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你还是打算回国旗班的是吗?”
余可站在小卖部,拿着今天获胜的1000元奖金给大家买吃的,她几乎把小卖部搬空了,三个阿姨一起帮忙结账装袋。
许期点头,“李教官下午的时候找我了。”
他去器材室搬完了东西,途中遇到穆教官,穆教官直接把他带到了李教官那里去。
和想象的不太一样,李教官掐灭了烟头,难得和颜悦色的脸上带着一丝苦涩,“这一天回班上和大家相处得还算愉快吧?我听说你们还搞了游园活动?哈哈哈,挺好的。”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许期呀,休息够了,可以回来了。”
被训斥时没有生气,被驱逐时没有后悔,被议论时没有窘迫,然而此刻,许期睁大了眼,流露出了意外的神色,看着李教官,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教官笑了两声,“明天归队吧,你小子,一点也不让人省心。”说完,他提起衣服,掩着不自在的窘迫,风风火火地就出去了。
许期沉默地望着李教官背影,过了一会,肩头松了下去。
小卖部前,余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不是想管你闲事的,是穆教官火急火燎来找我,说你和李教官闹矛盾,谁也不让谁,我就说了说自己的想法。”
穆教官表面上似乎也没多关注许期,但实际上,第一眼认出这个多出来的学生后,转头就焦急地找到了李教官。
——“那小子,对国旗,对工作,对任务,一点敬畏之心也没有!说不干就不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傲气!”
穆教官就知道李教官又在说气话,就没找他,转头找到了余可。
余可本来不想说,结果从穆教官口中听到李教官这样误会许期,她怎么可能还稳得住,迫不及待就要给他平反,“许期绝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说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可能不是一个对什么事情都很积极很热衷的人,很多时候都是跟着大众的队伍,做平常普通的事,这次他一定是出于对这件事本身的兴趣,才会愿意站在这么多双关注的眼睛前。”
从小到大,许期好像就被很多人给予厚望。小时候他小提琴拉得好,老师就想把他培养成能够站在维也纳□□的音乐家,让他学习郎朗的刻苦;画画好,美术老师又想把他培养成画手,学习达芬奇画鸡蛋的劲;数学好,老师就想让他去参加全国奥数比赛,没日没夜练题……如今,他身体条件好,教官把他当做顶级职业升旗手来培养,用比别人更严格的标准要求他,更辛苦的项目历练他,即便这些大多数对他而言并没有必要。
成为升旗手,是好多人梦寐以求的愿望。十几岁的少年少女,都喜欢鲜花和掌声,追求荣誉和艳羡。但许期并不喜欢这些,他加入国旗班是因为对此单纯的兴趣,所预计的付出超出了他心中合适的度,就算是值得一试的挑战也成了苦难和负担。护旗手已经休息了,他仍绑着沙袋保持正步动作肌肉颤抖大汗淋漓的时候,他总是在困惑,不需要成为职业升旗手的自己,真的需要做到这个地步?
可惜没有人在乎他的想法,教官不理解,他退出后,班上同学也在议论他。
大家都在替他做决定,替他追求着完美,替他感到遗憾甚至私底下说他傲慢,鲁莽。他人闲事,何以妄断?
后来,李教官知道后,多少有些难堪了。
穆教官拍拍他的肩,“孩子挺好的,你误会他了。”
是的,就是一个误会而已,没有谁对谁错,说来也好像,就是许期他累了,倦了。
“我就知道你参与了。”许期提着两大包食品袋,走向门口。
余可把剩下的袋子提出去,“你生气了吗?”
许期笑,“我的事本来就是你的事,你的事也是我的事,什么时候我们分清楚过了。”
外面的天空是深深的葡萄紫,城市像一座璀璨的岛,通明的灯火把上空照亮。
余可若有所思,“爸爸妈妈们给我们取名,余可,许期,可期可期,是对自己的未来可期,不是满足别人的期待。我自认为没有你这么优秀,也少些人到我面前要求我,所以我就陪着你做自己吧。”
她把大袋子抗在肩头,向后偏过头,“我们一定要做自己呀,就像我们的名字。”
她笑起来,露出细白的牙齿,俏丽的脸上有着小小的得意,好像已经为他摘下了一团光。
许期走过去,走到余可面前,低下头将她看着,眼睛闪烁着水一样的温光,轻轻拉起她的手,重复着余可的话,就像低语一则誓言。
“我们一定能做自己,就像我们的名字。”
在一阵风里,他们互相看着彼此,笑容深了,就像是云朵走过,夏日荷塘,绿水清波,渐渐被照得透亮,日影转动,柳稍明媚起来,他指尖绕到余可手心,塑料口袋的嘶嘶声,像热闹的虫鸣,一路响着滑入他的手心。
比赛进行到八点四十五,同学们在操场举行拉歌会。
起初是教官们带着大家一起学唱军歌,后来逐渐唱到了时下流行的音乐。
姜甫雪被肖老师拉着讲话,肖老师人虽然啰嗦,有时候也小题大做,但她是真的关爱学生,就这事语重心长地劝她,“吵架是不对,老师也绝不是鼓励你们遇事去争执,但我们毕竟是人,别人骂我们,我们不能时时忍得住,咱也不是什么大圣人,余可其实也是在大胆指正作弊行为,为同学争取应有权利,这是值得表扬的。讲道理的观点是对的,但得看前提,这时候咱提意见的方式和时机如果不对,势必寒了同学的心……这样,老师找个时间,咱道个歉好不好。”
姜甫雪表面不得不答应,回头就翻白眼,她怎么可能跟余可道歉?
俩跟班知道这事以后,特别惊讶,“这个许期什么意思,老师让找余可,他怎么去找教官了?”
“那你岂不是吃亏了?穆教官铁定帮余可说话呀!”
“什么?让你给余可道歉?这肖老师怎么回事,不帮你了?就很离谱,我们有什么错呀。”
正安慰着姜甫雪,余可就提着零食回来了,班上同学迫不及待地去领。
“阿雪,你吃什么?”
姜甫雪一看是余可去买的,冷着个脸,“不吃。”
无意往后一瞥,看到许期。
她心里有些诧异,许期怎么跟余可一起来的?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大家边吃零食边看戏,有的被点起来唱歌的人五音都不全,但自己却唱的十分投入,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看到大家兴致高昂,有些举手好多次没机会上去唱,教官干脆决定,各个班级派出代表进行接唱对决。
“我们加点难度,现场抽签!”
教官用抽字软件进行随机抽取。
漫长的三秒后,营长公布答案,“第一轮是‘黑’同音的字都可以!”
大家就先从一连开始。
“落在黑色的泥沼,丢失救援的讯号……”
越到后面越难,“等到天不会黑,夜里歌唱也不会寂寞……”
全场都在踊跃举手,好像没有谁扭扭捏捏,在高涨的气氛下,都想去唱一句。
余可也跃跃欲试,拉着许期,“你知道还有哪些有‘hei’字吗?”
许期说不知道。
余可心里过了很多首,要不是被人唱了,要不就是想不到,她正火烧眉毛的时候,灵光一现,“许期,喜欢你,怎么说的?”
“什么?”
“就粤语,喜欢你,是不是,hei,feng,nei。”
许期听后直笑,余可着急地拉住他,“你别顾着笑了,快教我,马上要到我们了。”
余可学得很认真,看着许期眼前,一字一字,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念,“喜hei欢feng你nei。”
其实准确来说,是fun不是feng,但话到嘴边又没说出口。
“嗯,你在说一遍。”
余可正襟危坐,重复,“喜hei欢feng你nei。”
许期闲散地往仰,撑在地上,“不错,可以唱了。”
话筒已经到了十三连,马上就要到这里了,余可也怕忘词,紧张地说,“那你认真听啊,我有错的地方你要纠正。”
许期点点头,“嗯。”
余可清了清嗓子,就吟唱起来,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
笑声更迷人。
愿再可,轻抚你。
那可爱面容……”
许期慢慢地抿紧了唇,白皙的脸庞难以掩盖地透出红色。
他咬了咬牙,身体不由绷紧,终于……
他噗嗤笑出了声。
“对不起……”他别过头去,却仍是笑得厉害,胸膛跟着颤抖,跟抽风了似地,余可看他耳朵都笑红了。
余可气得要死,“不许笑!”
许期:“忍不住。”
“你激动个毛线!”
两人的打闹在听到十四连的歌声戛然而止。
十五连的都惊了,“我去,这不是我们选的歌曲吗?”
虽然歌曲选重复了很正常,但用世上这么多种语言,也可以用英文法文德文日文同音,怎么就偏偏是他们选的粤语?大家都觉得这不是巧合,14连坐下之后,有人朝这里笑,同学们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好!14连的过,15连继续!”
15连的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临时选歌曲有点难,越着急越想不出。
这时,有只手朝教官伸了过去,拿住了话筒。
同学们纷纷看过去,就看见许期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
奇怪的是,全场的喧闹声在此刻竟归于寂静,都回头望着许期。
许期微微低着头,肩膀不时耸颤,虚掩面庞下,依稀可见抿了又抿的嘴唇。显然许期好像仍未脱离刚才的心情。
深吸了一口气,一眼就看到底下的余可,睁着一双紧张期待的眼睛瞧着他。
莫名其妙地,他噗嗤一声又笑了,话筒把声音传很远,伸手挡了挡眼睛,轻咳一声。他实在很难这样失态过。
余可讶异的同时,生气地竖起眉毛,许期做了个口型,“别看我。”
大家都有些奇怪,一时分不清许期到底是嗓子不舒服,还是在笑着什么,但未等他们想明白,就听到了歌声。
跟他平时说话不一样,许期的歌声很低沉,甚至稍显烟嗓的哑。他学琴的时候,老师练耳会教唱歌的基础,所以他有功底,气息也很稳,是全场下来为数不多的听觉享受。
时间流逝,大街小巷的美食烟火有窜了出来,泓城像一座雾中神秘岛。
余可转过头没看许期,听着听着,也沉醉地托起脸。
“我的命中命中
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
姜甫雪也跟大家一样,转头看着许期,某一瞬间,她的眼神顿住,似发觉了什么,视线随着慢慢放低,她定定地望着某处,手不禁捏紧。
他看着谁的后脑勺,又在为谁而唱。
“看命运光临
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