呼正从里面出来。
两个少年四目相对,然后都各自默契地错身离开,没有任何交谈。
这是余可和许期认识以来冷战时期最长的一次。
大概是各自都真的受了伤,在学校里也都互相同陌生人那样相遇又错过。
好在众人都沉迷学习,没有对他们关系的变化有过多关注,其余的就是一些知道真相的朋友,但高考在即,他们也不敢多做什么。
余可以为自己能一直忍到许期出国。
但崩溃来得毫无征兆,她的英语阅读因失误错了一个,不知为何对此耿耿于怀,心里变得像溃烂了一样难受,傍晚的时候痛苦得在这个伤心的地方再也待不住,留下一张纸条,坐上了去垭口的高铁。
四个小时的颠簸,下了高铁转巴士,来到了两家人每年夏天避暑的房子。
跟父母打过电话,余可收拾了一下,就躺在雪见窗外面的木质露台看山。
这间避暑房模仿电视剧里日系建筑建造,环绕屋子外面有一圈回廊,对面正好就是视野广阔山谷口。
临近高考的时候,学校放了假,余可原本就不用上课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去瓜农那里买了个大西瓜抱回家,冻到了冰箱里准备晚上吃。
下午太阳移到身后,从山谷照来的光很温和。
余可躺在回来上看课本,看着看着忽然鼻子就酸了。
高三压力大,好像情绪敏感很多。
她本是这样想的,但这一哭就收不住。
敢情是压抑久了,忍到这会终于是忍不住了。
虽然她表面看上去没有多难受,但只有余可自己知道,当听到姜甫雪的声音的那一刻,她的心一片片地被撕碎了。
那可是她的成人礼,十八岁的生日,许期竟然为了姜甫雪离开了她。
很快,许期就要出国了,他们的关系将再难维持。
大家都说,人和人很容易走散。
特别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大多扛不住命运的别离。
也许日后他会认识一个两情相悦的女生,远在国外视频的时候告诉家里人这个好消息,等他们结婚了,许家和余家也不可能再住一块,许期和他的爸爸妈妈就会搬走,或许许期和他的新娘有一间自己的婚房,甚至很快就会有一个可爱的宝宝,他们在余可找不到的地方幸福地生活。
而她余可,将会从此淡在许期的记忆里。
余可泣不成声,抱着回廊那棵树哭得惊天动地。
动工的时候不忍砍掉这棵树,所以当时就保留了下来,许期和余可小时候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二大爷。
“二大爷,二大爷。“余可就像抱着一个长辈,吐露着自己连妈妈都不敢说的心里话,“我喜欢的男孩子就要属于别人了,他很快就会有自己的人生,他会离开我,他会忘了我呜呜呜呜,冰激凌再不会分我一个,酸辣粉再不能一人半碗,2b铅笔再不会时刻为我备着,包子陷再不会给我留。不会再陪我过马路,背着我看油菜花,为我的衣服缝扣子……我的许期要离开了,他的心里已经没有我了。”
“十八年,整整十八年,我们从小豆丁长成大人,我们经历了这么多,你让我忘记对他的喜欢,我这辈子可以做到吗?”
余可捂着痛得无法呼吸的心口,哭得要背过气去。
一想到从前的岁月将会被翻篇,今后她的生命里再也不会有许期,许期的眼里会有其他的女孩子……
“不行,不行啊二大爷,你跟他说他眼里不许有别人呜呜呜呜。”余可哭得眼睛肿成个桃子,拼命地摇头,惊慌无助得像三岁小女孩。
她傻兮兮地,仗着没人知道,哭得惊天动地。
“……可我真喜欢他,真的好喜欢他啊啊呜呜呜喜欢死了。”
余可不知何时哭累了,醒来的时候月光撒了进来。
底下的茉莉花开得葱郁,远处飘着一些鹅毛似的白屑,晶莹地落在茉莉花蕊上。
余可奇怪地伸出手去接住,冰晶融化在了她的掌心之中。
余可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
下……下雪了?
这是夏天没错吧,她睡了半年了?
余可赶紧打开手机,上面显示还是29号。
吓死了。
在网上查了查,余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大概五年以前,许期和余可去镇上买了一些茉莉花,当时那个卖花的老伯说这种茉莉叫“雪见茉莉”,余可当时也没听明白,觉得茉莉花配上她家雪见窗正正好,就买了。
然后花了两天的时间和许期把所有的花栽到小山坡上。
原来老伯说的雪见茉莉,是指夜里的时候,由于温度降低加上地势形成小气候,天上飞下小雪,浇到茉莉花上的场景。
余可切好了西瓜,一片片吃着,观赏雪和盛开的茉莉。
目不转睛地望到半夜,她半睡半醒,神情呆滞。
木质回廊受到压力,往下轻弯,发出韧性的吱嘎声。
来人走到余可身边,呼吸未来得及均匀下来,胸膛急促起伏。
余可抬头,看了一眼,少年的头□□成金色,衬得一张脸雪白。
余可淡定地落下视线,把边上一只存在小冰桶里的冰糕递给他。
许期鼻息轻叹,在余可身边坐下。
两人无言。
余可看许期迟迟不接冰糕,自己坐起来把包装撕开咬进了嘴里。
蜜桃的夹心,酸酸甜甜地充盈口齿。
咬了一小口咀嚼,发现许期在看自己。
“是你自己不要的。”
许期只是望着她,仍旧不说话。
余可不解,还没说什么,却见走廊地灯唰地全灭了。
山间停电是时常有的事,但余可还是小小地缩了下脖子。
与此同时黑暗中对面的压来一道更深的阴影,余可始料未及地对上许期的眼睛,幽深得让她有点战栗。
她茫然地把雪糕往前递了递,“还、还你……?”
桃粉色的糖浆滴在手上,少年越过冷香四溢的冰糕,吻上了正在发愣的少女。
滚烫的热气流转在她的唇珠,他轻轻衔住她柔软的下唇,齿间轻咬。
余可意识到一切的时候,许期已经离开。
他依旧离得很近,两人呼吸缠绕。
“你、你什么意思……”
许期的视线从她被亲的微肿的唇抬起,一双幽黑的眼睛直望着余可,她眼睛满是湿润的水意,映着他的影子。
“这还要我回答你吗?”他的手轻轻覆上少女水果般柔软的脸颊,“本来想等考试结束再说的,谁让你突然跑了。”
余可有些不适应他们如今过于亲密的距离,克制着自己的呼吸,“那、那你是特地来找我的?”
“难道我顺道坐四个小时的车来大山沟里?”
余可忽然鼻尖有点酸涩,眼睫颤动便眨出些泪水。
许期抹了下她眼角落下的泪水,“怎么了?是……做题压力大了?”
余可一下子倾身抱住许期。
手中的雪糕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她的单薄纤弱的背颤动,一边哭着一边问他,“不是梦对吗,你来找我了?”
许期意外地愣住,原以为自己刚才冲动的亲吻会遭到余可的训斥,没想到她会主动抱住自己。
他过了很久才意识到,心底升起一股激烈的酸楚。
他鼻尖深深地贴进她的发丝,手环上她的腰身,慢慢将她拥紧,“对。”
余可哭了一会,迟钝地想起什么,从他身上离开。
突如其来的分离,让许期的眼睛花了一些时间才恢复清明。
面前的少女神色很认真,“你刚刚的意思,是喜欢我吗?你也喜欢我?”
许期简直要气笑了,她怎么现在才回过神来,“当然,你真的很笨,我从小到大没有一天不喜欢你,是想娶你当新娘的那种喜欢……不对,什么叫你“也”……“
余可破涕而笑,“哈哈,看来你也很笨。”
她说完这话,抱住许期的脖子,唇瓣贴了上去。
这次该许期懵了。
余可学着之前看过的那些言情小说,尝试着去亲男孩子。
先是笨拙地用牙尖磨了一下他的唇瓣的褶皱,轻碰他的上唇,从嘴角碰到下唇,每次都只敢碰一碰,蹭一蹭,像蜻蜓点水,待他要迎上来便离开。吐息之间十分苦恼而羞涩地说,“我……好像不太会。”
说完青涩的舌·尖就舔了下许期的唇珠。
之后就又挫败地离开,低眉睡眼地红着脸,“算了……”
许期神色一暗,握着余可的肩头将她压在地上。
“我有时候都在怀疑,你是真的菜还是假的菜。”
余可不解地,但一切的反驳都被堵在了许期低头而来的亲吻中。
余可表示她是真的菜,在辗转的间隙中,她呼吸混乱带喘,“不去床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