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各怀心思
云阳院。
“芙蕖,你可打听清楚了?”
偏房之中,萧琮已经换回原来的装束。
一袭玄色锦袍披身,墨色长发随意散在肩头,纤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
整个人都没了昨日的颓唐衰糜,显得冷峻清寒。
“回主公,属下亲眼所见。”芙蕖恭恭敬敬地跪在一旁回话。
“真没想到,他来得这样快。既然如此,你现在马上回一趟万春楼,拿一小撮天尊贡叶来,沏好茶,给他端上去。”
“是,属下明白。”芙蕖躬身行礼,转身离去。
研茶司。
“怎么回事?碧玉茶怎么没了?!”一个身材高挑的侍女惊呼。
“一点都没有了吗?”
“是,明明我昨天还检查过,还有的。”
“是啊是啊,我也瞧见了,怎么回事?”
“哎呀,前面来的可是长安王殿下,难不成要上些这等劣质茶吗?”
“万万不可!”“当然不行!”
“那……那我们现在到底怎么办啊?”
“谁知道呢!这样好的茶现下可是买不到的,这可如何是好?!”
一屋子的侍婢完全慌了神,一时间都不知该怎么办。
“我去吧!我知道北城府有一处茶斋,或许有些上品也说不定。”这时候,芙蕖突然插口道。
一个领头的侍婢走了出来,打量了她几眼,沉声道:“你说,你能整到好茶?”
芙蕖轻轻点了点头:“我认得一处茶斋,与那老板也有些交情,应该是能买到的。”
那侍婢思忖片刻,终是道:“事已至此,就全看你了。”
她慎重地握了一下芙蕖的手,实在是没办法,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正堂。
“哦?不知王爷来找小女,所为何事?”定北侯有些疑惑。
宇文懿面露严肃,正色道:“本王查到,朝堂派来的救灾粮,被贼人给劫去,而郡主与那贼人,似乎关系匪浅。”
“什么?!”定北侯大惊,猛然站了起来。
这事儿往小了说,是赫连欢交人不善,要是往大了说,便是他勾结奸佞夺了粮草,意图不轨!
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战战兢兢地偏居在北城府,就是为了让皇帝放心,给他们突厥一族争取安定之所在,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他现在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咳咳……”宇文懿突然咳嗽了起来。
定北侯皱了皱眉,厉声喝道:“下人是怎么办事儿的?茶呢!快呈上来!”
那管家连忙走过来:“侯爷赎罪!奴才这就去催!”
定北侯复而坐下,勉强稳定了心神,斟酌着开口道:“王爷,我那不肖女最是没心没肺,想来是她心思粗陋,这才没看出那人的歹毒心思来,待见了她,我必好一顿责罚。”
他这么说,应该能撇清定北侯府,且他也说了要责罚赫连欢,若是宇文懿再揪住不放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宇文懿自然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给了他一个宽慰的眼神,笑道:“侯爷多虑了,本王……”
他说及此,突然被人打断:“拜见长安王。”
一个侍婢躬身走进来,先后对着宇文懿和定北侯行了礼,才说道:“侯爷,茶来了。”
定北侯连忙道:“王爷,喝茶。”
宇文懿看了一眼那茶,神色淡淡的,只觉得这茶有些熟悉。
他端起那盏茶,一阵熟悉的茶香扑面而来,轻轻一抿,香气四溢。
宇文懿恍然忆起来,这茶,他在万春园喝过。
也只在万春园喝过。
“好了,这茶也喝了,本王该办正事了。”
宇文懿突然一改之前的温煦清雅,面色微沉,神情严肃,声音也清冷下来。
定北侯心思是有些粗,但宇文懿的转变也太过明显,他不禁又慌乱起来。
“王爷,我这便带您去见小女。”
谁知宇文懿直接反驳道:“不必麻烦侯爷,本王自己去便好。”
定北侯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说道:“王爷,这、这就您一人,怕是于理不合吧?”
宇文懿想了一下,他一外男,去赫连欢闺阁确实是不合适。
“如此,便麻烦侯爷。”说罢,宇文懿起身向外走去。
定北侯连忙跟上来,走在宇文懿身侧,给他引路。
定北侯越走越觉得不对,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这个臭丫头连长安王都给得罪了?!
她惯会惹祸,这次到底又干了什么?!
“你干什么?会不会伺候人!我还病着呢!有你这么对病人的吗?”
“本郡主在想昨日怎么那么手欠把你救下来,否则轮得着你在这儿大呼小叫?”
“行了!放开!我自己来!”
“放就放,本郡主还不想干呢!”
二人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偏房传来争吵的声音。
一男一女,那女子是赫连欢不假,但那男子的声音……
定北侯陌生,宇文懿可熟悉得很,正是那曹肃。
定北侯面色极其难看,自家女儿竟然在家中私藏外男!还让长安王见到了,实在是太不成体统了!
他连忙看宇文懿的神色,却见他面色如常,好像早就知道了似的。
但不管怎样,那毕竟是他女儿,怎么着也得解释一两句。
可宇文懿先他一步开了口:“侯爷,请郡主同她友人出来吧,本王有些话要问。”
定北侯不敢耽搁,连忙命人将赫连欢唤出来,只见她仍旧一袭红衣,只是面色微红,好像还有些生气。
“本郡主说是谁呢,这么一刻不停地把我拉出来。”
定北侯佯怒,斥道:“你这纨绔丫头,惹了大祸还不自知!说,你跟那外男是怎么回事?他怎的在你院里?!”
“父侯莫急,这事儿王爷可是发话了的,要女儿审问这人,故而才带来了院里,是吧王爷?”
宇文懿自然的接过话:“不错,是本王要郡主帮衬的。
然而本王回去后细细思量了一番,由郡主一个女儿家在自己院里审问一男子,实在不合适,所以郡主还是将此人交给本王吧。”
“那王爷打算如何处置他呢?”赫连欢面色不太好看。
“此人私劫粮草,待本王问出粮草下落,自是要上报父皇,请父皇圣裁的。”
院子里明明很多人,却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赫连欢轻轻出声:“那……他会死吗?”
宇文懿有些诧异,赫连欢的神色为何有些……悲戚?
那日隐日跟他说得明白,赫连欢身上确实有杀气,怎么这会儿又是这样的情绪?
他不懂,但还是实话实说:“多半……是的……”
无论是截了救灾粮草,还是三番两次刺杀皇子,哪一样单拎出来都是死罪。
赫连欢心里紧的慌,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不想萧琮死,可她有什么立场为他说话呢?她抑制不住的难过。
定北侯一头雾水,看不懂这二人在打什么哑谜,但女儿脸上的神色,他看的一清二楚。
“欢儿,那个男子是谁?”
赫连欢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定北侯看着实在着急,语气都重了两分:“欢儿!他到底是谁?究竟是怎么回事?”
宇文懿静静地望着她的样子,心中更加疑惑。
到底是为什么,之前要杀曹肃的是他,现今听说他可能会死,面上一番悲戚的模样也是她。
她是真心的吗?还是又在装?
宇文懿觉得十分心累,他真的猜不透这些人的心思。
母妃说,信人需信三分,但他却总觉得,母妃信人是全信的,所以他之前也……
只是现在有了教训,他也不在像从前那样了。
不知过了多久,赫连欢终于慢慢抬起头,看向宇文懿和定北侯的目光澄澈又单纯,好似之前的那人不是她。
她轻声笑了笑:“父侯觉得女儿会护着那贼人吗?此人本该交给王爷,只是可惜,我原本想帮些忙的。”
宇文懿不明白她笑什么,但既然她同意交出曹肃,他也懒的计较。
“郡主说得是。虽说尚未找到粮草,但还是麻烦郡主了,本王这就叫人将他带走。”
说着,宇文懿走向萧琮所在的屋子,后面的定北侯、赫连欢和一众侍婢也连忙跟上。
可他一进门有些楞。
榻上的萧琮,只穿着雪白内衫,外面的玄色锦袍只穿了半截袖子。
染儿乖巧地立在一旁,手里还端着今日的早膳。
原来方才,是赫连欢亲自在给他穿衣服!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定北侯看着眼前的场景也是气的吹胡子瞪眼的。
他的女儿究竟做了些什么?!不是说只是审问他吗,怎么眼前这人衣服都只穿了半截。
要不是碍于宇文懿还在眼前,他真想现在就提起赫连欢耳朵,先问个清楚,然后不管怎样都非打她一顿不可。
她真是无法无天的,自己的名声是彻底不要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这边萧琮冷眼瞧着进来的人。
他昨日强行自封经脉,此刻不仅内力还未恢复,甚至连动一下都困难,且他不是个愿意将就的人,也不愿旁的人看到他,于是便只能让赫连欢给他套上外套。
可是这臭丫头笨手笨脚的,连个衣服也穿不好,刚听到有人来,丢下他就出去了。
在外耽搁了这么久,虽不知道全过程,但看眼前这架势,他也明白一会儿要发生什么。
“曹肃,本王问你,救灾粮现在何处?”宇文懿先开了口,声音低沉严肃。
萧琮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不再看他。
这态度,实在是傲慢至极。
可宇文懿毫不在意,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找到救灾粮再说。
“你若肯道出救灾粮之所在,那你暗杀本王的事就一笔勾销,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萧琮抬眸认认真真地瞧了他一眼。
这个宇文懿倒是难得,真有一颗忧国忧民的心。
宇文懿以为他动了心,连忙接着劝:“我虽不知你的真实身份,但不管怎么说,总归是有父母亲人的,你也该为他们想想,你能够平安活着,便是他们最大的心愿了。”
父母?亲人?呵……
萧琮在心中冷笑,质问宇文懿道:“即便如此,我劫走粮食,不还是死路一条?”
宇文懿蹙着眉,思忖了许久。
“本王答应你,对外就说是本王失察,去了藏龙谷,不慎被那里的盗贼偷走了粮食,而后以全部亲兵尽亡为代价,才勉强夺回,此事也不会和你有丝毫关系,怎么样?”
定北侯与赫连欢惊得面色一变,宇文懿竟然将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
可萧琮没说话。
宇文懿紧张地盯着萧琮,眸间甚至有几分恳求之色。
北城府的百姓实在是等不起。
“你若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只要是本王可以做主,定会满足你;若是本王不能做主,也定会说服父皇答应。”
萧琮内心也是惊讶,宇文懿竟能退到这个地步。
他看向宇文懿,而后又顺着宇目光,玩味地瞄着后面的赫连欢。
她应该已经知道粮食所在,恐怕只差个机关,只要说出来,怎么都能找得到。
但她听着宇文懿说了这么多,眼瞧着他这样逼着宇文懿,却怎么也不开口。
赫连欢心中长叹。
她这边在祠堂里“思过”,那边宇文懿就出事,天下哪有这样巧的事,只能让她更确定粮食就在祠堂。
不过刚才宇文懿的保证与条件实在惊到了她。
她不禁又想起之前对宇文懿的评价,这样的人,为人臣子,为人子女,自然是好,可若为君,为天下之主,他这样的性子……
她能明白宇文懿的心思,可就这样放走罪魁祸首,他还是太过仁善,甚至有些单纯,估计还是没怎么经过世事的毒打,人心险恶,没有经历就不愿相信。
可她紧紧闭着嘴,无非是……是想保下萧琮……
昨日一番折腾,还是功亏一篑。
罢了罢了,他现在沦落到这般地步,就这么杀了他也是不够光彩。
而且,也亏得他合自己眼缘,她想法子把他送回大梁也就是了。
只要他日后不来犯大周,这事就这么过去;但如果他非不识好歹,那她也不会再心慈手软。
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不至于不至于。
赫连欢这么劝解着自己。
只希望萧琮知情识趣,就这么答应了宇文懿,两全其美,自此他们之间毫无关系,互不干涉。
萧琮瞧了瞧外面的天色,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对着宇文懿说话:“王爷倒是真有诚意,不过此事却非我一人可以做主,还得允我们商量一番。”
宇文懿一下抓住了重点。
“我们?!”
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