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开山引雪
宇文懿低下头,微微一叹,继续说道:“定北侯有所不知,父皇早已听闻北城府大雪,然则此事太过蹊跷,又因着帝都局势不明,他不知该信谁的,只好装作不知,暗中命本王前来。咳咳……”
宇文懿轻声咳嗽了几声,这才接着说道:“本王身子不大争气,耽搁了几日,不过在来的路上,本王也反复琢磨着这件事,如今好像有了些眉目。”
定北侯听了他这话,也连忙正襟危坐起来,问道:“长安王请说。”
宇文懿顿了顿,说道:“本王听闻,北城府的碧玉山上盛产矿石珠玉,也是因为如此,才有“碧玉福地”的美名,那山便也被称为碧玉山。
山中时常有炸山的动静,想来当地百姓也见怪不怪了吧?”
定北侯不知他为何说起这个来,但还是附和道:“长安王说的不错,但开矿的都是朝廷过了目的,应该……应该不会有问题。”
宇文懿点点头道:“此事朝廷一向在意,想必不会出差错。”
说罢,忽而话锋一转,道:“故而有人炸开了那处山崖,旁人以为不过是寻常开矿也不会在意,然山体受损,这巍巍山峦便多了一个缺口,再加上冬日里寒风阵阵,便有了这风雪。只可叹,我北城府的百姓到底是无辜的,咳咳……”
宇文懿话未说完,便是一阵咳嗽,可见他身子确是极差。
定北侯听了这话,顿时大惊,连忙问道:“那依长安王之见,我们现如今该当如何?本侯镇守边境多年,必不愿百姓被他国铁蹄肆虐。”
他心中涌起惊涛骇浪,想不到平安多年,他们终究是坐不住了吗……
正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侍卫的声音:“禀长安王,定北侯,地方到了。”
宇文懿敛下万千情绪,慢慢挑开车帘,应目是漫天的飞雪,飘落在崎岖的山路上,刚刚落地便化为乌有。
他扶着隐日,慢慢地下了车。
定北侯也连忙跟着出来,只见眼前到处的滚落的山石,这条山路本来在此是要拐弯的,此刻却是一片开阔的景象。
断崖那边,是一马平川,积雪一眼望不到头,此时的风雪仍在肆意凌虐,刮在脸上划得生疼。
雪下眠霜草,时不时还露出几株顽抗积雪的枯黄草叶。
宇文懿一袭天青色锦服静立于漫天的风雪之中,墨发扎得一丝不苟,却还是在风雪中乱了几分,几根凌乱的发丝随风而起,似乎昭示着主人此刻的紊乱心境。
定北侯在他身后默立良久,终是开口:“长安王,此处风着实大,还是先回马车上吧。”
宇文懿没有说话,就这么直愣愣地站着,他全然没听见定北侯的话,似乎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他负手而立,万千思绪纷飞,想到一路风波,想到饿殍遍地,想到千军万马,想到种种。
所幸如今他来得还不算晚,北城府如今还未有百姓因雪灾丧命,只是这日日的风雪却总没有停。
也不知过了多久,宇文懿终于回神,竟发觉眼角一颗晶莹泪珠摇摇欲坠,他苦笑几声,轻轻拂去。然后转过身,看着一旁担心无比的定北侯,勉强扯起嘴角,然却还未说话,就猝不及防地晕厥。
“长安王……”
“王爷……”
他听到定北侯和隐日都在唤他,却没办法回答。
果然……果然如他所料,得了这最坏最坏的结果,安宁了这许久的北城府,终究……终究是难逃一战……
万春园。
元子宁一身风雪而来,急匆匆地来到二楼最隐秘的房间。
“子宁?可有消息?”
榻上,一袭黑衣的男子随意地躺着,说的话有些朦胧不清,看样子像是刚睡起。
“主公,属下跟着他们去了碧玉山,还……还看到了……”
他忽然不说下去,小心地打量着榻上人,见他神色似有所悟,便也不再说下去了,毕竟此处人多口杂。
黑衣男子剑眉一凝,眸光闪着寒光,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元子宁便颔首离去,顺便关上了门。
一旁的男子不禁道:“主公可是猜出什么了?”
黑衣男子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是跟了我几年,可不如子宁知分寸。”
那人一愣,连忙跪下道:“主公莫怪,属下也是着急,这才……这才松了警惕。
元小将自是好的,属下自叹弗如。”
黑衣男子不以为意一笑,也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那人自知理亏,便施礼退去。
屋内只剩下他一人,他拢了拢衣服,起身踱步到窗前。
打开窗,一阵寒风拂面,不禁打了个冷战。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关上了窗户,自言自语道:“这北城府竟也会这般冷了。呵……有碧玉山又如何,这山是死物,真指望它护你们永生永世了?”
黑衣男子回到榻上,又懒懒地进了被窝,手指却没闲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榻。
他思忖着以前收集的情报,都说这长安王宇文懿自小体弱,他本觉得此人实在算不上障碍,费这么大心力杀他想必十拿九稳,不会让他坏了他们大事。
可他现在忽然觉得,这个宇文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此人从未到过北城府,仅凭着一张地图就猜出碧玉山中的猫腻,也确实不简单。
唉,他本来想趁早解决了这桩事,现在看来倒是没那么容易了。
黑衣男子睡意袭来,拉了拉身上的毯子,摸到了自己的腰间,没有意料之外的冰凉触感,本来有些迷糊的神思忽然就清醒过来了。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个一袭红衣的身影,那该死的小丫头抢了他的珩玉,虽说本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到底是他身份的象征,若是落到有心人手里怕又是一场麻烦。
思及此,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看来这北城府里个个都是不简单的,要了结这边的事儿怕是得费一番心思了。
黑衣男子想着想着便睡不着了,索性起身,对着外面唤道;“子宁?”
不一会,元子宁推门而入,恭敬道:“主公有何吩咐?”
“子宁,我让人盯着云阳郡主,她可有什么动作?”
元子宁顿了顿,似乎有些难言之隐,许久未曾说话。
他意识到不对劲之处,继续道:“怎么了?你可是有什么难处?”
元子宁抿了抿唇,却还是不说话,半晌后,他突然单膝跪地,言辞恳切地说道:“主公,属下人微言轻,实在辜负了主公信任。”
黑衣男子轻笑一声,心中有了计较,他这是在提醒自己,下面的人没把他元子宁放在心上,让他给他做主呢。
于是看着他道:“子宁啊……你也是个聪明的,我倒是没看错人。”
没头没脑的一番话,别人听不明白,但屋内的二人相视一笑,心中都分外清楚。
“不过,我不喜欢别人跟我耍小聪明。你可明白?”他忽然话锋一转,语气有些凌厉。
元子宁倒是不慌不忙道:“主公手下的人个顶个的厉害,主公虽说命我掌管情报,可他们都是直接把东西给了主公,从不曾有属下插手的余地,属下确实不知。”
黑衣男子对上元子宁坦坦荡荡的目光,不置可否,但却从衣袖里拿出一个令牌,交到他手中,道:“你真是个厉害的,我信你,去吧。”
元子宁恭敬一礼,回答道:“是,必不负主公所托。”
“好了,现在说说那云阳郡主的事儿吧。”
“是。今晨她本人并未出门,但她的贴身侍婢倒是出了门。我们的人查出来,那侍婢唤作染儿,颇受她主子的信任,于是便跟了上去。那个叫染儿的丫头去了琉璃斋,一盏茶的功夫又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贵重的盒子,进去一问可知,她在此处买了一支红玉步摇,倒也无甚稀奇。”
元子宁说无甚稀奇是因着那是女儿家的用件,然这件事在他看来就是稀奇。
他一早便知道这云阳郡主虽是身份贵重但从不爱女儿家的玩意儿,倒是喜欢舞刀弄枪,特意让自己的贴身侍婢去买一支步摇,这还不稀奇?
“我知道了,你继续命人盯着定北侯府。那不是个好相与的,不可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