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响
临热闹西坊,有条寂静小街,穿巷而过,尽头,是个小院落。
前几日还贴着租房公告,这几日揭了,住进一户新人家。
据言,新人家是位小娘子,家何未知,只知她一人远乡进京,找份生计养活自己。
进了大门是小院,院落虽小,五脏俱全,一房三间临建,都是东西走向,房对面一口竖井,除去平日用水,将夏时节,倒可用来凉镇水果解暑解馋。
不过,那也要很久之后了。
桑果新居数日,还实现了赖床自由。
想想半月前,她拿到烹饪创新杯金奖,也是厨师届俗称的“新人王”后,本以为大吃一顿后可以充实睡上几日拯救睡眠,不料一朝穿越,还卡在她马上到家奔向软软香香床铺的时间点,无食无居她只得再度开启打工仔的日常。
现今虽迟半月,却是在另一时空实现了补眠计划。
补眠几日也不全在被窝里躺着,每日睡至日上三竿,起床后,一日开始酱油制曲,二日熟悉街坊邻居,三日将上任租客留下的小车擦洗干净了,四日去西坊买了许多菜、五谷、酱料,于是那日晚膳便是自做食的煎饼了。
自新人家住进的第六日,临了几街的巷道便新来了户卖煎饼的车摊。
晨雾还漫着,街巷里的小食摊子就张罗出来做生意了。
早点蒸笼的热腾气浮上天,与晨雾混杂一起,蔓延成一日之初的烟火气。
煎饼摊子对岸是做胡饼的小贩,胡饼便宜,晨起做工的人们也吃惯了,从还温热着的篮筐里捞上两个便走,小贩堆笑着顺手接过几个子儿。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
再不远,蒸气漫漫,是个卖包子小店。
步履匆匆的行商人半路停下,买两个热腾腾的包子,配一杯豆浆饮品,有些惬意的,再叫上煎豆腐煎茄子类的几样小菜,几分暖意下肚,再赶路时步子也更有力了。
再旁边,是个卖小食的摊子,早上没有夜市生意好,奈何早时卖小食的摊子也少,竞争不强,偶而行人停留,买份主食时等待着,也就顺道买份小食。
这几个早点摊铺是日日有的,桑果的煎饼果子车摊新立,一时间,大多人还是走向平日吃惯的摊子。
不知过了多久,巷道上行人渐多,似乎是到了上早朝的时间,路上着官服的人多了。
桑果见着路上,虽没客人也并不着急,只思绪飘远。
忽而摊旁传来一道男声:“敢问,这煎饼怎么卖?”
是位绿袍小郎官,头顶乌纱,衣袍花鸟云纹,估摸见眼前是位清丽娘子,话语间带些青涩。
桑果回神笑应:“煎饼带料,要十二文钱。”
手上一动火便着了,铁铛烧热,刷一层油,五谷米糊半勺舀上,刮板圆刮,便摊成圆润薄饼。
待上头米糊将熟,白皙手腕从筐里拿过一颗鸡蛋,顺沿儿一磕,鸡蛋被单手摊在薄饼上,铲尖平铲鸡蛋浆,娴熟将煎饼翻个个儿。
到这儿,手一停,桑果瞧他一眼,笑道:“郎官可吃辣?”
那郎君本是等着犯闲,见她煎饼动作行云,一时没回过神来,现下忙道:“要些辣的。”
赤酱涂抹鲜亮,饼皮儿又放上素色笋丝、豆芽、豌豆,他问道:“这儿的煎饼倒有些像立春时的春盘。”
这朝代的春盘也就是春饼,吃的,便是立春时节食材的清新滋味。
是了,这也便是她对煎饼做出的改进。
来朝半月,整日在酒楼里忙碌,自是有些学习认识的,食早膳,这儿的人好清口儿,故选了些常吃的时令蔬菜加进煎饼里,配上薄脆和酱料,微咸中是蔬菜的鲜甜与脆爽,内里清新却是伴着热气腾腾的外酥煎饼皮,各有特色又融合一气。
饼皮卷折好,小铲一动,煎饼送入纸袋,递入郎君手中。
郎君先尝上一口,眼神微动,待咽下一口,只真诚道:“小娘子好手艺。”
桑果收入荷包十二文钱,这是今日第一份收入。
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份吃煎饼的,人们就三三两两聚集了。
炊烟蒸汽中,尚夹杂一丝煎饼味道。
晨起,煎饼摊是早点摊,尚晚,煎饼摊成了晚宵摊。
约莫几日,忙活三五时辰,收益倒是不错,算足了日赚上白余文钱,没有酒楼忙碌,倒比那半月收入可观。
每日里的其它时间,桑果也未闲着。
现农历四月,春渐暖,日晴,倒适合酿制酱油。
在前世,说起其它还好,桑果与食相关的技能习得不少。厨房那一块是基本和日常,若想真的深入“食”字,对于食材用料也需刨根问底,故某年,桑果去学了酿酱油月余。
现下倒是派上用场。
至于为何酿制,无它,西市能买到的酱油总调不出她想要的味道。
小院里,深夜。
一只小熊猫伸展出原型,毛茸蓬松的身体舒意枕在松软席上,月光倾泻,棕瞳迷离,在之后,便是熟睡的微酣声了。
有兴有趣,这样的生活,小熊猫表示很满意。
肃王府
戚风是肃王的贴身侍卫,近两年新提拔上来,年将二十,风华正好,外人见着都觉前途无量,虽然戚风并不多在意这些,他原就只因敬仰肃王,才一路努力到了今天位子。
他记着:
肃王好微服。
故贴身侍从平日也皆朴素装扮。
他记着:
肃王喜民风。
乡土民情、饮食特色,常亲身探之。
因此,跟着他的侍从们也收益良多。
比如他,受王爷影响,他在轮班休息的时间也会不自觉去寻些吃食店,虽说不能同王爷比,但饮食也比过去的简单敷衍了事要好上许多。
戚风一袭青衣从王府外回来,步履飒飒如风,面上没什么表情,同王府门前侍从示意招呼,便入了府邸。
贴身侍卫需贴身跟随王爷,12小时一轮换,算一算,约莫还有一会儿才到他换班的时间。
戚风打开刚从府外买的煎饼袋,咬上一口,脆生生的。
这家新开的煎饼小摊是他近日寻到的。
轻轻拨开纸袋,还冒着热气的煎饼便露出来,煎饼咬开一口,里边儿红褐酱汁缓淌,浸过里面素色笋丝、豆芽、豌豆和油煎饼,偶一鸡丝瞧瞧露头,便带着肉香钻进人鼻尖里。
这一个煎饼,不过十二文钱,倒是干净又好吃。
戚风喉结一动,又咬上一口。
王爷每逢初一、十五才会参加早朝,平日里,便是抚琴、练剑、探寻民风。
走一会儿便到了练武场,王爷在晨练。
王爷一袭红衣劲装,手持一柄精钢剑,步履如风翻转挪移,剑式招招利落,熠熠剑光下,对招侍从若飞节节败退。
每到了这种时刻,戚风才再不那般无表情,他眼睛亮得清澈。
这是他立誓,会誓死跟随的人啊!
陪练的侍从是若飞,同他一样是贴身侍从,很受王爷器重。
练武场唯有两人,戚风却不觉场地空旷,两人短短一次交锋便从练武场西到了中场。
一记虚掩的刺招闪出,力达剑尖,若飞后撤一步,御剑去挡,他动作一出,剑招当即诡辩,剑势一扫,若飞的剑落到了戚风跟前。
今日晨练到此。
剑落到跟前,戚风才反应过来。
王爷和若飞都望向这边,戚风下意识要去捡剑,然后发现双手还捧着没啃完的煎饼。
这就有点
好在王爷宅心仁厚不拘小节,只是看他一眼,手上剑刃收入剑鞘扔给若飞,向后院走去。
煎饼浪费是不能浪费的,那才是真正触碰了王爷的忌讳。
晨练后是浴堂沐浴,戚风三两下囫囵吞下煎饼,赶忙追上王爷去烧热水。
沐浴后没传早膳,王爷只叫戚风备轿。
这倒是件稀罕事。
先前那些日子,王爷喜好午膳在同春阁吃,近日里都回府用膳,而今,早膳要在府外解决了?
是哪家酒楼有这等福气?
戚风想着想着就想多了,只是他没想到,问起去何地吃哪家早膳时,王爷答:“煎饼罢。”
这个时辰,太阳渐出,约莫到了早点收摊的时候。
戚风隔着轿帘,吞了口口水,有些犹豫,还是问道:“王爷,前面便是我今日寻到的煎饼摊子。”
“便买两个。”
轿子里,王爷垂眸观书,却似有些心不在焉,道吃煎饼的是王爷,现下似乎又没什么兴趣了。
“那,王爷是要素馅的,还是带肉的,辣口还是咸口?”戚风试探着开口。
“戚风,在外要唤我什么?”
这声线微沉,戚风垂目惊觉,忙正言道:“三公子,敢问公子”
半响,公子只答:“一份煎饼还有这么多讲究,便要一份素馅咸口,带肉辣口的。”
京城不是没有卖煎饼的,却头一回见放小料还这么讲究的。
戚风得令便只奔向那摊子,王爷倒对这煎饼摊子多了一丝兴趣,只轻拉轿帘,戚风的身影入目,煎饼摊里侧,出现一道熟悉身影。
不远处的煎饼摊,摊子虽小,五脏俱全,难得的是干净整洁,摊饼人是位小娘子,面含笑意,白净清丽。
不久前,两人尚在同春阁有过一面之缘。
现想来,那椒梅虎跑是一道意外,对食的讨论倒是一场缘。
唇边微干,王爷下意识轻抿唇角,倒是多了几分食欲。
待戚风将煎饼买回,纸袋里盛着煎饼,饱满透热,王爷拿过一个,入口,只道:“还是好滋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