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传道人
“恩人!咱又回来啦!”
清源妙道真君的庙宇内,姜荣正打扫着神像,却听见门外传来杨二郎的声音。待他扭过头看去,便见杨二郎手里捧着一堆香火之物,只是身上的衣物更加破烂了,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
由此,姜荣不由得皱起眉头,道:“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杨二郎却是摇摇头,一脸无所谓,嘿嘿笑道:“无妨,去街上讨了些香烛而已。”
“讨?”姜荣看着杨二郎鼻青脸肿的模样,一脸怀疑,“你莫不是又去人家店铺闹事,趁机偷来的?”
听罢,杨二郎只是挠挠头,讪讪道:“嗐,落魄神仙不如狗嘛。”。
随即,他又把讨来的东西一并给了姜荣,脸上的不正经也忽然变得诚恳,认真道:“恩人,咱可就全靠你了。”
姜荣接过那堆烛香放在一旁,转过身去一边继续打扫神像,一边又漫不经心地问道:“杨二郎,你怎么不直接向蜀阳人道明自己的身份,非得干这种偷鸡摸狗,惹人嫌弃的事啊?”
杨二郎听完话,似乎是被姜荣说中了难处,一脸苦涩,犹豫了好久才缓缓道:“说了又能怎么办,求着人家来这庙里给咱烧香上供?咱这是拜神,又不是逛窑子,心不诚,一样没用。”
“说到底,还是咱不灵了,比不过西天的那群活佛。”
姜荣听后,便又问:“那你怎么不换个地方当神仙?”
“这哪能啊!”杨二郎似乎被姜荣挑开了话匣,指着庙门外的如画风景,道:“你看这蜀阳的山,你看这蜀阳的水,多俊!多美啊!这是咱飞升的福地,咱也是这方的神仙,离开这儿,咱舍不得。”
“咱不仅不愿离开,咱还想护着它哩!”杨二郎托着下巴坐在门槛上,眼中映着蜀阳的山水秀色,一脸惬意,喃喃道:“恩人,你不知道,咱还未成仙时,便在此地遇上一人。”
“男的女的?”姜荣一边忙着手上的活,一边提问,两边都不耽误。
“女的,顶好的女子。”杨二郎歪过脑袋看向姜荣,脸上挂着灰头土脸的笑意,“说起来,她也算是咱的恩人。”
“当时咱正值破境的关头,还是那女子送了咱一机缘,不然,咱可过不了那最后一关,也成不了仙。”
“过关?”姜荣听到这,便多问了一句,“过什么关?”
“自然是情关咯。”杨二郎说着,眼中的山水便多了一丝柔情,“咱答应了她,只要咱道行不消,便要一直护着这蜀阳。”
听完这话,身后姜荣便冷不丁道:“原来神仙也有这么多事啊,我还以为快活的很。”
“呵,神仙的事多着哩!”杨二郎看向姜荣笑了笑,又道:“说起来,几百年前咱还同你打过一架呢!”
“啊?”听了这话的姜荣停下了手中的活,一脸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我?”
“对啊!”杨二郎又是点头笑了笑,一脸神秘,“不过你当时可不长成现在这模样,记不得咱也很正常,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哦,对了。”说罢,杨二郎似乎想起了什么事,赶忙又从那身破衣下小心翼翼取出一柄桃木剑,“恩人,这个东西我帮你拿回来了,给你。”
说完,杨二郎便起身将这剑归还给了姜荣。虽然他嘴上说是拿的,但姜荣猜这多半该是他偷来的。
望着手中这柄桃木剑,姜荣不由得叹了口气,耷拉着眼眉,随即便撇下木剑,转身道:“这剑我不要了,你若是喜欢就拿去吧。”
“哎!”杨二郎见姜荣要扔掉这木剑,便心疼地接住了,问:“为何啊?”
“当初我想学剑,因为只有剑才能杀妖,才能为师父报仇。”姜荣喃喃说着,声音也越来越小,“可是……”
“可是你没想到,自己就是妖,更是那害死师父的元凶,索性扔了这剑,省得糟心,图个清静,是不是?”杨二郎接过话道。
姜荣听完,只是沉默着,不知如何应答。杨二郎见状,便看了看手中的桃木剑,道:“桃木知春风,秀骨孕其中。”
被杨二郎这么一提,姜荣一下便想了起来,忙看向杨二郎问:“你怎么知道这句小诗?”
杨二郎只是笑而不语,又摇头晃脑道出下三句:“内有乾坤辟,大道各不同。心念乱心海,书剑作轻舟。行过万重山,方觉天地从。”
“这……什么意思?”姜荣挠挠头,满脸写着疑惑。
他在青阳宫只学了怎么写字,最多最多也只到读通文章的地步,可要是品意,那姜荣确实不会。
“这剑,是你师父送你的?”杨二郎不急于回答,而是先问道。
姜荣思索了一会儿,道:“想来应该是师父送的。”
听完,杨二郎也只是满脸堆笑,心里却盘算着怎么圆过去,只因为这诗的后三句,全是他自己胡乱编的。
那日在客栈里见到这木剑,他便隐隐窥得这木剑上被神识藏起来的小诗,碍于神识,他也只窥得开头那一句小诗。
他知道这是神兵不假,但出自谁的手,杨二郎也不知道。他坐镇蜀阳几百年,没见过这等神识,凭现在的境界,也只能推算出这木剑是青城山上的那尊大桃树化成的,至于那桃树的来历,杨二郎便算不出来了。
不过想来,这诗和剑,都该出自于一人之手。
杨二郎胡诌全诗,为的是希望姜荣振作起来,要是他焉了吧唧的,还怎么当自己的传道人,怎么振兴自己的道门?
如此一来,倒不如让自己先解了这心结。
由此,杨二郎便拍了拍姜荣的肩头,开口道:“恩人,你想想看,若是你师父还在,该怎样劝你?”
姜荣听罢,迟疑道:“他应该会让我把这诗抄个几百遍吧。”
“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若是不见,再抄百遍。”听罢,杨二郎不由得点头,“有道理。”
“那依你这神仙的看法,我该怎么办?”姜荣看向杨二郎问,却不知正中杨二郎下怀。
只见杨二郎收起了脸上的嬉皮笑脸,道:“那想学剑杀妖的人是你,无奈成妖的人也是你,由此,你便没了头绪,心中方寸大乱,是不是?”
姜荣听罢,乖乖点头,显然是被说中了。
见状,杨二郎便又道:“你师父把这剑赠与你,想来该是料定你会遭此心结,遂留下了诗篇指引。依我看,这诗中的道理已经很明白了,只管同书剑作伴便可,走出去这方天地后,你才知道天地如此宽大从容,自然不必拘泥于心中那点小道心结。”
“一句话,遇事不决,只管仗剑行书。”杨二郎顿了顿,生怕讲不明白,又道:“千秋大道,尽在书剑中。这世间自有你的道路,不消多想,安心走便是了。”
说罢,杨二郎看向姜荣,眼光意味深长,“恩人,如何?”
姜荣思索着,而后便回应道:“那……你能教我练剑么?”
杨二郎见时机成熟,便道:“实不相瞒,咱现在虽是个落魄神仙,但教你剑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又提条件……”姜荣皱了皱眉头,“你说吧,我听着呢。”
“嘿嘿。”得手的杨二郎咧嘴笑起,“我要你继承我的衣钵,做我的传道人,如何?”
“啊……”听完杨二郎的话,姜荣便犹豫了,“这算不算背叛道门,欺师灭祖啊?”
“怎么会呢!”杨二郎头摇得像只拨浪鼓,“再说了,咱和你家道祖熟得很,这顶多算借他的徒子徒孙用用,犯不上什么大忌。”
姜荣见杨二郎这么说,心里也不由得盘算起来,而后道:“要我当你的传道人也行,不过我也得提条件。”
显然,杨二郎也没料到姜荣会来这么一出。照理说神仙传承道行乃是莫大的机缘,像他这样倒贴还得附上条件更是绝无仅有的,可姜荣不但不领情,还提上条件了,这算哪门子的事?
可事已至此,退无可退的杨二郎只得点点头应下,“说吧,能做到咱肯定做。”
于是姜荣便直言道:“我是师兄替我挡下一剑,生死未卜,我想让你救他。”
“哦,原来是这件事啊。”杨二郎点点头,“既然恩人开口了,别说救他,他就算死了,咱也把他从地府给拉回来。”
倒不是他杨二郎夸下海口糊弄人,只是这陈拾命早早便继承了那雷祖的衣钵,就算他不出手救人,那震元子自己也会出手。于是这清源妙道真君才敢接下这话。
有了杨二郎这句话,姜荣便满足了,随即看向杨二郎,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杨二郎却只是伸出三指,故作玄虚道:“恩人,咱现在落魄得紧,一切从简。你只管在那神像前插上三柱清香,而后再磕五个响头便可。”
姜荣听罢,随即便照杨二郎的吩咐跪坐在神像前,取出火折点好三根香,端庄地插了上去。
姜荣身后,杨二郎便已经坐定,双目缓缓闭上,眉心处的天眼再度开启,隐隐有华光萦绕在旁,紫气东来。
下一刻,姜荣在神像前叩响第一头。
此刻杨二郎的神灵已然脱离肉身,同那清源妙道真君像合为一体,正在心海注视着眼前的姜荣。
当姜荣叩响第三头时,那清源妙道真君正准备将自己的部分神识注入姜荣体内,却见姜荣的左腿,隐隐有些古怪。
“嗯?”清源妙道真君暗自嘀咕着,当即催动神识朝姜荣的左腿飘去,打算一探究竟。
下一刻,一个厚重低成的嗓音便在清源妙道真君的心海中响起:
“哪儿来的落魄神仙,也敢挖我看上的人,撬我的墙角?”
这清源妙道真君还未明白,刹那间,一道剑光裹挟着风雷,迎头劈下,硬生生将他的心海斩开,海水分做两半。
咚——!
五个响头磕完,姜荣站起身来打量了自己一圈,发现没什么变化,便嘀咕着:“原来也就这样啊。”
可他刚转过头去,却见身后的杨二郎此刻正汗流浃背,面如寒霜。
“喂,发生什么事了?”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情的姜荣,挠挠头问。
杨二郎却是一声苦笑,望着庙宇里的那尊清源妙道真君像,喃喃道:“看来是让人捷足先登了啊。”
语毕,那神像竟然无缘无故地裂开,轰然倒下,吓得姜荣退出好几步。
“喂,这,这……”姜荣指了指地上了破烂神像,支支吾吾道:“这和我没关系吧。”
那杨二郎依旧是一脸苦涩,思索几分后,缓缓道:“无妨,恩人莫要放在心上,只不过是咱突然不想收你当咱的传道人了。”
“啊!”姜荣听罢大惊失色,忙问:“那你说要救我师兄的事,还算数不?”
“神仙说话,自然算数。”杨二郎道,“不过既然你不是咱的传道人了,又有求于咱,便是托咱办事,由此,你得答应咱一个条件。”
“你这人……”姜荣抿着嘴唇,却是有怒不敢言,最后只得憋出一句:“说吧,我听着。”
“放心,此事不难办。”杨二郎一边说着,一遍朝姜荣露出手臂,“咱要你在咱的手上写字,不多,唯两字而已。”
“写字?”姜荣皱起眉头,不知道杨二郎又是要闹哪出。“写什么字?”
杨二郎听罢,一字一句道:
“风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