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混不吝
临近午时，弘乐院，学子们下学纷纷赶往膳堂。
黄管家提着精致的膳盒，由斋夫领着进去，正巧在路上碰到了自家小公子，迅速迎了上去。
“小公子，这是大少夫人亲自下厨准备的吃食，刚出锅就让老奴给您送来了，快趁热尝尝。大少夫人还说他准备的多，可以分给同窗好友们尝尝。”
白子寂心猛的一跳，心道嫂嫂不会真做了一兜白馒头和一盒腌蒜给他吧？这会儿再想想先前为难她的事，实在有些悔不当初。
见他呆呆站着不动，黄管家硬是将膳盒塞进了他手里:“小公子别客气，拿着呀，老奴就不打扰小公子，先回去了。”
“……黄管家，替我谢过嫂嫂。”
“哎好，小公子。那老奴就先回去了。”
见人走了，旁边的圆脸少年才凑了过来。他唉声叹气，目光却略显揶揄:“哎，真羡慕子寂得了个好嫂嫂啊，以后定是吃喝不愁。”
白子寂知道他在打趣自己，登时薄唇一抿，目光略显严肃的看了他一眼。
圆脸少年乐了，又打趣儿了句:“这我倒真的有些好奇了，子寂兄不妨打开，让我一饱眼福。”
“一饱眼福？啐！我看上惨不忍睹吧！”
一道尖细讥讽的声音陡然传来。
白子寂手一抖，手里的膳盒差点扔掉。
圆脸少年扭头看见来人，顿时眉毛一横:“又是你！你想干什么？”
来人身穿学院统一服饰，脚踩霓裳阁限量款蜀绣金边流云短靴，上方半边头发由金宝阁今年最贵的新品红宝石镶金点翠发钗簪起，腰间系着一条镶金朱血祥云金燕佩，手戴浮山白玉扳指。他身形矮胖，五官紧凑，眉眼细长上扬，鼻孔上扬，嘴角一侧上扬略显跋扈，浑身散发着“老子全家都是暴发户”嚣张气息。
“老子能干什么？不过是凑凑热闹看看戏罢了。难不成这里面装的是些腌菜杂粮馍馍，不敢亮出来给众人看？”
圆脸少年气急:“《论语》有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先生讲学的时候，你难不成在偷懒睡大觉？”
矮胖少年一脸日了狗的表情:“你他娘的一个学渣，跟我拽屁的论语！还有，我爹都不管我，你以为你是谁，也来管我？”
圆脸少年满脸得意地嗤笑反驳:“学渣又如何？子寂兄厉害即可，我与有荣焉。再说，跪地求我都不管你！我可没你这样的逆子！”
“混账东西！”
矮胖少年涨红了脸，若非旁边俩小弟使出蛮力拖住他大腿，他早冲给这厮两脚了！
“咦！快看！那不是咱们书院鼎鼎大名的‘弘乐一霸’么！喏，又在聚众闹事儿了！”
“这人谁啊，这么嚣张？”
“嘶！你们不知道这人？一看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吧？那人是礼部侍家的三公子，名叫李傲，听说小小年纪就是个混不吝。虽然是庶出，但奈何生母受宠，这三公子平日里都是横着走。”
“看到他腰间戴的配饰了么？那玉坠子名叫镶金朱血祥云金燕佩，金宝阁的镇阁之品。去年在下生辰想要那玉佩作为生辰礼物，家父原本答应的好好的，结果看了价格差点吓瘫了，硬是拉着在下胖揍了一顿，非说在下拜金。”
“柳兄父亲官职不小吧？为何一枚小小玉佩都舍不得，那东西很贵吗？”
“还好吧，玉坠子250两黄金一枚。”
“嘶——”
“我也听过家里母亲姨母们谈论，那李家嫡小姐名叫李琳，号称是‘临安第一女’。顾名思义，琴棋书画，针织女红，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其中琴艺更是一绝！这京中的富家小姐能与之媲美的怕是没几个。”
“对对对，听说那李小姐及笄那日，去说媒的都差点儿踏破了李府的门槛儿，不过那李小姐一个都看不上，人家啊是要进宫当娘娘的！”
“……”
“尔等狗辈放什么屁呢！再敢乱嚼舌根信不信老子拔了尔等狗牙！”
李傲面色狰狞，咬牙切齿道。
原本路过看热闹的学子正津津乐道，闻言，顿时作鸟兽散。
“你傲爷今儿还就要看了，你们俩，给我上！”李傲今年十一岁，稍显稚嫩，但仍旧能看出一脸的嚣张与跋扈。
李傲身后俩跟班儿屁颠屁颠往上冲。
圆脸少年差点气炸了，上前拦住人不让靠近:“我可是丞相府的四公子，我看你们谁敢动！”
冲在前面的俩人腿一软，再无法上前一步。
丞相府的公子？！惹不起。
白子寂提着膳盒站在旁边，面无表情看着为自己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伸手扯了扯圆脸少年的袖子。
圆脸少年无甚反应，继续与李傲进行口舌激战。
圆脸少年名叫陆景风，是丞相府的庶出公子，虽是庶出，但教养还是有的。不过他略显迟钝，学业更是马马虎虎，少爷脾气极大，平日里要么是他欺负别人，要么是别人被他欺负，反正绝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主儿。
白子寂学业优异，在书院表现非常要好，总是被先生们大肆夸赞且作为典范勉励学子。陆景风素来喜欢结交好友，且他与白子寂年龄相仿，两人是同窗，关系更为要好。
而李傲这人心胸狭隘、不学无术、一副小人模样，最看不惯优秀的学生。以前就多次为难白子寂，不过白子寂为人乖巧老实、好说话，被针对了也只是一笑置之，甚少与人计较。
只是李傲这次在众多师兄弟面前如此羞辱人，不可原谅！
李傲满脸恶意:“老子能干什么，不过是想知道这穷酸的尚书府二公子手里提的是什么罢了，竟不懂得分些给同窗好友尝尝。但是现在无所谓了，看他平日里荤腥都不沾的穷酸样儿就知道里面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老子就等着明日书院里流传着‘尚书府二公子爱吃糠咽菜’的惊天密文了。”
陆景风闻言顿时脑袋一热，夺过白子寂手里的食盒，三两下打开，愤怒吼道:“今儿老子就打开让你这鳖孙好好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糠咽菜！”
白子寂惊呆了，下意识伸手阻拦时，膳盒已经被打开了。
接着，一股异常浓郁的甜香味儿疯狂弥漫开来。
陆景风狠狠吸了吸鼻头:“好香啊！什么好吃的？”
说话间，他伸着脖子去看膳盒里装的是什么，白子寂也微微瞪大眼睛伸着脖子去看。
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堆叠而起数十个黄澄澄、金灿灿、热腾腾并且香喷喷的糕点。
糕点形状算不上多精致，但足够圆润饱满且香气肆意弥漫，疯狂刺激着众人的味蕊，令人口水忍不住吞了又吞。
白子寂黑眸晶亮，他提着膳盒，朝陆景风道:“我也不清楚这是什么，走吧，先回了书舍。”
两人踱步要离开，身后又是一道不屑的嘲嗤:“呵！什么东西！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吃食罢了，我等高风亮节的文人雅士又怎会贪图这些庸俗之物！”
“啊对对对。”李傲身后的一个小弟呲溜吸了下流出来的口水，慌忙点头附和，“黄不拉几的跟屎一样，我们才不屑吃！”
这话若是说他，白子寂大抵也就忍下了。但这些糕点是嫂嫂亲手做来，吩咐黄管家给他送的，他又怎会任人羞辱自己的嫂嫂以及她的心意？
白子寂转过身，声音带着无尽冷意:“难为李公子兼好友专程来找在下麻烦，在下这里引用了段诗经送给李公子兼好友，还望笑纳: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
学渣三人组同时三脸懵逼，李傲恼羞成怒:“你给老子说人话！”
白子寂扯扯嘴角:“夸你。”
说完，他一手提着膳盒一手拉着陆景风走出人群。
李傲风中凌乱:“？？？”
我不相信，你是不是在骂我？
旁的学子们或掩唇偷笑，或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笑煞我也！”
“学到了学到了，不愧是先生们最看好的学子啊！”
“我等怎的就想不出这等文雅诗经？也太笨了吧？”
“师兄所见略同啊！”
“……”
李傲更加茫然:“？？？”
娘的，他们是不是在笑我？
回书舍的路上，陆景风挠了挠脑袋，羞涩道:“子寂兄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骂了他几句。”白子寂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瞥他一眼，随后摇了摇头。
“……”
拜托下次能不能直接开骂？我学习笨，这么骂我听不懂啊。为此，陆景风羞得差点找个地洞钻进去。
书舍。
白子寂取出木碟，忽的瞥见底部放着一张长纸条，纸条上是三行横版的灵动隽秀小楷:
世间唯爱与美食不可辜负，学业再忙，小朋友都不要忘了好好吃饭吖！
嫂嫂留。
白子寂一字一字缓慢品读，心底涌上一股暖流。
他收了纸条，将糕点分成三份，每份三个，递给了同住的三人。
膳盒有两层，每一层的木碟里放了九个小面包。所以，即便分了九个出去，他还剩九个。
白子寂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小面包，正要放进嘴里，就见陆景风满脸通红、激动兴奋地凑了过来:“子寂兄，这、这他娘的也太好吃了！”
白子寂:“……”
景风兄你什么时候变粗俗的？
陆景风无视他见鬼的表情，两口吞了手里的糕点，含含糊糊:“你还有那么多呐！兄弟我还没品出个所以然来，要不，再分兄弟两个？”
白子寂“……”
旁边吃的津津有味的同窗忍不住乐了:“子寂兄可不能给了，我看他已经醉了，吃完指不定再说出什么话呢。”
白子寂心道，有可能。
陆景风急了:“一个、一个也行！”
白子寂木着脸小口吃着手里的糕点，不搭理他。
陆景风满脸痛苦:“其实半个也行！半个我也不嫌弃！我真他娘的还没吃够！”
“……一口也没有。”
陆景风:“……”
子寂兄你什么时候变小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