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人心
杨二郎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咧开嘴露出那口又脏又黄的烂牙，一股恶臭也随之而来。
只见他笑呵呵地看向姜荣，道：“恩人，咱不是人，也不是妖，是仙哩！”
听那语气，仿佛在告诉姜荣这辈子能见到本仙家，算是你小子修了八辈子福气，来着了，相当得意。
可姜荣看了眼蓬头垢面的杨二郎，便不由得叹了口气，扭过头去转身要走，“我真的要走了，你疯病若是再犯了，可别找我。”
“哎！恩人留步，咱可没疯，咱真是仙人。”杨二郎见姜荣不信，便有些急了，赶忙凑上跟前证明道：“恩人，你可瞧仔细了。”
说罢，杨二郎将食指放进嘴里咬破，随即将血流如注的指头往眉心上点去，那眉心处便多了一抹长长的血迹。
接着，那杨二郎又闭起双目，手中掐诀，嘴里不断念叨着法咒心经，便见眉心处那抹长长血迹竟然缓缓展开，如同生出一只眼睛般。
“诶！”第一次见这种法门的姜荣不由得张大了嘴，心想这杨二郎莫非真是神仙不成。
可下一刻，那生于眉心的第三只眼才睁开一半就不动了，只是微眯着，那眼神也好似见了女人的登徒子般，猥琐至极。
“呵呵……”杨二郎见状，只得挠挠头，一副捉襟见肘的模样，羞涩道：“这个神通太久没使过，有些生疏了，莫要见怪啊……”
虽然已经见识过了杨二郎的神通，可姜荣看见杨二郎那副穷酸模样，还是不由得嫌弃。
哪有神仙长这样的啊！
“你当真是神仙？”依旧有些怀疑的姜荣试探着问。
“千真万确啊，恩人。”杨二郎点头如捣蒜般。
“那你是哪路神仙啊？”姜荣又问。
“嘿嘿。”杨二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指庙内供奉的那座神像，“实不相瞒，咱就是这清源妙道真君。”
“不对呀！”姜荣见一时半会走不掉，索性坐下身来，皱着眉头细细盘问道：“我师父说，这清源妙道真君是个玉面郎君，嫉恶如仇，你和他是半点不沾边啊。”
那杨二郎听罢，也只是讪讪地笑着，“嗐，风水都得轮流转，何况是咱呢，潇洒过就行啦，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姜荣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这些话对如今的清源妙道真君而言是多么大的打击。神仙强大源于信徒的虔诚和香火的传承，没了这些，便只是个挂了名的小仙，仅此而已。
那三教祖师为何能长兴？那九霄灵主和十殿阎罗为何能各执一方？说白了便是天下人都记着他，供着他，想着他，道徒千万，后继有人，如此一来他们便有了香火和传承的衣钵，自身那修了千万年的大道便不会消去，方可称为与天地同寿。
而现今的清源妙道真君，便是既没有香火，也找不到传承衣钵的后人，便是那挂了名的神仙，眼瞅着就要断绝了，惨的得，故而变得如此落魄。
可姜荣不明白这些，依旧是自顾自地问道：“那你缠着我到底想干嘛？”
“嘿嘿。”见姜荣问到点子上，杨二郎便笑呵呵道：“不为别的，咱希望你能帮帮咱，把这庙里收拾收拾，顺带再给那神像擦一擦，要是你能找来一柱香点上，那咱就太谢谢您啦。”
怕姜荣不同意，杨二郎又继续说道：“放心，咱不会让恩人白出力。”
说罢，杨二郎指了指眉心那半眯着的眼睛，道：“瞧见咱这天眼没？要是事办成了，这开天眼的神通，咱就教给你，如何？”
杨二郎这心里算得明白，这姜荣是妖祖转世，妖修一介，虽说仙家自视清高，同一切妖修不对付，可他自己都快死了，那还顾得上这些高风亮节。再来这妖祖给咱打扫庙宇，咱面子上也说得过去，再说句不好听的，以他杨二郎现在的身份和处境，还有些攀高枝的意味。
其实这清源妙道真君还有另一门打算，他让姜荣上香，便是琢磨着让姜荣继承自己的衣钵，收了他做自己的传道人。再这姜荣的资质，自然不是什么剑仙胚子福地圣女能比得上的，收他做传人虽说有些离经叛道，可这姜荣乃是妖祖，此事若真成了，那北地的几千几万的妖修，都得算在他清源妙道真君的名下。
到时候，谁还会为香火发愁？
尽管姜荣的命格极硬，身上背负的因果又极重，一不小心就得落个万劫不复，可他杨二郎已是被逼上了绝路，不得不出这险招。
兔子急了还得咬人，何况他还是个神仙？再说了，照姜荣这人畜无害的心性，走到哪儿不是当香饽饽被吃掉，便宜其他人不如便宜自个。
若是玉帝追究起来，大不了就反了。反正他杨二郎几百年前就反过一次，也不差这一回。
杨二郎心里的算盘打得叮当响，哪曾想姜荣听完他的话，便直接摇了摇头。
见状，震惊的杨二郎不由得张大了嘴，“恩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开天眼的神通一旦练成，便可破除一切虚妄，知晓天地万物，任何邪祟皆无处遁形。从古至今，多少修士想要学这神通都没有门路，当年就连他自己学时，也是下了不少功夫，吃尽苦头才学成的。
而今，打死他都想不到，这白送给绝学都没送出去。古往今来能拒绝这门神通的，他姜荣算是头一个。
“恩人，你要不再想想？”不死心的杨二郎耷拉着眉毛乞求着，“咱这天眼，可是连玉皇大帝也没有！”
“连那玉皇大帝也没有哦！”
杨二郎生怕姜荣没听清楚，便又多说了一遍。此刻他恨不得跪在地上，求着姜荣去学。
可姜荣依旧是摇了摇头，“你那天眼看上去懒懒散散地，又长在眉心，怪异得很，我要是学了再来用，开出第三只眼在眉心，不更像妖修啦？不成，不成……”
“这……”一时间，杨二郎被姜荣的话怼得哑口无言。
这算什么理由？嫌弃咱这神通长得丑看不上？可咱这神通厉害啊！
“恩人……”杨二郎还想开口劝姜荣再想想，可姜荣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忧虑，便道：“行啦行啦，不就是打扫庙宇，上柱清香的事，举手之劳而已，用不着你给我什么好处。”
“你是仙，我是妖。你见了我，没一掌把我劈死，反倒还给我吃鱼，又放我一条生路，我已经很谢谢你了，这点小忙自然要帮的。”
听了这话，那杨二郎便忽然微微一愣，而后不由得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姜荣看着疯疯癫癫的杨二郎问。
杨二郎看向姜荣，却也只摆摆手，笑而不语，而后便又恭敬行了一番礼，道：“那就有劳恩人了。”
说罢，杨二郎便走出庙宇，却是一脸苦涩的笑，喃喃自语道：“小人心度君子腹，小，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