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落魄孤女
长史府。
清晨的霞光丝丝缕缕地照进来,映在宇文懿的身上。
他今日一身清雅的青色狐裘,在这凄绝的冬日里,成了唯一富有生气的色彩。
隐日前来汇报北城府最新的灾情。
“王爷,北城府的大雪已经停了,灾民也已经安置妥当,不过……”
“不过什么?”宇文懿连忙问道。
隐日顿了顿,本不想开口,但无奈,还是要如实禀报:“回王爷,不过府都北城的储粮本就不多,且今年突降雪灾,百姓大多颗粒无收,故而……”
“唉……说来说去,还是粮食不够了,对吗?”
隐日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宇文懿忽然起身,掷地有声地说道:“我们现在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就这三日的情形来看,曹肃那厮是打算跟我们硬耗着,蛰居侯府以逸待劳。他耗得起,北城府百姓的可耗不起。”
隐日闻言,又担忧又着急,问道:“王爷打算怎么办?”
“本王打算亲自去一趟侯府,直接找侯爷问个明白,让他帮忙找到那批粮食。”
宇文懿话音刚落,就遭到隐日的反对:“王爷不可!定北侯现在也不可信,若他没有跟曹肃勾结,自然愿意帮王爷,好自证清白。
但王爷有没有想过,万一那定北侯与曹肃狼狈为奸,王爷此行不是羊入虎口吗?他们定会加害王爷,王爷怕是连侯府都出不来了!到时候要属下怎么跟陛下交代?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宇文懿不禁苦笑着望向他,摇了摇头道:“隐日啊隐日,我不过说了一句,你就说这么多句来阻拦,还搬出了父皇,真是……”
隐日:“……”他这还不是担心他!
“滚滚滚!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儿也敢来惊扰长安王殿下!”
门外传来熟悉的长史府管家的声音,宇文懿和隐日都竖起了耳朵。
“求求管家大人了!我这姐姐实在可怜,还请大人给通报一声吧!”
是名女子。
“你这死丫头是听不懂人话吗?王爷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管你这等闲事?快走开,安分做你的事去!”女子凄楚的哀求,却只换来那管家无情的斥责。
宇文懿皱了皱眉,正欲出去看看情况,却突然被隐日拦住:”王爷稍安勿躁,待属下先去看看,再来回禀王爷。”
唉,他家王爷还是心善,看不得这些。
“嗯。”宇文懿点了点头。
隐日急忙出来,只见一碧色衣衫的女子,此刻泪光闪闪,跪在褐色长衫的管家面前,手中还紧紧抓着他的衣摆。
那样子楚楚可怜,就连他也不禁生出几分怜悯来。
那管家见隐日出来,猛地那女子甩到一边,谄媚地笑着,连连告饶:“隐日大人怎么出来了?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儿,惊扰了大人实在是罪过!
奴本是来问问王爷,早膳要用些什么,没想到被这贱蹄子拦住,奴这就把她处置了。”
说着,就要叫人来把那可怜的女子拉走。
“住手。”隐日冷冷地瞟了管家一眼。
然后,他望向那女子,放缓了语气,问道:“你是府中的侍婢?”
那女子见隐日主动询问,忙不迭地点头:“是,是。婢子是长史府膳房的,跟着管家大人来问王爷早膳,本想借着机会向王爷求助,没成想管家大人不让婢子跟进去,婢子、婢子实在是没办法了!”
隐日早就吩咐过,为了自家王爷的安全,除了管家,其余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但此刻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又好像真的有什么难处,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我是王爷身边的人,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就好。”
那女子听到隐日的话,连忙跪倒在隐日面前,泫然若泣地说道:
“婢子贱名清荷,无父无母,是叔父叔母给带大的。后来叔父叔母相继离世,只剩下比婢子大九岁的堂姐,凭着叔父留下的扇坊勉强度日。谁知……谁知……”
说到伤心处,她又掉了大把大把的眼泪。
隐日有些无奈,劝慰道:“好了,你先别顾着伤心,倒是把事情说清楚啊。”
“是,是。我那堂姐貌美,被府都的大丝绸商人,刘老爷看上了,他要娶我堂姐为妻。说来此事本也是一桩好姻缘,那丝绸商人虽说年纪大了些,但多少家中富裕,我堂姐一个孤女,能嫁于他为妻也是个好归宿。”
“可、可没想到啊!那人娶我堂姐实在是没安好心,他是冲着我叔父家的染墨技艺去的!我堂姐画得一手好扇面,扇面染墨的技艺更是出神入化。堂姐自知此人心思不纯,不愿交出祖传技艺,那黑心肝儿的!竟要打死堂姐!昨日我去见堂姐,已是半死不活的样子,现下,现下怕是……怕是……”
那名叫清荷的侍婢说及此,再也说不下去了,虽极力控制却还是止不住抽泣。
隐日听了那侍婢的哭诉,不禁也有些同情,但想着自家王爷现在的处境,还是多了几分警惕。
于是对那名为清荷的侍婢说道:"好了,我大致知道怎么回事了,你且在外面候着,我去禀报王爷。"
清荷闻言,喜极而泣。
她知道,只要有长安王的帮助,这件事一定可以办成的,于是连连磕头道谢,安安静静地在外面站定。
回到屋内,隐日把外面的情况大致告知宇文懿,末了,还谨慎地提醒道:“王爷,谨慎起见,这件事您还是不要插手,交给属下处置吧。”
宇文懿刚要说什么,便又听隐日说道:"王爷,陛下来时特意交代属下,绝不能让王爷随便接触生人,前有苏临安,后有曹肃,属下实在有负陛下所托,若是王爷这次还要一意孤行,属下怕是万死难辞其咎。"
宇文懿哑然,无奈地摇了摇头,终是说道:"好了好了,本王不去还不行吗?你去把这件事查清楚,务必要帮帮她。"
"是,属下一定将此事办妥。"隐日行了一礼,默默退下。
宇文懿目光所及之处,皑皑白雪,大地苍茫。
他望着远方帝都的方向,忽然想念起那独坐梨花树下,静静地绣着扇面的女子,想起她眉间的一缕情愁,想起她等着的要归来的良人……
“母妃,你在做什么呀?”女子身旁的小男孩打量着她指尖的针线,好奇的问道。
“我呀,我在……”
宇文懿忽然就想念起旧时的时光。
隐日率一行衙役,浩浩荡荡地踏入那大商人的府邸,一句话都不说,直接带人闯进了正堂。
那府邸的管家大骇,一个劲儿地作揖告饶:"哎呦!我的青天大老爷啊!这是怎么了您得给个明白话儿呀!"
隐日是何许人也?身为大周唯一王爵——宇文懿的亲身一等侍卫,连帝都的勋贵子弟都要给三分薄面,更别说一个寻常富人家的管家了。
且他近来一直亲自调查灾情,想是北城府里稍微有头有脸的人都认识他了。
他也没把这人放眼里,只是冷冷吩咐道:"你们家主子呢?让他马上滚过来!"
"是!是!奴这就去叫,大人稍后,稍后啊!"那管家战战兢兢地跑出来,向内院而去。
隐日高坐正堂,一边认真地打量着四周。
周围的陈设,并没什么特别之处,看着那管家的反应也没有多出乎意料。
这会是一件普通的事吗?
或许吧,只是这事确实来得突然,他总是提心吊胆的。
但此时苏临安与白月泽一个被下狱,一个被软禁,就连曹肃此时也被他们的人紧紧盯着,应该不会是他们的陷阱。
思及此,隐日心里安了几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见一褐衣中年男子一边慌慌张张地穿着外衣,一边脚下生风地跑过来。
隐日不动声色地瞧了他一眼,满面红光,眸光涣散。
这该不是刚从哪个温柔乡里爬起来的吧?不知道在跟哪个妓妾颠鸾倒凤,现在还没缓过神儿!
中年男子此刻见到黑着一张脸的隐日,顿时清醒了几分,又看到四周握着刀剑,威风凛凛的长史府衙役,更是吓得腿根发软,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
隐日心中不齿,说话的语气也重了几分:“老实交代,你对你家夫人做了什么?”
此话一出,那满面油光的富商又惊又惧地望向隐日,咬了咬牙努力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又听隐日瘆人的声音传来:
“你若老实交代了,我家王爷自然从宽处理,但你若有一字不实,休怪王爷依法严惩!”
隐日看着富商的眼神冰冷的简直能杀人。
富商哪里禁得起他这般吓唬威胁,一下子就瘫软在地上,只是这次死活不愿说话。
见这人如此不配合,隐日顿时没了耐心。
他指着屋内的侍婢侍从,连带着那跟在富商身后的管家,恶狠狠地威胁道:“他不说,你们也不说吗?不打上几板子,你们都不会说话了!”
话音刚落,只见众人颤颤巍巍地跪下,连连告饶,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隐日气急反笑:“好,好!你们可真是忠仆啊!”
见他们还是无动于衷,隐日嗤笑道:"你们不说,就以为拿你们没办法了吗?来人呐,进去搜,务必找到刘夫人!"
“是!”一众衙役领命而去。
那富商被吓得面无血色,连话都说不利落:“啊!大……大人!草民冤枉啊!是、是那妇人……她、她、她……”
“呵,刚才给你机会你不说话,现在晚了!再敢说话割了你的舌头!”
隐日一声冷笑,那富商也不敢再出声。
在地上纠结了半晌,那富商实在是内心煎熬,一咬牙一跺脚,终于下定决心,颤巍巍地向前爬了几步,大喊道:“大人饶命啊!草民只是一时糊涂,只要饶草民一条贱命,草民必厚报大人宽恕之恩!”
隐日闻言挑了挑眉,呵,这是打算利诱贿赂了?
富商见隐日不说话,以为他这是动了心,于是谄媚笑道:“嘿嘿,大人,草民别的不敢说,这金银玉器那是应有尽有,大人您看?”
隐日似笑非笑地问道:“是吗?那不知,刘老爷觉着自个儿的命值多少呢?”
他冷冷发问,那富商却没觉察出不一般来,不要命地回道:“这个、这个还是要大人说了算。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一条贱命的事儿,别说那妇人还未死,就算是真死了,左不过是个卑贱扇女,也没什么了不得吧?”
“有胆子,你将方才的话再说一次……”
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隐日眉心一跳,心中一叹,他还是亲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