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燃香”倒塌,当场砸死三位老臣,离现场近的一些大臣有些被柱子波及压到手脚,有些没被波及,却因此吓得当场昏厥。
众人面色各异,沈竹绾却平静地吩咐祭祀继续,伤者抬到太医院,至于死者,还留在那里,血汪汪一片。
季容妗来之前心底是担心的,古代之人多少会有些迷信,她担心沈竹绾只是表面平静。
但如今与她面对面时,季容妗才发觉自己似是想错了。
尤其是先前沈竹绾面上一闪而过的表情,令她感到十分陌生,以至于令她有些怀疑,这事沈竹绾是不是早就知晓。
她没有说话,沈竹绾便迈着步子,从暗处走来。明亮的光落在她眼底,一片清澈,仿佛先前那一瞬只是因为光影变幻,看差了眼。
“驸马在想什么?”沈竹绾瞧着她的神色,顿了顿,垂眸轻叹:“此事我已派人去查探,想必不久便知晓是天灾还是人祸。”
她说的话不似作假,表情也十分自然,季容妗思索片刻,觉得沈竹绾应当是不知情的。
若是她早便知晓,又怎会任由此事发生。
缓了缓,季容矜道:“即便是人为,但此事已经发生,终究会有流言传出。”
“的确如此。”
沈竹绾背过身去,微微抬眸,瞧着外边的日光:“驸马觉得本宫该怎么办呢?”
女子的轻声叹息带着丝丝惆怅,像是心底的担忧终于被揭开一角,露出略带忧愁的侧脸,却又很快收起,恢复平日里的冷静。
季容妗心道她果然猜对了,沈竹绾先前的平静是装的。
但是此事该怎么办呢?嘴长在他们身上,又不能将所有看见的大臣全杀了。
季容妗思索良久,忽的眼睛一亮:“或许,我们可以借用神的言论来洗清这样的流言。”
沈竹绾眸光微动:“哦?驸马有什么主意?”
季容妗欢快地挪过去,凑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听完后,沈竹绾饶有兴致地看向季容妗,缓声:“驸马这脑子里一天到晚装的都是些什么?”
季容妗揣着手一本正经:“装神弄鬼骗骗人我还是在行的。”
沈竹绾无奈摇头。
“咳,对了公主,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说。”季容妗瞧着沈竹绾对自己微微点头,试探着道:“这件事若是成功了,常大人那可不可以从轻处理?”
毕竟,祭祀上出现这般严重的失误,常青山的确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且不说有三位老臣当场被砸死,就是后续对公主的名声而言,也影响颇大。严重点算,是可以抄家下狱斩头一条龙服务的。
但常大人此人为人廉明正直且善良,且有钱,且曾经捐给大理寺过,所以贫穷且负债的季大人对他还是十分满意的。
沈竹绾眸色深深:“我以为季大人这般殚精竭虑是因为本宫,没成想,是为了常大人。”
季容妗:“……也
不是为了他,主要是,他有钱,且愿意捐赠给大理寺。”
沈竹绾悠悠地“哦”了一声:“原来是为了常大人的银子。”
这话说得就非常难听,她堂堂季大人怎会是为了那点碎银就折腰的女子。
“是这样没错。”季容妗可耻地点了点头,想了想,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又继续道:“除此之外,我与常大人也算是朋友。”
她也不是那种只看银子的人,毕竟江楠语比她还贫穷,两人不照样是好朋友。
季容矜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很对,这下子理也直气也壮起来。
沈竹绾瞧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好笑道:“若是季大人此事办理妥帖,本宫会从轻发落。”
季容妗严肃地点了点头,为了公主的名声和常大人的银……性命。
因为先前祭祀发生的事,礼宴上众人情绪都不是很高。若不是顾着今日还是陛下的生辰礼宴,怕是已经有人要与沈竹绾商讨祭祀上发生的事了。
宴席上,沈竹绾换了一身明黄色宫装,头戴九凤冠,高贵威严的凤凰展开翅膀,微微动扬期间,闪着粼粼的光。端庄中透着明艳张扬,配着沈竹绾举手投足间的风雅,更显矜贵。
小皇帝也穿着一身龙袍,精致的小脸上与沈竹绾有着如出一辙的平静,板着脸的模样,确有几分帝王的威严。
季容妗不由多看了两眼,没想到小皇帝人前人后竟然是两幅面孔。
礼乐奏着,有舞女在殿内翩翩起舞,众人喝酒赏舞,时间过得倒也快。
让季容妗感到意外的是,何栗那个老家伙在礼宴上竟一句话未说,丝毫未提先前之事——这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至于传说中野心勃勃的宁王,压根没抬头看舞女,反倒是被季容妗瞧见往沈竹绾的方向看了好几眼。
借着看舞的机会,季容妗近距离打量了一番宁王。
面上是黑乎乎的玄铁面具,只露出一张嘴,偶尔视线与她对上时,季容妗都感到有些战栗,像是被阴险滑腻的毒蛇盯上。
祭祀礼上离得远她感受不到,如今宁王就在她对面,季容妗终于理解了那些大臣为何无人上前攀谈。
他阴沉地像是从黑暗里爬上来的恶鬼,企图将看见的每个人都拉入黑暗。
但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据常青山所言,宁王从前是先皇的得力干将,能力强,胆识过人,从一个无名小卒一步步成为唯一的外姓王。
他的能力由此可见一斑。
先帝去后几年内,他也的确野心勃勃。
只可惜,两年前宁王府一场大火将他的子嗣妻妾全数烧死,偌大的王府,只有宁王一人苟活下来。
自那之后,宁王便像是变了一个人。
季容妗神游天外期间,已经不知道盯着其中一位舞姬看了多久,待回过神时,便瞧见那舞姬朝她抛了个媚眼——按照惯例,若是有大臣看上这些舞姬,是可以向陛下讨要的。
季容妗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冲她点头笑笑,便低下了头,心中松下一口气,想着这礼宴总算要结束了。
主位上的沈竹绾目光淡淡扫了那舞女一眼,很快又移开。
舞女一曲舞毕,正欲退场,整场宴会本该就此结束。
可此时,一直未曾说过话的宁王却忽然开了口:“且慢,陛下,公主殿下,臣有话要说。”
他嗓音嘶哑难听,像是有锯子在他的声带上划拉,刺耳地紧。
季容妗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
来了,终于还是要提先前祭祀上的事了吗?
季容妗屏住呼吸,听上方的小皇帝道:“宁王请说。”
脑子飞快转动,季容妗开始想一会要怎么反驳他。
理由论据都充分时,猝不及防对上了宁王那双阴沉的眸子。
季容妗疑惑:“……”看我干嘛?
宁王收回视线,先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再之后声音透过面具缓缓传出:“我观大理寺卿似乎瞧了这位舞姬许久,想必心中十分欢喜,只是碍于情面不好开口讨要,本王便斗胆请公主殿下,将此人赏给大理寺卿。”
嘶哑的声音一点点落下,季容妗的表情也从凝重缓缓变成满脸问号。
哈?这个宁王脑子没毛病吧?
她愣愣抬眸去看首位上面色平淡的沈竹绾,瞬间汗毛炸背,她连忙就要拒绝,沈竹绾的声音却缓缓落下:“哦?是哪位舞姬?”
随着沈竹绾的话音落下,先前对她抛媚眼的舞姬便站了出来。娃娃脸,大眼睛,睫毛很翘,不得不说,与江楠语那厮有点像。
正是因为如此,她对其抛媚眼的行为没有一丝感觉。
颇为认真地打量了一番后,季容矜忽然感觉后背有些凉飕飕的。
沈竹绾的声音再度响起:“大理寺卿意下如何?若是有意,本宫便将她赐给你。”
季容妗抬眸,见沈竹绾眼神平静,表情淡然,就连声音都没有什么起伏,整个人十分正常。
但季容妗还是觉得,沈竹绾说的是,本宫赐你一死,大理寺卿意下如何啊?
她一个激灵,忙不迭拒绝:“不了不了,臣并非是看她,臣只是在想旁的事情。”
沈竹绾淡淡“哦”了一声,将视线落在了宁王身上。
“是吗?本王瞧见季大人盯着此女看了许久,还以为是对其有意,没想到是在想旁的事情。”他看着季容妗,缓缓道。
季容妗在心底冷哼一声,不明白这个宁王在搞什么幺蛾子,但很快,她便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绝佳的,证明她从未有过龙阳之好,洗清原主喜欢过林长存这个污名的机会。
她忽然抬眸对上宁王的视线,眼底带了些隐秘的兴奋:“想必是宁王弄错了,我方才只是在想公主殿下,并未想旁的人或事。”
太好了,林长存这个污点总算要洗掉了。
季容妗开开心心,完全没注意到她说完这句话
后(),殿内略有些诡异的气氛。
宁王瞧了瞧主位上面容平静的女子()_[((),又看了看对面之人眼底隐隐的兴奋,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眸子,忽而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他只说了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便低下了头:“是本王李代桃僵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宁王看向她的目光似乎没那么刺骨了。
季容妗虽然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友好地道:“宁王知道就好,下次别这样了。”
一片死寂,就连一直失神的常青山都眼神微妙地看着季容妗。
季容妗一点不怕,反正公主在这,宁王不敢拿她怎么样。
有靠山就是好。
沈竹绾一如既往平静,给这件事下了定论:“既然大理寺卿无意,那这件事便算了。”
季容妗松下一口气,虽然这个宁王怪怪的,但意外地,达成了她想要的结果。
礼宴总算结束,季容妗正走在常青山身边,准备与他说说自己已经为他求情的事时,宁王的声音适时响在她耳边。
“没想到大理寺卿对公主殿下如此一往情深。”
他走到季容妗身旁,与她对视,阴冷的目光让季容妗很不适。
她抿唇微笑:“宁王还有事?”
“无事。”宁王丝毫不避让视线:“本王只是来提醒大理寺卿,帝王多薄情,公主亦如是。”
没待季容妗回话,他便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想必大理寺卿应当知晓,公主嫁给你为的从来都不是你,而是那些中立派的支持。”
嘶哑的声音幽幽响在季容妗耳畔,令她脖颈处惊起一层寒意。
“大理寺卿好自为之。”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迈着步子径直离去。
季容妗磨牙瞧他远去的背影,忽的想上去踹他两脚。
是觉得她不知道吗?还要特意来提醒她一下
但她忍住了,毕竟眼下安慰一下失魂落魄的常青山更为重要。
夜半时分,季容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沈竹绾幽幽叹了口气,问她:“驸马睡不着?”
季容妗翻了个身,与沈竹绾面对面。
两个之间隔着一段距离,沈竹绾看见季容妗满眼愤懑,对她说:“公主,宁王是不是有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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