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下长安
只见一道靓丽的红色身影跃然纸上,赫然是她的身影姿态!他这是做什么?
为何……为何在黑夜之中,顶着茫茫夜色,在此默然作画,画着她?
她气息有些不稳,便被时刻警惕着的隐日发现。
只见一道黑影忽然腾空而起,一跃而上了屋顶,手中的剑直指赫连欢。
她一时来不及躲闪,于是只得横身一躺,朝前面打了几个滚,但却没控制好力度,直直地滚下了屋顶。
屋内的宇文懿只见隐日忽然消失,十分疑惑地走到门口,还未站定,便忽然听到空中一声女子的尖叫,万分疑惑地抬头,正见一道红衣从天而降。
宇文懿下意识地伸出手,便见赫连欢稳稳当当地落在他怀中。
“啊!”
额……本是英雄救美的唯美之景,却忽听那赫连欢连惊带怒的一声尖叫,因为……因为宇文懿好不容易接住了她,不到一瞬,她竟又被这位“英雄”给扔了下去,连带着一只上好的瓷瓶打碎在地!
赫连欢此刻正气急地坐在地上,姿态十分不雅。
她挣扎着站起来,使劲儿揉了揉被摔得最惨的屁股。
其实实在怪不得宇文懿,他身体不好,平日里走几步路便有些受不住,更何况是接住高空而落的赫连欢?
“你你你……”
“郡主你半夜不眠,擅闯男子卧房,惊了本王的侍卫,掀了本王的瓦,打碎了本王屋里的东西,还弄脏了本王的衣裳。
本王还未说话,郡主却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这是个什么道理?”
宇文懿一边慢腾腾地拍自己的衣服,一边轻声说道。
还未等赫连欢开口,便听他又对着隐日说道:“隐日,本王累了,替本王宽衣。”说罢看都不看赫连欢一眼,便径直走到床榻旁边。
“你……你就在这儿脱啊?”赫连欢急忙转过身儿去,脸色微红。
“郡主这话说的好生奇怪,这是本王的屋子,难道要本王在屋外月下宽衣解带不成?”
谁知那赫连欢竟也不闪不避的,忽然就上前一步道:“哎,王爷的这个想法极好!男子汉大丈夫自当以苍天为锦被,大地为床席,山峦为玉枕,飞川为亵衣。王爷,此言可对?”
“……”宇文懿默。
论厚脸皮,眼前女子称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好了郡主,本王是真的乏了,郡主请回吧。”
宇文懿自认这话已经不能再直白了,谁知,赫连欢却真真儿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她眸光微转,凑到宇文懿身侧,意味深长地说道:“哎,王爷,刚才不是还兴致勃勃地作画儿吗?怎的一会子功夫就乏了呢?本郡主还想看看王爷大作呢!”
宇文懿神色有些不自然,轻轻将目光投向屋内的桌案,而后转过头,对上赫连欢有些调侃的目光,他轻笑一声,说道:“原来郡主是对这个感兴趣,屋顶看的不甚清楚吧?你随本王过来,便知本王所画何物。”
赫连欢展颜一笑,抬头望着他,黝黑的双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分外好看,盯着他说道:“王爷,本郡主猜,你定是被本郡主的绝代风姿迷住了,于是偷偷在夜里睹画思人对不对?”
宇文懿错开她的目光,不由得一愣,听了这话微微蹙眉,脸颊染上不自然的绯红,轻咳一声道:“郡主……这种话还是不说为好……”
“哎呦!本郡主随口一说,王爷脸红什么?难不成被本郡主猜对了?我就说嘛,本郡主天人之姿风华绝代,被男子倾慕也是常有。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
道理是不错,但这种话有自个儿说的吗?
宇文懿也懒得搭理她了,就知道她说不出什么正经话来,自我感觉也忒良好了吧?
宇文懿看着她自我陶醉又十分纠结的表情,真的很想怼一句:“姑娘,你真的想多了……”然而,现如今觉得自己还是赶紧解释清楚比较好。
于是乎,他开口道:“你来。”
赫连欢听罢,立马收住夸张的表情,跟着他走向那书案,便见那书案上一张洁白宣纸平铺着,上面正画着“万春园”的外貌,雕栏画栋极其华丽。
而那“万春园”门口的主道上,一袭红衣灼灼,正是赫连欢。
赫连欢有些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宇文懿轻轻抚摸着那幅画,回道:“这幅画是要给我母妃寄过去的。你觉得可好?”
赫连欢心中一惊,给……给母妃?!
把她的画像给她母妃!他,他想干嘛?!
哎?不对啊,他不是被寄养在皇后膝下吗?为什么不是母后,而是母妃?
宇文懿未瞧见她的表情,接着说道:“我母妃是个扇女,她做的扇面极好,可惜啊……她做了一辈子的扇面,终究是熬坏了眼睛。”
“所以……”赫连欢斟酌着开口。
“所以我每次给她寄信,都不在上面写字的,只画画,把我想说的,都画在画里面,母妃看着画,也不用那么费眼睛了。”他淡淡开口,嘴角也微微翘起,露出幸福神色。
月色如水般划过他的面容,给他镀了一层柔和的光,那俊逸清雅的面容显得更加温润如玉。
赫连欢不由得心中一动,眼前这个男子,便如这倾泻而下的月光,照亮了整片天地。
他真挚而仁善,温和而清雅,似乎这样的人,很少了啊……
而且他的身份还是皇子,就显得更为难得。
这个时候,赫连欢忽然有些不确定,这样的人,为人子女自然是好的,但若是要建功立业,怕是……
忽然想起周帝的交代,赫连欢看向他,凝眸问道:“宇文懿,你想不想做皇帝?”
她突如其来的问话,令他陡然一惊。
但他并没有看向她,而是依然盯着那幅画,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停顿了许久,终于开口道:“吾愿,椿萱永寿,天下长安。”
说罢,他顿了顿,才道:“帝业,非吾所愿。”
赫连欢抿了抿唇,而后嘴角轻轻翘起,他果然是不一样的。
世人皆道,“长安王”的封号是陛下希望其一世长安,可今日她却忽然觉得,或许,“长安王”的封号,是他自己对天下人的企盼,是希望天下长安。
这样的男子,唉……
她突然有些担忧,若他为人臣子,定是社稷之福。
然而他却是一个皇子,“椿萱永寿”便知他割舍不了亲情,偏偏帝王家最是无情。
而“天下长安”却注定他即便成了皇帝,也不能征伐天下,完成统一大业。
赫连欢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把那一声轻轻的叹息埋在心底。
许久之后,宇文懿先出声道:“郡主,时候不早了,还是早点儿歇息吧。咳咳……”刚说完,他便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赫连欢凝眉,突然把他拽过来,在他的身上摸来摸去,一旁的隐日咋舌,正要上前相阻,却见赫连欢从他身上拿出来一个鲜红似火的瓶子,然后从里面倒出一颗红丸,圆润的药丸在白皙的手掌之中,异常夺目。
“我不是给你那药吗?你怎的不知道吃呢?来,吃了它,你会好点儿的。”
隐日听罢,急忙上前,想要探查那药,却见宇文懿轻道一声:“好。”然后便毫不犹豫地将它放入口中。
那药入口即化,余一阵清冽的药香盈口。
“王爷你……”
“好了隐日,你送郡主回去吧,本王实在乏得厉害。”说着无力地摆了摆手,然后独自走向内室。
赫连欢望着他的背影,在月色下显得愈加孤寒,不禁生出了些许异样的情绪,她不知,这异样情愫是怜悯还是些别的什么。
然而她终未多言,只是静静地迈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