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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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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班的诗朗诵结束,主持人上台,一句句听过去,“二胡”和“唢呐”这两个关键词一出来,全场爆发出一片呼声,连主持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停顿了几秒等呼声过去,才念出最后的请出。

    灯光变为明亮的暖黄色,与余可裙子的颜色交相辉映。

    她坐在椅子上,裙摆在脚边漾出花褶。

    许期从后面到余可身边,手中唢呐金属外皮反射着光华。

    “许期这……是来打太极的吗?哈哈哈。”

    “是跟家里外公借的太极服,不过很国风哈哈哈哈。”

    “那这么说我去找我外公借一套,也赶上了一波汉服热咯?”

    “不,许期穿是一种风尚,你们穿出去别人只会觉得你是去花园找大爷练功的。”

    “夺笋呀!”

    “好了好了,别闹了,我已经开始准备升天了。”

    许期和余可并没有选传统曲子,而是扒了谱子做成串烧,台下观众听得津津有味,觉得新奇的同时又不忍赞叹,二胡和唢呐一悠扬一高亢,各有韵味,配合起来相当惊艳,即便是熟悉的段落也奏出不可思议的全新感觉。

    几曲流行歌衔接得天衣无缝,抒情的摇滚的,国内的国外的都包含其中,听得场下惊喜连连,沸腾起哄,头一次觉得二胡和唢呐竟然也能这么好听。

    之前玩梗玩得多了,大家起初在开玩笑,说新年的第一天,许期和余可把大家都送走了。

    后来画风越来越沙雕,全场氛围也跟着喜庆起来。

    说着“代入感太强,已经入土为安”的同学,纠正言辞,变为“代入感太强,已经拜堂成亲”。

    说余可许期是“丧葬器乐团”的,更正为了“婚庆二人组”。

    电视节目组把这段剪成了小视频发在网上,还上了一次热搜,评论区的画风很是欢乐。

    与此相比,姜甫雪的表演就显得有些不堪入目了。

    由于许期的变动,导致姜甫雪变成了无人选择的一项,老师为保证她的出演,破了之前定下的规则,商量着把本来要和薛照卿搭档的风琴手安进了民乐组。

    如今姜甫雪跟薛照卿一组。

    即便如此,她的表现也不尽如意。

    弹奏期间错漏百出,和薛照卿的芭蕾舞完全合不上拍子,但幸好姜甫雪的错误并没有影响到薛照卿,她依然出色地完成了舞蹈。

    台下有不少学钢琴的同学,他们不难看出,姜甫雪舞台翻车并非是心态问题,而是她对乐谱根本不熟悉,看来之前没有认真和薛照卿排练,才会导致今天的后果。

    余可收拾好乐器,最后一个从后台离开。

    背着乐器盒,提着衣服袋子,走到门口,忽然听见后面摁下快门的声音。

    余可回过头,看见路子望从树下走来。

    他翻动着手里单反,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很负责的,几分钟的表演,我拍了将近一百张,回去发给你。”

    表演之前,孟令骁装模作样地分配任务,给自己安排气氛组,路子望则是负责拍摄。

    当时路子望看上去不情不愿,真到了表演的时候又变得十分积极。

    余可凑过去看效果,被构图和采光惊艳到,“你拍得真好,之前有学过?”

    路子望:“临时自习了一些。”

    余可边看边戏谑:“你倒是一点不谦虚——不过,怎么全都是我,许期没有几张呀?”

    路子望收回单反不让她看了,“有的,在后面。回去我发给你,你再慢慢找。”

    余可提了提肩膀上的琴盒带,“好的。”

    雪下大了,在冷风里打着旋。

    余可冻得发抖,抱着胳膊想回家了,路子望却仿佛还有话要说,却又迟迟不说,眼神挣扎地看着她。

    “你还有事吗?我要回宿舍了,马上要熄灯了。”

    路子望迟疑几瞬,胸膛起伏微乱,张了两下口,才有了声音。

    “送你个东西。”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

    余可意外地失笑,“干嘛突然送我东西?”

    路子望垂眸看着雪地里的枯枝,说话时的白气氤氲,遮着他克制的紧张:“演出顺利,元旦快乐,然后……回礼。”

    余可鄙夷脸,拿过路子望手里的盒子,像往常那样语气揶揄,“好算盘,就这么三合一了。”

    路子望茫然一下,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要三个礼物我也可以送啊,就看你收不收了。”

    余可惊奇:“天下有人不喜欢收礼物的吗?”

    不过她本来也是说着玩的,眼看天色也不早了,把小盒子妥妥地收进书包,就要往回走,“谢了,你也新年快乐,晚上记得群里抢红包,我说不定会包个特大的。”

    路子望:“好啊。”

    等余可走远了,路子望才松了口气。

    用脚在雪地里扒拉几下,捡起一片红枫叶,若有所思地看起来,笑意从嘴角慢慢地流淌到眼梢,很快从山那头吹来寒风,他冻得激灵一下,把围巾又往脖子上绕了一圈,鼻尖也藏到里面去。

    奶橘色的羊绒围巾堆了两圈,挡了大半个下巴,少年掀开眼皮,露出乌黑的眼眸,往女生宿舍的方向看了一会。路灯的光朦朦胧胧,他呵出一口热气,望了眼头顶冬天的月亮,这才将手里红枫叶揣进兜里往回走。

    明天就是新年了,他心里这样想。

    然后心情开始变得很好。

    许期宿舍里,聚集了很多人,熟悉的不熟悉的,都赶来凑热闹,想听许期再吹一吹唢呐。

    许期收拾乐器,一本正经地说卖艺要收费。

    元维跟着笑闹:“他们就算了,我不能打个折吗,我毕竟是你的脑残粉,亏我今天拍了好多照片呢。”

    许期歪着头看元维的证据。

    元维一张张划过去,“我说没骗你吧,拍了二十几张呢,全是你和余可的,还有录像。要不我说,唢呐还得二胡配呀!”

    “那是!”

    “这个组合绝对是bug一样的存在。”

    听得许期十分受用:“嗯,等会发到我手机上——你们想听什么?周杰伦的夜曲行不行?”

    “可以可以!”

    夜曲一吹完,隔壁几个寝室的听了都跑了过来抗议,表示许期必须吹个‘好运来’他们才敢睡觉。

    熄灯以后,宿管挨个挨个开始查房巡视。

    孟令骁掀开帘子,爬到许期床上。

    “大师,你跟我说说呗,跟唢呐的奇遇。”

    许期一脚把他蹬了回去,“我妈·逼我的。”

    孟令骁瘪嘴,“我不信。路子望问你你不说,我能理解,毕竟你和他关系不好,但你不跟我说那就是你的不对了,毕竟我们关系那么亲密。”

    许期坐起来把帘子防狼似地捂严:“那显然是你错付了。”

    孟令骁哼哼唧唧地不满了一阵,就没了什么动静。

    许期翻身侧卧,没什么睡意。

    路子望和孟令骁的问题似乎仍回荡在耳边,许期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以前。

    乔老师首次接触到二胡这门乐器,是因为她班上一个学生。

    那个学生不过八岁的年纪,二胡拉得那叫一个潇洒悠扬,听得乔老师欣然向往。

    她审视着自己胖胖的爪爪,心里思考,30岁学二胡还来得及吗?

    答案是不能,于是她又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她端详着兜兜的时候,五岁的兜兜也仰着脑袋好奇地看着她。

    兜兜才五岁,还不知道世界上有种乐器叫二胡,被带去见老师的时候,唱歌跳舞像个小疯子,老师见解独到,觉得她疯疯癫癫是表现力强,乱唱乱跳是创造力高,再看小姑娘手指,细细长长,够得着把位。于是满意地头一点,余可从此就丧失了周末。

    许期知道以后闷闷不乐,余可以后的周末只有二胡没有他了。

    没人知道许期不开心的原因,但这不妨碍许妈妈也动了心思,有一样算一样,听说了二胡老师妻子是小提琴老师,没有丝毫犹豫地把许期塞了过去。

    许期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因为他也没了周末,但是又重新有了余可。

    后来上了三年级,学校活动丰富了起来,表现的机会也多了。看到那些有一技之长的孩子被大家夸赞的时候,余可才意识到自己会拉二胡大概会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

    学校组织乐器团,筹办艺术节,她兴致勃勃地背着乐器来到学校。

    然而遭到的却是大家的取笑。

    “二胡?余可你是以后打算去马路边要饭吗?哈哈哈哈。”

    “余可你也不瞎呀,二胡不是瞎子才拉的吗?”

    “没意思,二胡有什么好听的,不上档次,土里土气。”

    ……

    纵使余可争辩说二胡很难学,音色也很好听,也不止能拉二泉映月,还能拉其他好听的……但他们的眼中仍然带着不屑和鄙夷。

    孩子们转过头去,围到那些拿了小提琴、长笛、萨克斯、甚至同为民乐的古筝和琵琶的孩子面前,展露出的崇拜和羡慕,像尖锐的小刀扎进余可小小的自尊心上。

    下午的时候,音乐老师苦恼地看着余可,面色抱歉,说学校组织的是西洋乐队,暂时没有民乐队。

    余可怎么拿来的,又怎么拿了回去。

    放学过天桥,路旁好巧不巧有个卖艺的老爷爷在拉二胡,同学们七嘴八舌地拉着余可,一点也没有礼貌地把她推到老爷爷面前。

    “你的同行来了,不合奏一曲吗?”

    “说不定我还可以给你五块钱。”

    余可难受得快要哭出来,想要逃,走了几步又被拦了下来。

    耳边全是取笑声,一群一群的同学围着她,余可小小的身体僵硬得一动不动,那个炎热的夏天突然变得好冷好冷。

    她不知道这场劫难多久才会结束,那时候她在心里煎熬着求大家放过她吧,可是孩子们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玩笑变着花样。

    这时候突然有一只手拉住了她,挡在她前面的男孩子从容坚定,“你可以不喜欢民乐,但也不要耻笑。”

    “我没有耻笑民乐啊,我只耻笑二胡呀,我也没说错嘛,二胡本来就是要饭的,你看对面不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

    “就是,而且许期你既然这么喜欢这些晦气的乐器,就不要学小提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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