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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疯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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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咱们都走几天了,怎么还没到啊?”姜荣杵着手中竹杖,气喘吁吁道。

    他记得自己起先在山上时,夜里只需爬上自在峰,而后稍稍垫脚,便可看见蜀阳京城灯火通明的繁华夜景,隐隐约约还能听见笙乐妙音。若是赶上吹南风,姜荣动动鼻子便可嗅见风里的各类香气,便觉得这蜀阳京城离青阳宫近得很,如今亲自走一趟才知道是这般遥远。

    “快了快了。”陈拾命见姜荣走不动了,便也歇了脚步靠坐在林中野树边,伸手擦了擦头上的汗,随即取下腰间装水的葫芦递给姜荣。

    姜荣也不客气,便接过了陈拾命的葫芦,一饮而尽,随即脸上的愁容便散去了,一脸舒坦道:“呵!畅快了。”

    “你小子别都喝完了,给我留点啊!”

    陈拾命将葫芦从姜荣手中夺下,晃了晃听见里面还有水声,便抿了一小口润润唇喉,随即将葫芦放回腰间,心满意足道:

    “这京城离咱们青阳宫本来就远,就算骑马也得有两天的路程,师哥我带你走得还是近道,平日里偷偷下山只需要一天便可走个来回,若不是此次带着行囊早到了,你就别抱怨了。”

    “我估计啊,最多还有半天的路程,咱们要是抓紧点,中午就可以在京城过晌午了。”说着陈拾命便不由得舔了舔嘴唇,扭头看向身旁的姜荣,笑道:“师弟,你吃过烧鸡没?”

    “烧鸡?”姜荣歪着脑袋,脸上呆呆傻傻的神情像张白纸,“那是什么?难不成比桂花糕还好吗?”

    “嗐,比桂花糕好多啦!”陈拾命听罢摇摇头,随即便站起身来,继续向前走去,“除了烧鸡,还有烤鸭,水煮鱼,卤肉……那京城可是个天上人家,有一大堆好东西,说都说不过来。”

    陈拾命越说越有劲儿,脚下的步伐便不由得加快,姜荣也越听越来劲,跟在陈拾命身后兴奋追问道:“师哥,还有呢还有呢?”

    “还有各种各样的糕点和糖霜果,还有五颜六色的绸缎,还有——”说着,陈拾命突然一脸坏笑,“师弟,你见过姑娘吗?”

    “姑娘?”姜荣皱了皱眉头,“姑娘有什么好的。”

    “咦!”听了姜荣的话,陈拾命不由得摆手,脸上全然是一副对牛弹琴的不屑神情,道:“你不懂,姑娘才是这世间最好!”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啧啧……简直妙极啦。”说罢,一脸回味的陈拾命便不再多言,只是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道:“等你进了城就知道了。”

    而后,陈拾命嘴上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一边迈开步子,晃晃悠悠朝前赶路。身后的姜荣却瞪着眼睛看着陈拾命远去的背影,依旧是一脸呆相。

    他虽不懂陈拾命的意思,可此刻的他也向往着蜀阳的京城,便站起身来,腿上也有了劲朝陈拾命赶去。没到中午,二人便走出了山林,终于到了蜀阳京城外。

    见到了城门,陈拾命便意味深长地看向一旁的姜荣,得意道:“师弟,走起!”

    说罢,陈拾命便拉着姜荣的手进了城,同时嘴里还提醒道:“这凡尘迷人眼,师弟又是第一次下山,可得留心……”

    没等到陈拾命话说完,蜀阳京城内的繁华光景便映入眼里,可姜荣见了却直皱眉头,眼神里没有一点兴趣,甚至有些失落。

    “师兄,这便是你说的天上人间?”

    陈拾命挠挠头,似乎也有些弄不明白,龇牙咧嘴道:“地方确实没错,可为什么……难不成今天是蜀阳国的什么特殊节日?”

    二人面面相觑,一问一答也没谈论出结果,只因这蜀阳京城确实古怪。

    虽然热闹繁华依旧,但放眼望去,远处的亭台阁楼上挂着白旗,路边买的也是白布白马,就连路上行人也全是头戴青斗笠,身穿白素衣的装扮,唯独这两位师兄弟穿着一身玄色道服,好似鹤立鸡群,引来不少人的注目打量,他们看二人的眼神里,多多少少有些鄙夷之色。

    不谙世事的姜荣自然不理会这些,依旧跟在陈拾命身后走街串巷,絮絮叨叨:“难不成这蜀阳王死了,举国披麻——”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陈拾命捂住了嘴。

    “咦,师弟,你真是傻呀,这话怎么敢说啊!”陈拾命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才松开了姜荣,小声道:“出门在外,言多必失的道理你懂不懂?”

    “懂了懂了。”受教的姜荣小鸡啄米般点头。

    陈拾命盯着姜荣的眼睛,见他两眼空空,便知道他肯定没明白,只得无奈叹了口气,抬眼便又巡视了一圈周围,越看那些人的着装越觉得眼熟,喃喃道:“不过话说回来,这装扮我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二人一边低声谈论,一边走进了间客栈,刚入了坐,那小二便凑了上来,笑呵呵道:“嘿嘿,二位真人,打牙祭还是住店啊?”

    这小二的一声真人,叫得陈拾命有些飘飘然,便见他大手一挥,趾高气昂道:“没什么忌口的,只管把你们店里好吃的都端上来。”

    “对了,酒就免了,换成茶水。”

    “得嘞!”店小二见陈拾命是个阔绰的主,二话不说便进了后厨备菜。

    头一次下山的姜荣没见过客栈,放下随身行囊后便上下转着脑袋一阵打量,发现这里也聚集了不少穿白衣,戴青斗笠的人。

    他们齐齐围坐在说书台下,昂起脑袋,一脸崇敬地看向台上那位白发苍苍的说书先生,看那装扮该是个老儒生。

    只见那老儒生端起茶盏细细抿了一口,而后缓缓放下,接着便继续眉飞色舞道:

    “那薛子白虽是气宇轩昂的玉面郎,却为人低调,常头戴青斗笠,身着雪白衣掩人耳目,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却已剑气横秋,早早便步入天字境,此等天赋,纵使是那武庙十哲也比不过,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名副其实的剑仙胚子。”

    说完,那台上的老先生又压低嗓子道:

    “前年仙魔疆大战,人妖两族杀得是天昏地暗,斗得是难解难分,双方大能皆使出毕生所学,也未能分出胜负,却谁也不肯认输。”

    “就在这战局胶着之际,便见那玉面剑仙薛子白,骑着身下坐骑奔赴至战场上,突然飞身而起,拔剑斩去——”

    说到这儿,那说书先生便有意停了下来吊人胃口,惹得台下听入迷的看众急了眼,迭声道:“莫卖关子,少不了你的打赏!”

    就连姜荣也伸长脖子喃喃问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一旁的陈拾命见姜荣一脸入迷的模样,便顺着姜荣的眼神望去,瞧见了那群听书的,忽然间脑袋便通透了,不由得用力拍了拍桌子,道:“我知道了!”

    陈拾命这一举动吓得姜荣转过头来,待姜荣再看向说书先生时,那先生已经讲完了下文。

    由此,姜荣便皱起眉头埋怨道:“师兄都怪你,害我没听见后面的故事。”

    不曾想陈拾命却摇摇头,道:“我说怎么这么眼熟,这头戴青斗笠,身穿雪白衣的少年,不正是不久前上山报信的那位吗?”

    “他好像还有个娘们唧唧的名字,叫什么……薛子白,是不是?”说罢,陈拾命又挠挠头自顾自道:“不过有一说一,那小子确实长得白白净净的,不孬。”

    姜荣听了陈拾命的话,眼里变得神采奕奕,道:“原来这薛子白不是书上的人物?”

    “想得美,连咱们师父都没上过书,他哪配啊。”陈拾命一脸不屑地说着,手中取杯倒好了茶水,“前些日子他来过咱青阳宫时——哦,我记起来了,那时你不在,为此后面还挨了我一顿打。”

    话刚说完,翻起旧账的陈拾命便有些气愤了,于是又弯起食指用力弹了弹姜荣的脑门,仿佛还不解气,捏着姜荣的脸蛋,绷紧嘴唇道:“不是师兄不疼你啊师弟,可当时你总是冒冒失失的,又不重礼节,确实该打啊。”

    “对,该打,该打……”见状,姜荣也只得揉搓脸上的痛处讪讪附和。

    不打不记得,一打姜荣便有印象了,想来自己确实有机会见那位白衣胜雪的少年剑仙。

    就在姜荣后悔自己当时没珍惜这一睹薛子白风采的机会时,却听见身后里一声呵斥:“你们就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蠢货!”

    听见如此刺耳的声音,不止姜荣,客栈内的其他人也循声望去,便看见一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正站在门前,怒目环伺。

    “哼,搬弄是非的贼子小人!”

    那乞丐刚说完话,下一刻便冲进客栈内,飞快跑到那说书先生面前,伸出双手死死掐住说书老儒生的脖子。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台下听众免不了被吓住了,反应过来后才急忙跑上台,试图将那乞丐掐人的手指掰开。

    “我让你天天胡说,我让你妖言惑众!”

    “松开,你这疯子快把手松开!”

    “救人啊,快来救人啊!”

    ……

    一时间,客栈里乱作一团,待那店小二和其他伙计从后厨走出来时,便见那说书先生已经吐出舌头,眼睛翻白,脸色微微发紫,眼瞧着就要断气了。

    “呵,这疯乞丐又来了!”其中一位伙计说罢,随即操起一根擀面杖跑了过来,喊道:“闪开!”

    众人听了立刻避开,退出中间一条大道。接着便见那满脸横肉的伙计高高举起擀面杖,丝毫不留情地重重砸在疯乞丐身上。

    “啊!”

    仅仅一棒打下,那乞丐便惨叫着松开了掐人的手,疼得满地打滚。

    那伙计见了却仍不收手,依旧挥舞着手中擀面杖,道:“你个疯乞丐,叫你天天来毁我家生意!”

    说罢,又招呼其他伙计拿来棍棒,几人一起砸下,手中似乎根本没想着留余力,全然是往死里打,捶得疯乞丐龇牙咧嘴地叫苦连天。

    姜荣见状,于心不忍的他准备上前劝解那群伙计停手,不曾想刚起身,却感觉身后有道力压在肩头,将自己硬生生按下来。

    一脸不解的姜荣便扭过头看向身后,却见陈拾命正将手指竖于唇前做嘘声状,轻轻摇了摇头。

    周围的食客也只是看着,直到其中一个伙计的木棍被打断后,那群伙计才停了手。

    只见领头的那伙计撇下手中擀面杖,擦了擦头上的汗,气喘吁吁道:“这狗日的疯乞丐……也不知道换家店捣乱,害得老子的棍子都断了。”

    “呸!”越说越气的伙计忍不住又朝乞丐啐了口唾沫,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疯乞丐脸上。

    但那疯乞丐却依旧只是躺在地上,似乎根本不在乎,也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冷,浑身不停颤抖着,嘴里还喃喃道:“血,好多血啊,太吓人了……”

    可打人的伙计顾不得这些,只见他踢了脚疯乞丐,吼道:

    “嘀咕什么,还不快滚出去!”

    这回那乞丐似乎听明白了话,便艰难站起身来,佝偻着背,拖着淤青的腿和身子,一步一步往外走,临近姜荣那一桌时,却忽然停住了脚步,眼睛盯着姜荣便不动了,似乎在看姜荣背后的那柄桃木剑。

    先前打他的伙计见了,生怕他又突然发疯,便呵斥道:

    “嘿!你这野狗又要干什么!”

    说罢,那伙计又抄起撇下的擀面杖,扬了扬,似乎随时都会给他一棒。疯乞丐见了,连忙快步走出门去,倒真像条被打怕的狗。

    那说书人被人掐着人中,顺了口茶水后终于是缓了过来,朝着客栈内众人感谢出手搭救,而后便有讲起薛子白的其他故事来。台下的人有的在继续听,也有人在抱怨刚才救人时,身上这套雪白的行头被那胡子拉碴的乞丐抹黑了,手上也被乞丐咬出了牙印子。

    总之,客栈里又恢复了先前的氛围,刚才的疯乞丐仿佛就像那说书人口中不起眼的小妖,一嘴带过。

    姜荣眨巴眨巴眼睛,将一切都看了进去。他又望了望周围人,觉得一切如梦如幻,似乎有些不真实,直到那伙计把打乞丐弄脏的地面也打扫干净后,姜荣才真的觉得那疯乞丐是走了。

    在此之前,他没见过多少世面,自然不晓得这世上还有疯子和乞丐这类人。

    陈拾命看出了姜荣眼里的迷茫,便开口道:“帮人是好事,可也想清楚再帮。”

    “师弟你刚下山,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见什么都想去凑凑,这可不行,弄一身麻烦可不好,切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白没?”

    姜荣听着陈拾命的话,嘴里却道:“可是师兄,我觉得他很可怜啊……”

    “嗐!”

    陈拾命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姜荣定是没听进去,便一边剥着小二刚送上来的瓜子,一边道:

    “你觉得他可怜,难道那被掐脖子的说书先生就不可怜吗?难道那被毁了生意的店家就不可怜吗?师弟你要明白,这世上可怜的人有很多,但不是每一个可怜的人都值得同情。再说了,你可怜他,谁可怜你啊,听师哥话,不吃亏啊。”

    “来,吃瓜子儿。”说着,陈拾命将剥好的瓜子仁送到姜荣面前。

    姜荣愣愣地看着面前这堆瓜子仁,又转过头去望向门外,看见那疯乞丐蹲在客栈对面的墙角,揉着被打淤青的腿,也正地盯着姜荣,时不时嘴里在念动着什么词。

    接着,姜荣便看向陈拾命,道:“可是师兄,我要是不去可怜他,万一我也陷入这种处境时,谁又来同情我呢?”

    看出端倪的陈拾命不由得提醒道:“姜荣,你可不能——”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姜荣便站起身来,手里还捧着那堆瓜子便走出门去。

    客栈内的人瞧见了姜荣的举动,不由得看向门外,戏谑道:

    “嘿,这年头当真古怪,道士也长菩萨心肠哩!”

    听见这话,陈拾命虽然害臊,嘴上却依旧不服气,便朝先前出言戏谑的人开口道:

    “兄台,教好不交恶,出门在外还是谨言慎行为妙,免得回家后发现祖坟遭人刨了,子孙后代死绝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

    察觉出这位穿着玄色道服的青年不乐意了,客栈里的众人便只是看向门外的姜荣,不再吭声。

    只见姜荣到那乞丐面前站住脚,刚准备把瓜子仁放下,那疯乞丐却突然捂脸后退,惊恐喊道:“别打我!别打我!”,惹得街上行人不由停住了脚想凑热闹。

    姜荣也不怕臊,一本正经道:“我不打你,我给你吃瓜子儿。”,说着,姜荣便掰开了乞丐的手,把瓜子放在了他手上,随即便转身走回客栈。

    周围的看客见没什么稀奇的,便又各自哄散离去,那疯乞丐看着姜荣离去的背影,又望了望手中的瓜子,眼底仿佛透着光,眼神一下便活泛了。

    只见那乞丐突然站起身来,一手扶着围墙,一手紧紧攥着姜荣给的那捧瓜子,一边踉踉跄跄走着,一边撕心裂肺喊道:

    “快逃啊,起火了,全都烧起来了,死了好多人,流了好多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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