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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 章 归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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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瞻部洲,虽是个四面环海的低洼处,却也包罗万象,称得上山河壮丽。地广物博自然不用多说,更是盛产冠绝天下的惊鸿美人。那些文人骚客,口中念念不忘的“云一涡,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带螺。”,说的正是这南洲佳人。

    而这南洲佳人,又当属元武的女子最别具一格。

    不同于南洲其他温柔女子,元武的姑娘不喜风花雪月,不爱才子文人,单单倾心于横刀立马的大英雄,是出了名的慕强好胜,不管是容貌亦或女红,就连床上那点搬不上台面的私事,也得争个第一,身材自然也比其他地方的女子丰腴不少。

    女子已是如此,男儿更不必多说。

    出了南洲,人高马大的元武男儿向来都是兵家必争的香饽饽,就算长大做了文人,也是言语刁钻犀利,词风压人三分的角儿。

    倘若争论是,说急了某处的文人才子,要逼得动起手来,那自小便习武健体的元武儿郎更是胜券在握了。

    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因而出门在外,元武的文人还没吃过亏。

    这民风彪悍,举国尚武的局面,全仰仗元武早年的建国历程。

    那时南洲局势动荡,诸侯各国不下百余,论地域,元武最小,而后不过几十年,元武皇帝高易穷兵黩武,招揽江湖各界能人异士,终究吞并整个南洲,独步天下,结束了动荡的局面。

    至此,南洲书同文,车同轨,终得一统。

    此刻,远处山外,某条南洲的车马小道上,一辆马车刚翻过阵阵层峦叠嶂,朝元武的一座偏僻小城阳郡城奔去。

    可看马车的御手,看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劲,全然是一副满头大汗的紧张模样。

    只因这车上坐着的人,是江湖中议论颇多的白獠侯薛子白。

    同时,那车内还有一位腿极其修长的昏迷姑娘。

    只是可惜,这姑娘虽模样周正,又正值妙龄,却同那薛子白一样,生了几缕白发,颇煞风景。

    “啧啧,想不到这白獠侯竟喜欢这样的女子,若让元武的大家闺秀们知道了,还不得活活气死……”想到这儿,那御手不禁暗自咋舌。

    他刚说完闲话,身后的帘子便忽然被掀开,一阵寒意随即从马车内透出,紧跟着便是一声清冷的询问:“此地离阳郡还有多远?”

    随即御手便紧张起来,忍不住结巴道:“薛……薛候爷,约莫还有一时三刻哩……”

    闻言,对方便放下帘子不再过问,那御手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

    马车内,等薛子白扭头望向对面昏睡的宋钰时,眉头却不由得皱起。

    他注意到,方才放在身边的,那柄曾经属于宋仟的佩剑,如今却消失了。

    下一刻,刚才还昏睡不醒的宋钰却突然暴起,从身下抽出宋仟的剑,全力刺向薛子白,势若迅雷,直取命门。

    剑光流转,却只听到“叮”得一声脆响,宋仟的剑停在了离薛子白咽喉三寸处,任凭宋钰如何用力也不能再前进半分。

    反观薛子白,身旁却隐隐有剑罡环绕护体,脸上依旧是寡淡冷清的神情,开口道:

    “宋姑娘虽是女子,力气倒是不逊色男儿,只可惜杀意太重,此等杀招还未出手,便已被在下看穿。”

    随即便伸出食指轻轻弹出,周身的护体剑罡徐徐外泄,将宋钰缓缓逼开,整辆马车亦是为之一震,引得座下马匹惊声嘶鸣,让那御手也忍不住胡思乱想:

    哎呀呀,这薛侯爷看模样斯斯文文,想不到玩得这么花,这动静还不小哩!只是还在车上便如此急不可耐,若是到了府中还了得?

    “呸!”马车内,被剑罡逼至壁角的宋钰朝对方啐出一口唾沫,“薛子白,你这人面兽心的畜牲,为何要杀我爹爹?”

    闻言,薛子白叹了口气,好言道:“宋姑娘,此事经过复杂,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讲明白。”

    “呵!”宋钰一声冷哼,“那战场之上只有你们二人,我又亲眼看见他死在你怀中,这难道还能有假?”

    “嘶……”

    听罢,薛子白眼神微微一敛,望着面前目眦欲裂的宋钰,刚想开口,体内却忽然有股气血逆流而上,直冲心门,隐隐作痛。

    顿时,隐隐有个声音,似鬼魅低语般在耳旁响起:

    “这种不明事理的赔钱货,杀了她又何妨?”

    至此,薛子白便忽地止住了口,不再同宋钰争论,只是不动声色地抚手按下心门逆流的气血,淡然道:“若宋姑娘当真这样以为,薛某无话可说,宋姑娘今后也只管来杀在下报仇便可。”

    话虽如此,可他脸上却依旧挂着一副冷淡神情。

    宋钰见对方毫无悔意,便冷笑着戏谑:“你这大言不惭的白獠,当真以为我宋钰杀不了你?”

    “今日你敢留我一命,往后终有一天,我势必要亲手将你薛子白,连同整个元武,一并碎尸万段,以报杀父灭国之仇!”

    宋钰说的咬牙切齿,字字诛心,可薛子白神情依旧没有变化,只是耳旁的声音却更加嘈杂:

    “呵,此等肤浅之人,也配口出狂言,薛子白,你不杀了她还留着做甚?”

    “拔剑啊薛子白,装什么正人君子!”

    “啧啧,这样的女子杀起来最痛快了,想当初老子一剑挑一个,哈哈哈哈……”

    那些只有薛子白才能听见的声音仍在他耳边不断念叨,就连他剑鞘之内的净雪也忍不住开始嗡嗡作响,可薛子白最终也只是缓缓道:

    “若是如此,那彼时的宋姑娘就真成天下第一的剑客了,确实厉害。”

    说完,他还不忘朝对方躬身一拜。

    见状,宋钰微微一愣,以为是自己被对方小瞧了,当即怒道:“薛子白,我没有说笑,我真的会杀了你!”

    薛子白却闭上眼睛不去看满脸怒容的宋钰,开口一字一句道:

    “那你真的很厉害。”

    至此,宋钰无话可说了,只是紧绷着嘴唇别过头去,而那些萦绕在薛子白耳旁的碎碎念叨,也随着争论结束一消而散。

    宋钰不知道,薛子白虽是当今公认的剑道魁首,可想杀他的人,远比怕他的人多得多,若她宋钰真有这个本事能从千万人中脱身而出,直取薛子白的性命,倒也确实配得上薛子白那句恭维。

    二人争论之后没过多久,倦乏的宋钰便又沉沉睡去。

    望着对方的那几缕白发,又见她如此困倦,薛子白若有所思,想来该是天剑宗那《大品天仙诀》的后留结症,不由得摇了摇头,无声哀叹。

    只是没过多久,他的心门便再度无故疼痛起来。无奈,薛子白只得颤抖着手抹去头上的细汗,忍痛盘坐身躯调息。

    这结症是他自小便有的。

    听他那位上阴宫的师父说,这结症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属于“先天不足”,只能靠后天调养。

    而练剑,便是药方。

    “剑能斩十方邪祟,是至刚至阳,你体质阴柔羸弱,练剑便是以刚制柔,以阳和阴。”

    “阴阳调和,刚柔并济,如此一来,徒弟你才方有一线生机啊。”

    就凭师父的这一句话,十六岁的薛子白便练了整整十六年的剑,可直至成了剑道魁首,他这气血时不时逆流的毛病却依旧没痊愈。

    这次蜀阳一战,薛子白以为是自己调息御剑时,不慎走火入魔,这才失手错杀了宋昭,故而权当是自己的过错,这也让他本就羸弱的身体更加不如从前。

    虽然现在他看上去依旧神情自若,其实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一触即崩,更别说之前又同宋钰的争斗了一番。

    现在,薛子白只想快些进城。

    马车外景色晃动,不多时便到了阳郡城下,却并未直奔城门而去,而是转入一小道,停在某侧形似洞口的矮小城门前,只见上方的青砖上,潦草写着三字:

    白獠洞。

    “侯爷,到了。”帘外,御手高声唤道。

    “嘘,小声些。”薛子白应声掀开帘子走出。

    此时的他,又戴好了的青斗笠和白面具,一如往日般,身形似松。

    在他肩头,沉睡的宋钰被束上了手脚,蒙头套着一个黑麻袋,就这么被薛子白扛着。

    望着面前才通一人的狭窄甬道,薛子白神情恍惚。

    瞬间,熟悉的低语再次从耳边响起:

    “喂喂,诸位妖君,这‘白獠’二字是何意啊,嘻嘻嘻……”一个声音煞有其事地问。

    “嗐!‘獠’嘛,就是咬人很凶的狗,‘白獠’,就是咬人很凶的白狗喽,哈哈哈哈……”另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地呼应。

    “娘的,原来到头还是条狗啊,老子还以为这小子真混成侯爷了哩!”

    “怎么?”忽然,薛子白眉目一横,一阵莫名的杀意当即从他内心剧烈涌现。

    “各位做了鬼也不安生,是还想再死一次吗?”

    “哟哟哟,白獠侯,当心气血逆流,急火攻心啊……”那些萦绕在薛子白耳旁的闲言碎语戏谑着,见对方似乎要动真格,说完风凉话便自讨没趣地悻悻消散去。

    但这强烈的杀意,却无辜惊醒了昏睡的宋钰。

    “啊!你这伪君子,要带本姑娘去哪儿?”肩头,宋钰扭动着身躯大喊道,话里透着不言而喻的惊恐,只是薛子白并未回应。

    “白毛狗,往我头上套得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臭!”宋钰继续挣扎着,修长的腿不断在薛子白面前晃荡,扰得对方看不清路。

    终于,被骂得忍无可忍的薛子白开口了:“宋姑娘,怎么说你也算是大家闺秀,怎么说话如此不文雅?”

    “你现在家破人亡无依无靠,宋宗主于我有恩,我受便受其所托,所作一切全是为了隐藏你的踪迹护你周全,以防天剑宗的仇家寻仇。”

    “呸!”宋钰冲薛子白耳朵大声嚷嚷,“我天剑宗最大的仇家,就是你薛子白!”

    “行行行,等回在下府上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早已心力憔悴的薛子白无心争论,“多有得罪,还望担待。”

    而后便一个手刀朝宋钰脖颈轻轻劈下。

    瞬间,薛子白耳边便安静下来。

    这白獠洞后的道路能直通薛子白的府邸,算得上是白獠侯的御用道路。

    放眼整个元武,能有此等殊遇的,唯有两人:一是薛子白,二便是那万人之上的皇帝高易。

    如此一来,这白獠侯似乎是一人之下尊贵地位,但薛子白很清楚,这不过是帝王笼络自己的手段而已。

    “白獠”二字虽是御赐,却也是在时刻提醒薛子白应当注意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而这条名为“白獠洞”的狭长道路,在高易的默许下,更是布满了元武各个势力的眼线。

    他们潜伏在不为人察觉的阴暗角落,默不作声地盯着薛子白,记录他的一举一动,光那些幽幽眼神,就注视了薛子白十六年整,日夜不断。

    整整十六年,薛子白从未在这条路上见过任何人,可今日,却有些不太一样。

    只见那白獠侯御道不远处,竟有一道士拢袖坐在道路中间,堂而皇之地摆起了地摊,左右两侧还立着两幅招牌:

    神机妙算,逢凶化吉。

    那道士模样有些秀气,眉目间有些女儿家的柔情,不仔细看倒真瞧不出是个男儿郎。

    见状,薛子白只当是某个势力安插过来的新探子,就是刚上任,能力差了一点,便不以为意地走上前。

    那道士见有人迎面走开,虽然对方肩上还扛着一位姑娘,那阵仗怎么看都不像好人,却也不退避,反而笑眯眯地望着薛子白,和善开口道:

    “呵呵,公子,来算两卦呗,不准不要钱呐!”

    薛子白权当没听见,擦肩而过。

    见状,那道士扭头望着薛子白的背影,忽而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赶忙起身追上走远的薛子白,神色凝重道:“公子,贫道适才手痒,便替你浅浅卜了一卦,竟是大凶之兆啊!”

    闻言,薛子白却一步也不肯停下,头也不回道:“鬼神之事,在下并无兴趣,告辞。”

    “哎哎,公子别走啊!”见状,那道士连忙跟上脚步,又道:“公子,你我相遇于此便是有缘,贫道可以再给你算个破解之法,价格就便宜点……”

    可对方依旧不肯停下脚步,那道士便有些急了,赶忙改口道:“免费!公子,贫道再免费给你算一卦!”

    见薛子白一句话也不说,一副全然不关心的模样,那道士便止住了脚,忽然悠悠吟道:“少时白发与剑同,不知十六春秋,凭天命,斩真龙。老来……”

    那道士还没说完,薛子白便立住了脚,扭头看向身后,面具下的眼中竟有些诧异。

    见状,以为算准了的道士便住了口,脸上浮现出得意洋洋的笑容,拢袖朝对方躬身一拜,道:

    “公子,贫道姓刘,名叫延晦,是位云游四海的山野道人,您若是现在再想要破解之法,那可就得收费了。”

    闻言,薛子白却一动不动,只是望着刘延晦好一会儿,最后竟然转身走了。

    “哎哎,公子……”刘延晦无奈招手,试图挽留。

    他好一番欲擒故纵后,本以为这买卖已是手到擒来,却不想是这个结果,只得无奈挠挠头,喃喃自语道:

    “没道理啊……难不成真是自个儿算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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