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99号
罗李新要做的事情可以概括为“行善”两个字，但又没那么简单，方方面面涉及到的东西都超过了两人现有的才能。
白礼曚想事情有她自己的一套方式，她会先预设结果，再倒推过程。
这件事情的难易就在于罗李新想要做到什么程度。
住进99号的第一个夜晚，白礼曚彻夜未眠。
一部分时间她在网上搜罗各种志愿者团队和有关网站的资料，另一部分时间在浏览一个命名“方创”的文件夹。
第二天，罗李新依旧去咸水福利院，白礼曚留在99号。
罗李新跟昨天一样在福利院里面做一些他力所能及的事情，午后他回到99号，把两盒饭菜铺在桌面，向白礼曚问道：“你下午还是在这里待着吗？”
白礼曚点头。
两人的谈话中，白礼曚总是有意避开福利院，也许是因为时间过去太多年，白礼曚对咸水福利院感到陌生，罗李想着说道：“其实新院跟老院还是有相同之处的，你有注意福利院门头的装潢吗？”
很突出，白礼曚想不看见也难。
“院里有很多这种风格的装潢，听说是慧院长的建议。也是奇怪，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丝毫不觉得陌生，你说是不是因为这种颜色和装饰？我们小时候那片红砖墙，还有红色的院牌，棕红的栅栏…”一眼红色消除了罗李新最初见到咸水福利院的陌生。
罗李新在繁于为同事代拍另一家福利院的公益图片时，被那里的温馨热情所感染，但当静下来就有种空旷感，而在咸水福利院却丝毫没有这种感觉。
白礼曚点点头，确实是独特的风格，慧院长似乎很喜欢做这些。
白礼曚目光扫过一处，眼神变得怪异：“这镜子难道是在——仿效？”
罗李新用笑声回应。
红木双面镜堵着99号的入口，过深的颜色与99号的风格原本很不和谐，被罗李新赋予意义后，成为了这里不可或缺的部分。
白礼曚觉得不伦不类。
罗李新暗示白礼曚去福利院走动。
白礼曚随口答应。
说着，罗李新想起了一件事情：“姐，你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在这条路上打架吗？”
“嗯？”突然提起，白礼曚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这条鲜牛仔路，当时还有一个高高的男孩，我们三个一起。”罗李新回忆着，又说道，“我们三个打一个。”
小时候他们确实经常来这条街，但是白礼曚对罗李新的描述没有印象，也许是事情过去了太久，她问道：“最后打赢了吗？”
“我们跑了。”罗李新用胜利的语气说着，又讲了一些当时的情况。
“我想起来了，有一个男人拎着你，我当时跑去拉你。”白礼曚的回忆跟罗李新有些不同，“我没有成功把你拉走，反而跟你一样被他拽住。”
孩童和成年人之间的力量悬殊，这哪是打架。
“对对对。”罗李新赶忙点头，他小时候很瘦弱。
“他为什么要拎你？”说起这件往事，白礼曚好像一直没问过罗李新原因，当时只顾着拉罗李新的手跑，不久之后她就离开了福利院。
“他说我偷了他的钱，”罗李新停顿一下，看向白礼曚，急切道：“你可别这么看着我，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况且我哪有这个胆量。”
白礼曚相信，因为罗李新胆子很小。
“姐，我在咸水看见肖童刚了。”见白礼曚疑惑的表情罗李新就知道她跟自己一样忘记了别人的名字，“就是跟我们一起打架的个高的男孩，肖童刚。”
罗李新是在巴陵街那片遇见的肖童刚，他的长相和小时候很相似，才被肖童刚叫住了名字，难得那么多年别人还记得自己，罗李新当时很欣喜，两人便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我知道这个人。”都是同一个福利院里面的孩子，虽然很难把每个人的名字记住，但是说到特征她还是能想起很多，更何况白礼曚后来还见过肖童刚。
“他上午给我发消息说有时间可以出来聚聚，姐，你去吗？”放在以前罗李新肯定认为白礼曚不会拒绝，毕竟她也多次与自己会面，但是现在他不确定。
“我还有别的事情。”白礼曚回绝。
果然。
见罗李新的情绪变得低落，白礼曚又说道：“给你建网站呢。”
“好吧，正事重要。”罗李新闭上嘴巴。
罗李新报名了周边的各个志愿者活动，而咸水福利院就像他的一个固定坐标，有空余的时间他就会往福利院里面跑。
白礼曚在咸水的第五天，罗李新去参加当地的“守护水库”活动，因为地点偏远，他很早出门。
白礼曚一个人在99号，傍晚时分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听说你和小新准备做一个网站？”99号灯光的颜色和普通的白炽灯比起来略为斑驳，应和慧感到不适。
“已经在做了。”白礼曚已经完成了网站的初步构建，后面要做的就是不断改良，去契合罗李新和团队的发展，达到最想要的呈现。
应和慧初次听到罗李新的想法便鼓励了罗李新，但是她内心始终是有疑虑的，现在见到两个年轻人行动如此迅速，便什么疑问也没有了。
应和慧感到欣慰：“年轻人想法真好，想到就做，希望你们顺利，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好。如果有需要小新会和您沟通的。”白礼曚答应得爽快。
志愿者团队是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和福利院之间的一道良渠，她们未来一定存在合作。
“这几天在这里生活得怎么样？”应和慧问道，不知道白礼曚生活得如何，但这个地方实在不适合自己。
“这里很好。”白礼曚很适应。
“有空可以去院里坐坐，老是闷在屋里不好。小新那孩子倒是经常能看见，你可以同他一起来。”应和慧听罗李新提过白礼曚这几天的动向，年轻人应该多出去走走，而且这个地方光线太暗，不适宜长期待在里面。
“好。”
白礼曚脑海闪过两扇红棕色大门以及那股稀薄的油漆味，有次聊天罗李新说那是他为大门补的新漆。
白礼曚想找个晴朗的日子给红色大门上的黄色门钉补补颜色，现在的红色太新、黄色太旧，两者差别过大，丢掉了福利院门头的优雅。
安静。
半响后。
应和慧眼神闪烁，如同99号里面那排未打开的闪灯，她问道：“小新还没回来？”
“嗯。”白礼曚想不到自己与应和慧之间有什么共同话题。
在她回答后，99号又安静下来，白礼曚添了几句：“他今天会很晚回来。你如果找他有事，我可以代为传达，或者我让他明天去找你。”
罗李新今天去的地方离咸水市市区很远。
“不用，不用。”应和慧连忙摆手，她并不是为了罗李新而来。
又陷入了安静。
两个没有话的人坐在此处是为何呢？
陪着99号一起沉默吗？
一个人待着比较舒适，白礼曚便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你姐姐——”应和慧想开口但又收了回去，再想开口看了眼白礼曚又缩了回去，最终是说出了口：“是这样的，嗯——我联系不到方总。”
应和慧艰难地说完整句话。
原来如此！
白礼曚看到了这位老院长脸上的难堪。
白礼曚控制不住地一笑。
白礼曚会失落。因为这个人是应和慧，是曾经照管她关怀她的人。
“当初你出了那件事情，你姐姐怕你将来授人以柄，院里知情的人都签过一份保证书——我没有收，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后来你姐姐每年都会用你的名义给福利院捐助——你不要误会，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帮我联系一下你的姐姐吗？我可以亲自向她说明。”如果有其他选择的话应和慧今天不会来。
“院里现在有困难。小曚，院长对不起你。”应和慧感到愧疚，是她残忍地撕开白礼曚的伤口。
她一生向善，自认对得起从咸水福利院里走出去的每一个人，当得起这声人人尊重的“院长”。
然而一路走来，总有不尽人意的地方，白礼曚就是其中之一。
她本来没有选择，当前几天看到白礼曚的那一刻，她的选择变成了白礼曚。无论如何，最后她都会开口，因为福利院里面有更多的人在等着她。
人是有层次的。
白礼曚在方礼颖死后的第一个生日里收到了一封遗嘱以及大量的文件，其中一份就是关于应和慧所指的那件事。
一个名字一笔钱，那一叠里面的人名都被封了口。
事实上方礼颖不仅每年会给福利院一笔钱，在她进入方创后还给咸水福利院组织过募捐，有些资源现在依然在，但是方礼颖的捐助在这八年里一直是维持咸水福利院最大的支撑。
应和慧希望白礼曚能在方礼颖面前提上几句，这对白礼曚来说不是难事。
“她在两年前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