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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故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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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哭了一晚的宋钰早起梳妆时,望着镜中眼皮肿胀的自己,便哭丧起脸,叹气道:“宋钰啊宋钰,人家又不喜欢你,你何必自讨苦吃呢。”

    说罢宋钰便伸手摸摸眼皮,不由得心疼起来,“这得花多少胭脂水粉才遮得住啊。”

    可话虽如此,宋钰还是决定去看看姜荣。

    姑娘就是这样,说的话有时信得,有时又信不得,心思更是如此,有时猜得,有时又猜不得。

    用宋钰自己的话讲,便是那人是自己喊来的,又是天剑宗至交之人的弟子,想起自己昨天的回复多少有点意气用事的成分,不合情分也不合礼节,就像姜荣说的,教不了天剑宗的剑,教些大家的剑还是可以的。

    正因如此,宋钰遂换上更加贴身的青衣推开闺房,迈出一只脚,却忽然停住。

    只见宋钰站定,皱起眉头环伺整座园林,手掌用力张开,闺房中那柄挂在墙上的三尺青锋微微颤动,随即跃出剑鞘,飞至宋钰手中。

    此番举动并非宋钰心血来潮,而是她察觉到,在这园林中,藏有一丝极为精炼的,不易被发现的陌生剑意,若非此刻她全神贯注,下一刻恐怕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场也说不准。

    宋钰虽然依旧眉头紧皱,可手中有了剑,管他是谁来,她心里便都有了三分把握,随即就负手走进园林,喊道:

    “小女宋钰,天剑宗宋昭之女,敢问是哪位剑修前辈来此间,若有冒犯,还望明示。”

    宋钰说着,身下脚步也跟着缓缓挪动,丹田中已经运起真气积攒于剑身,蓄势待发。

    忽然间,宋钰猛然转头看向那株梨树,眼神凛冽,下一刻便是剑光闪过,一道剑气破空而去,穿过树身却不见痕迹。

    随即,便见整株梨树被宋钰干净利落地一分为二倒在左右,那满树梨花也跟着簌簌落下,独留一地残香。

    宋钰看着那棵被劈开的梨花树,心里的疑惑仍是不解,一边警惕着缓缓走近,一边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方才我明明斩中了……”

    她越是靠近那梨树,那丝陌生的剑意便越发强烈,直到一脚踏出后,只听得身下传来“咔嚓”一声,那剑意便突然消失不见了。

    “嗯?”迷惑的宋钰低头望去,只见踩断了一根梨树枝。

    宋钰把脚挪开,便看见了地上那个被踩坏的“风”字,旁边还跟着一个“雷”字。

    望着这“风雷”二字,宋钰忍不住细细查看,很快便发现先前那剑意,就是这“风雷”二字透出来的,如今风字被毁,那雷字也跟着没了剑意。

    “以剑为笔,力透纸背……”

    宋钰喃喃自语,随即放眼望去,发现不止“风雷”二字,这地上不知何时满满的全是字迹。

    随即她便俯下身子,有些好奇地观摩起这些字来。

    她发现这写字人的书法龙飞凤舞,潦草至极,依稀可认,和名流大家的狂草是半点不沾边,也不似文人墨客的醉帖,倒像是自成一体的野路子,看得宋钰本就肿胀的眼睛更疼了。

    宋钰看不明白也欣赏不来,便将这些字连着念了一遍,企图找出写字人残留的线索,却发现这些字既不成诗,也不成词,甚至连“桂花糕”这类莫名其妙的词语也出现在这里,连串成一句通顺的句子都有些难,似乎是小孩儿随意写起的无心之举,可那横竖撇捺里却道道有妙处,字字词词各有各的玄机,很快宋钰便陷进去了。

    她越是观摩,眉头便越是紧锁,只因为这字中所蕴含的剑道真意,不亚于她那日在城头观摩薛子白的那一招玉龙寒。

    甚至远在玉龙寒之上。

    “书剑同意,皆当形如风,势若雷,成之,则可书行墨池,剑纵四海,快意天下……”悟性极高的宋钰不禁频频点头,“前辈实在是潇洒至极,佩服。”

    “小姐,这是怎么啦,你没伤着吧?”

    听到梨树倒下的巨大动静,不少丫鬟和家丁都跑到了宋钰厢房,神色紧张,却看见自家小主正杵剑俯首在地,不知道在干嘛。

    宋钰没有理会那些杂役,只是盯着那“桂花糕”二字思索良久,随即豁然开朗,起身转头看向家仆们,问道:“那姜道长在哪儿,带我去见他?”

    听了宋钰的话,其中一个丫鬟便站出来,道:“今早姜道长和陈道长出去了,说是去买修道观用的材料。”

    得到回复,宋钰二话没说,纵身而起飞出院墙,独留下满地狼藉给杂役们收拾。

    ————

    京城天街上,人满为患,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却景象,不同于往日的人声鼎沸,此时竟是万人空巷,个个都踮起脚伸长脖颈,摩肩接踵地往前走,似乎在观望什么。

    爱凑热闹的陈拾命也跟着踮起脚尖,可惜什么也没看见。

    “师兄,咱们快走吧。”身后传来姜荣的提醒,“一会儿人多了就走不掉了。”

    “嗐,急啥?”陈拾命皱起眉头,似有些不乐意。

    他本愿是不想带姜荣出来的,可是这个师弟太不消停了,陈拾命怕把姜荣留在天剑宗指不定会和那宋钰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不得已才让他跟着一块儿出来。

    毕竟就算出什么幺蛾子,有自己在身边兜着,陈拾命放心些。

    陈拾命话刚说完,下一刻人潮便涌动起来。

    姜荣与陈拾命二人挤不过,便退至街边。陈拾命望着人潮,不由得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今天是什么怎么啦,这么多人。”

    “嘿嘿,道长不知道了吧。”一旁的货郎接过话茬,眉飞色舞道:“今天是元武国的上阴节,热闹着呢!”

    “元武国的上阴节?”陈拾命听完这话,挠挠头一脸不解,“这元武国的节日,咱们蜀阳凑什么热闹啊?”

    那货郎却是摇头,道:“嗐,我就一个卖货的,哪知道这些。”

    “反正只知道过节人就多,人多咱的货就卖得出去。”

    说罢,那货郎又神神秘秘道:“不过我听说,因为咱们是第一次举办上阴节,那上阴宫的圣女特意来了蜀阳巡游呢。”

    “上阴宫圣女?”听到这话,姜荣和陈拾命不禁面面相觑。

    却听见那货郎继续说道:“据说那上阴宫圣女貌若天仙,美艳无比,正因如此,才会吸引来这么多人,只为一睹圣女芳容哩!”

    说话间,货郎店铺前便又来个买货的,由此那货郎才打住了嘴,转头去同那人攀谈起来。

    姜荣歪着脑袋听那货郎同客人的谈话,却一个字也听不明白,想来两人大概说的都是元武的方言。

    听了货郎的话,陈拾命看向人群,确实发现几乎都是男人,不由得叹口气,道:“这哪里是看圣女啊,分明是看花魁差不多嘛。”

    被陈拾命的话一点,对什么都好奇的姜荣便歪着头问:“师兄,啥是花魁啊?”

    “啧!这个嘛……”陈拾命撇撇嘴,发现这个词不太好解释,便含糊道:“就是……各方面都很厉害的女子”

    “很厉害的女子……”若有所思的姜荣点点头,又问:“师兄,那你说宋姑娘能算是花魁吗?”

    “咦!”听了姜荣这话,陈拾命便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误人子弟,生怕姜荣又口无遮拦地说了出去,便提醒他道:“到时候回天剑宗见了宋姑娘,你小子可不能这么说话,听见没?”

    由此,虽然姜荣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可还是应了声,而后乖乖闭上嘴不说话了。只是陈拾命刚说完,二人便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高呼:

    “圣女到!”

    瞬间,地面剧烈震动,预感到不妙的陈拾命立刻拉着姜荣躲进身后的酒楼内,下一刻,果然有无数人从四面八方涌出,将两人先前站着的位置填的满满当当,若非陈拾命走得早,此刻怕早就成了肉泥。

    远处,一阵悠扬笙乐传来,吹得是二人全然没听过的元武乐曲。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开道的兵马率先进入众人视野,随后便是穿着红袍的仪仗,手里高举着红牌,写的是“山川迥异,风月同天”一句,而后便是穿着锦衣的乐师坐在大轿抚琴而过,再后面,那尊四面通透的鎏金辇轿上端坐着的红衣姑娘,便是上阴宫圣女。

    姜荣望着,轻纱掩面的红衣姑娘,总觉得似曾相识。那红衣圣女坐于轿上,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的一片,看得眼花,便撅起嘴小声呢喃一句:“这薛子白当真可恶,走到哪儿都有他的影子。”

    “小主,你就别抱怨啦。”辇轿下的女婢一边走着,一边愁眉苦脸地捶打着大腿,“颦儿的腿都快陪你走断啦!”

    那圣女望着轿下的女婢,便又小声心疼道:“那要不我叫他们停一停?”

    轿下婢女摇摇头,有些无奈地嬉笑着回应道:“嘿嘿,谢谢小主,那倒不用,颦儿没那么娇气。”

    圣女听了这话便不再过问,她知道其实颦儿是怕那上阴宫的观主知道此事后为难她。

    可那婢女刚说完,整个队伍却突然停住了。顿时,人群便沸腾起来,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嗯?”心生疑惑的颦儿昂起小脸望向自家主子,却见圣女也正不知所措地望着自己。

    没过多久,前面开道的兵马便跑了回来,停在圣女辇轿前,一脸愧疚道:“圣女,前面道路有个疯乞丐躺在路中间,赶也赶不走。”

    听了这话,轿上轿下的主仆二人不禁相视一笑,正随了她们的心意,便轻声道:“无妨,你们慢慢赶他,不着急。”

    领了命令的官兵随即便奔赴前去。

    酒楼内的姜荣见仪仗队伍停了,便转头看向陈拾命,道:“师兄,趁着现在,咱们先去把正事办了吧。”

    又蹦又跳的陈拾命踮起脚尖,张望半天也没见到那圣女真容,只得一脸惆怅地落下脚来,点点头:“走吧,走吧……”

    说完二人便出了酒楼,刚走没几步便,姜荣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哀嚎声:

    “啊……快逃命去,快逃命去……”

    顿感不妙的姜荣连忙撇下陈拾命向前跑去,果然看见那日客栈中的疯乞丐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唯一不同的是,这次驱赶他的人是开道的官兵们。

    那官兵围着这疯乞丐,又是打又是骂,把这乞丐捶得是头破血流,可这疯乞丐硬是纹丝不动,顶多嘴里叫喊两句疼,而后便又是疯言疯语,说什么“逃命,快走”之类的胡话。

    那领了圣女命令的官兵回来后,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随即姜荣便见那些官兵拔出腰间钢刀来,可那疯乞丐依旧是躺在地上大字展开,根本没带怕的。

    姜荣知道,这官兵手里的刀可不是客栈伙计手中的棒子,一刀下去人说没就没了。

    就在那官兵举刀要砍下时,姜荣正准备出去救下疯乞丐,突然出现的陈拾命终于是拉住了他。

    “师兄,你干什么?!”姜荣瞪大眼睛看向陈拾命,“那人要死啦!”

    可陈拾命却黑着脸,不由分说拦腰把姜荣抱起扛在肩上,道:

    “师弟,上次是在客栈,师兄没拦住你,你救他顶多丢点脸面,这次可是在元武国的圣女轿前,师兄再不拦住你,你丢得可就不是脸面了,保不齐你也得把命搭进去。”

    “师兄,他要死了!”姜荣红着眼看向疯乞丐,随即疯狂扭动着身躯,“他要死了!”

    “死了就死了!”陈拾命忽然喊道,手中的力道也更大了些,“已经救过他了,是他自己不惜命。”

    听了这话,姜荣立刻不动了,任凭陈拾命将自己抗走。身下,陈拾命也只是扛着姜荣低着脑袋,避开周围行人的眼神,喃喃道:“师弟,你也别说师兄无情,师兄没什么本事,顾不得别人,就希望咱俩平平安安的,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

    话刚说完,两人便缓缓走远。那疯乞丐要被杀死,众人竟也只是伸长脖子议论着。

    就在钢刀要落到乞丐身上时,那执刀的官兵忽然听见有人高呵一声:“慢着!”,随即便见一石子儿飞来击向那柄钢刀。

    下一刻,钢刀竟被击打成碎片,散落一地。

    由此,看热闹的众人瞬间雅雀无声,和那官兵一同望向前方。

    只见一身着破败盔甲,肩上背着两捆麻绳,腰间挂着一大坠玉牌的长发男子正立于仪仗队伍前,脸上胡子邋遢,眼眶凹陷,明显是劳顿所至。

    那人纵使是这般狼狈不堪,依旧有人认出他来,不由得惊呼:“是宋宗主回来了!”

    “宋昭?听说他不是死在北地了吗?”

    “对呀,听说那薛子白还报丧来着……你们看,他身后还拖着一口好大的棺材哩。”

    “当初领着一队天剑宗弟子出去,今儿个就他一个回来……”

    ……

    人们窃窃私语着,所谓人言可畏,那宋昭见多了,听多了,便觉不多如此,只是走向那群官兵,道:“蜀阳的兵没有杀蜀阳百姓的道理。”

    随即,满脸沧桑的宋昭俯下身子,他刚一靠近,一身的汗臭味便让那群官兵皱眉捂鼻。宋昭没有言语,只是一把便将那疯乞丐拽起,接着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道:

    “你过来,帮我把这棺材推回去。”

    那群官兵四目相望,微微一愣,不知道宋昭说得是谁,却见那疯乞丐依然是顶着流血的脑袋,一声不吭地便跟了过去。

    “准备!”宋昭将麻绳负在肩上,随即俯下身子。

    “一!二!三!”

    “一!二!三!”

    宋昭一边喊着号子,一边大大迈出脚下的步子,身后的疯乞丐也用力推着,任由巨大的沉重棺材在地上摩擦出白色的痕迹。

    两人就这么往前走着,可这回天剑宗的方向,似乎与圣女巡游的方向冲突了,无奈那开道的官兵只得腆着笑脸,屏住呼吸走到宋昭面前,道:“宋宗主,今天是上阴节圣女巡游的日子,您看能不能让我们先走啊?”

    大汗淋漓的宋昭一声不吭,只管喊着号子低头走路,那官兵受不了,当即转过头去猛吸一口气才又转过头来,厚着脸皮看向宋昭。

    这次宋昭说话了,唯有两字:“让开。”

    那官兵听了这话,不敢得罪宋昭,只得又驾马去请示圣女。

    “宋昭……”轿上的圣女听罢,眼睛左右灵动着,随即吩咐道:“给他让道。”

    “让行!”

    一声高呵从后方传来,随即前方的仪仗立刻左右避开,让出中间大道由宋昭通行。

    就这样,那宋昭在前面拉棺材,疯乞丐在后面推棺材,至于棺材里装的是什么,两边的行人似乎心里都有数,却谁也不说出来。

    轿上圣女看着缓慢前行的宋昭,不顾那女婢颦儿的劝阻,毅然走下大轿跑到棺材后面,跟着宋昭的号子发力推棺。

    婢女颦儿见自家主子这般,虽说自己同这宋昭非亲非故,也只好上前帮忙。周围看客见圣女下轿帮忙,这才想起来也该帮一手,于是便一窝蜂涌上来推着棺材。

    见到此情此前,宋昭依旧就低头拉着麻绳赶路,嘴里却不再喊着号子,而是喃喃道:

    “回家了,咱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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