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响
来人绕过前面几个工位，男人精准走到桑果的桌案前。
“小娘子就是新来的桑果桑师傅吧。我是陆川音，一直听说你的名声，从切菜师傅一路做上御厨之位，定是有真本事和能力在的。”
陆川音，她刚来时便听说有位姓陆的副御厨出差未归，大概这两日回来。
只是她没想到，这人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来见她。
桑果抬头看向他，陆川音卸下了背上包裹。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桑果以为是有新增的工作。
“倒不是什么大事，而是我的个人心愿，是件私事，如果方便的话，还请桑御厨答应。”面前的男人露出笑容，“桑御厨可否与我比试一场。”
“选题你定就好，现在没有一位公证人，不过没关系，我们做好了大概午休结束，正赶上他们来上工就有公证人了。”
初来乍到，她自然是不想要同人比试的，赢了是挫他人锐气，容易树敌，输了恐怕会被看作实力不行，配不上御厨这身衣帽。
总归是新人，地位不稳，更没太多说话的余地。
那最好能避就避。
“真是抱歉，陆副御厨，我午时还与人约了事情，这比试怕是不成了。”他说话客气，但桑果也属实不想比试，她有些为难。
目光收回来，她将剁好的肉馅尽数收入盆中，做好这最后的收尾工作。
原本就是自觉加一小会儿班，现在却杀出一号要求比试的人物出来。不过她还是按照原定计划，要去午休了。
相信他也能听出这弦外之音，不要纠缠了。
听过此言，陆御厨看向这边，又问：“那么，小小切磋一下？”
“”切磋和比试有什么区别
“桑师傅，你怎么还在这里？”
空气凝结的御膳房里，燕仲秋踏进来，打破了这一平静。
燕仲秋看了一眼陆川音，问道：“这位是？”
桑果闻声眼前一亮，连忙道：“不好意思啊，同你约好了去吃饭，剁肉馅耽误了时间，这位是陆副御厨。”
约好吃饭？
他们可没约。他只是偶然路过感觉不对劲进来解围的。
如果现在算约的话要买一赠一啊，赠位白素莲。
燕仲秋接收到信号一本正经转头，“久闻大名，陆副御厨。”
他打完招呼继续陪桑果演戏，“白素莲说你还没到，我便来寻你，怕你在路上遇上事情，耽搁时间。”
“那陆御厨，我有事情就先过去了。”
桑果紧跟着就要往出走。
可陆川音一句“慢着”直从口出，再次叫停两人。
“我出差回来第一时间便想见一见小桑师傅的本事，小桑师傅年轻有为，还请给个机会。”
桑果眉头皱了一下，虽然都是很客气的话语，却有些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见她要走，陆副御厨又不紧不慢补充，“那这位小师傅不如留下当公证人，我也想见识一下，女子如何担任御厨之位。”
刚刚还只是忍着皱眉头而已，这话直接让桑果的火一下冒出来。
这是什么话，女子便不能当御厨了？
桑果停下脚步，她回过身直视陆川音，一口答应下比试。
目的达到。
陆副御厨嘴角漾起微笑。
午休近半，几位御厨刚刚被燕仲秋折腾起来，一赶来膳房就撞见了这一幕。
他们未熄的困意一扫而空。被吓没的。
哪里有副御厨与新来的小御厨比试的规矩。虽然他们私下里也有些小范围的切磋，但那主要也在关系要好的御厨间进行，重在交流。
他们上前劝说。
“不必多言，小桑师傅已经应下。”陆御厨坦然开口。
“没错，我接受了！”桑果的倔劲儿也上来了，答应了就是答应了，任凭燕仲秋在后面怎么拽她袖口也不为所动。
“那么选题是什么呢？”
桑果目光一扫，转瞬回答，“午休时短，不如就用这肉馅为题，速战速决！”
“好！”
一旁劝说的师傅也只得停了手，小桑师傅大概是被激起了情绪，可现在两人铁了心要比试，阻止是阻止不成了。
说到底，刚刚要阻拦还是怕小桑御厨吃亏。
毕竟陆副御厨曾经也是骄子，三十四岁进入御膳房，史上最年轻进入御膳房之人，短短四年又晋升副御厨，实力那是一等一的。
他们终于想明白陆副御厨要找桑果比试的原因了。
陆副御厨平日里为人温和，骨子里却是那种极要强之人，万事都要做到最好、第一。
桑果进入御膳房实年二十二，大破了陆副御厨当年的记录。
他该是知道了这传闻，于是就有了今日这场比试。
燕仲秋拽了拽桑果的衣袖，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话了，他又走到老御厨们这边，附耳上前，“师傅们，怎么办啊？”
老御厨叹了口气，落下结论，“事到如今，我去请主御厨见证这场比试。”
既然阻止不了，就请荤局主御厨来主持公正。
题目无限制，只要材料用到肉馅。
两人一人分去半盆，桑果去寻择菜，陆御厨将那肉馅打进一枚鸡蛋清，掺进一点儿荸荠、口蘑、小葱花揉了又揉，熟稔团出个个浑圆的肉丸。
待肉丸又裹上一层糯米，上了荷叶垫底的蒸锅，桑果这边也开始炒菜了。
腐竹、响皮、木耳、青菜按照不同时间下锅，葱香大火爆炒，待翻炒肉汤渐浓、食材烧熟，最后加入炸至金黄的肉丸，调味炒匀半响，勾入薄芡，收汁出锅。
主御厨赶到时，两人都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一个大火收汁，一个熄火蒸锅。
他们都集中全部注意力在自己的菜上。
主御厨原本是带着火气来的，看着厨房一边烟熏火燎一边蒸汽满天，皆气势很足地做菜。
他看了看两人背影，倒是先没说什么，在一旁坐下等待。
一人三十四岁入御膳房，年仅三十八便做上了这副御厨的位置，是直属于他手下的人。
另一位前途无量，年仅二十二岁便进入御膳房，不过这是一位女子，过去鲜有这般现象，不知她今后会有何发展。
事已至此，他便做了这主持公正的鉴菜人。主御厨思虑着。准备比试过后再进行训诫。
陆副御厨的菜先上了桌。
荷叶做底，一颗颗如珠洁白的蓑衣丸子颗颗立于雕花之上，丸子外裹糯米，像披上层白皑皑的蓑衣。
外面一圈的蓑衣丸子是海鲜口味，肉馅裹挟着海参，q弹软嫩，外层浇汁微稠，是鲍鱼熬煮的浓香咸鲜，一入口，便充斥海的滋味。
若说外圈丸子是海，那么内里一圈丸子则是山，荸荠脆生、口蘑柔韧，口中沙沙咬过，外配糯米的糯香与荷叶的清甜。
这一盘蓑衣丸子配得上山珍海味四字。
丸子团好便蒸，这倒料理看似简单，实则内藏乾坤。
关键在于火候掌控，丸子要用温火蒸熟，若蒸得过火，肉不香了，外层糯米也失去了晶莹形状和香味，便连荷叶香味也没有了。
主御厨筷子放下，喉结一动，唇角角度轻扬。
这倒菜展现了陆御厨的水平。
紧跟着就是下一道菜。
不同的是，桑果端了两道菜上来。
同样是烧三样，左边一道是响皮、烧肉、丸子为主，右边一道是以鱿鱼、海参、鱼肚为主材料。
一道家常版，一道海鲜贵宾版。
站在一旁的燕仲秋看到这里轻皱了眉头，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桑果要做两个版本。
更何况，这里是御膳房，集天下之食材之宝地，什么材料都有，又何必做那极其常见的响皮、烧肉呢。
可主御厨的筷子先伸向了那道家常版烧三样。
爆炒火候掌握得好，那口大锅颠勺也是力气活，偏偏桑果掌握得很好，似在反驳陆川音的那句“女子如何能当御厨”一般。
蓑衣丸子两种口味，主御厨两样是动了一筷子，可到了烧三样这里，主御厨两道菜起初都是尝了一口，筷子将落，他想了想，最终还是伸向了那道家常版烧三样。
高下立见。
陆副御厨顿时脸色变了。
可在主御厨这里，他虽然觉得双方菜色都不错，难分上下，再次品尝那道家常版烧三样属实是情不自禁。
主御厨眼里，两道烧三样也都好，海鲜版烧三样固然好吃，用料也是上乘，不过肉丸、响皮、烧肉。
不知是巧合还是怎样，他是多久没有尝到烧三样的乡味了，却在这里尝到了，这是多少山珍抵不过的儿时滋味。
它唤起的是一段记忆，一段温暖。
公平起见，不掺杂私人感情，主御厨判定最终结果——平手。
虽然陆副御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输了，不过在宣布结果后，他品尝过桑果做的菜后，也对她的实力表示了认可。
确实是能进入御膳房的水准。
陆副御厨大大方方对她表示了认可与歉意，刚刚的话实属口不择言，但这次比试却真正让他对女性做菜改观了。
菜畅快的做完了，桑果的上头时刻也结束了。
她想到刚刚自己的行为也有些冲动，自己在做菜时也取了巧。
她知道主御厨是陕人，便做了家乡的陕菜烧三样。陆副御厨又说她女性难当御厨之位，她就又做了那皇庭版本的海味。
那菜里都暗藏着她的小心机。
桑果谦虚回应：“本就是我出的选题，我原本就想要做这道菜了来着，倒是陆副御厨，这么短时间里也能保持这般质量。”
陆川音笑了笑。
两人不打不相识，也就此收获了对彼此实力的一份认可。
还收获了一份不大不小的处罚。
烧三样吃完了，主御厨抹抹嘴瞬间变脸。
小切磋可以接受，搞这么大阵仗是要干什么！？
还用上了海参、鲍鱼这种好食材！
两人都被罚了三个月俸禄。多半用来买补原材料去了。
其它看热闹的荤局御厨们吃得十分快乐，桑果别过眼不去看他们。
越看越肉疼。
那可是三个月俸禄啊！
自己进宫以来还没赚到钱呢！
明明鲍鱼不是自己用的为什么要让她的钱袋承受这份痛苦！
桑果看了一眼陆川音，她真的长记性了，再也不上头去接受什么战帖了。
上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烧钱呢
这次就当散钱消灾好了。
还好自己还有酒楼分成收入，不然就要靠徒弟卖煎饼养活自己了呢！
桑果内心一番吐槽过，她拍拍衣裳往膳房外面走去。
她终于迎来了午休，况且还有一件事情似乎忘记了
她真的和人有约啊啊！
姬昭应该等久了吧！！
桑果开启快跑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