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咸水
多年过去，咸水市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咸水福利院的旧址在白礼曚眼前这座巴陵桥底，现今已寻不着一丝往昔的痕迹，就连守在巴陵桥旁的元宝槭也变得健壮挺拔，与记忆中那幼小而脆弱的树苗已迥然不同。
匆匆掠过几眼，车窗中的风景变换得极快，就像时间的流动，不会停留亦一去不再。
白礼曚现在去的地方是咸水福利院新址位置——鲜牛仔路。
下车后脚边参差的洼坑让白礼曚一阵恍惚。记忆里有一家流动的蜜枣摊，遇到需要庆祝的事情大家就会去这条街，手上拽几个钱的会买几颗蜜枣，没有钱的就在一旁饱饱眼福。曾经一段时间白礼曚也向往鲜牛仔路，因为蜜枣摊，更因为这条街上新潮的一切。
这里以前是咸水市最热闹的街区，新鲜事物也最多。十几年过去，鲜牛仔路繁华不见。
“曚曚~”罗李新在路口向白礼曚的方向叫喊，他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白礼曚招手回应，跟随罗李新穿入一条僻静的小道。
在一排楼房中咸水福利院的门头特别突出，两扇红棕色的大门朝里开，现与古的交融自成一格，带着与这座福利院有渊源的人都能感受到的熟悉。
周围一股淡薄的油漆味。
往里走几步是保安室，罗李新给白礼曚登记了信息后，向她问道：“曚曚，你后来有回来过吗？”
罗李新指的既是以前的咸水福利院，也是现在的咸水福利院。
当年罗李新的年龄很小不知道拐卖、抛弃和失去双亲的意思，每天乐呵呵地跟在白礼曚身后，直到白礼曚被领养，他的天才塌下来。幸运的是不久后他被自己的父母找到，失去白礼曚的悲伤很快被重新见到亲人的喜悦冲淡，罗李新回到了原先的轨迹。
福利院的经历对罗李新来说奇特而珍贵，他怀念这里，也感谢这里。
得知罗李新在咸水市，白礼曚就隐隐感知自己将重新触及过往。果然，罗李新发来的位置图标显示是“咸水福利院”。
过去的经历告诉白礼曚不要接近咸水、福利院，但因为是罗李新的相邀，白礼曚还是来了。
“变化太大了，我们小时候住的院子好像是用栅栏围起来的。”白礼曚岔开话题，就让她的记忆也停留在有李新相伴之前的日子。
“你记错了，看这里——”罗李新拉着白礼曚小跑几步，指着展示栏里面的图片，“是用红砖围起来的，不过这门看起来有点像栅栏。”
入目是一张咸水福利院旧址的全貌图。
“曚曚，你会想念这里吗？”罗李新望着白礼曚的眼睛，期待着答案。
“会。”白礼曚应声，和罗李新对视后，“怎么这么看着我？”说完她将目光投向展示栏里面的图片。
“我带你去别处转转。”罗李新的笑容敛去几分。
两人重逢后的联系大多说着双方的日常生活和幼年时光，极少探知对方的思想状态。
罗李新以前想说什么会直接说，今天却遮遮掩掩的。
白礼曚能感受到罗李新情绪的转变，但是她猜不到罗李新此刻在想什么，更不知道罗李新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步伐一前一后落在廊架下的石板，阳光将照射的一半人影投在座椅的周围，廊架旁边的草坪上有一些人在走动说笑，影影绰绰看见有人向白礼曚和罗李新走来。
白礼曚停下，双眼的视线下意识移向旁边的草坪。
“慧院长。”罗李新转过头没有得到白礼曚的回应，他轻轻推了一下白礼曚的手臂。
白礼曚的视线再次回落到廊架另一头的人影，轻轻嗯了一声。
罗李新向前迎，飞快地走向像廊架架框一样布满斑斑风雨的苍老身影。
“来了。”应和慧面容祥和，说话的语速很慢。
罗李新扶着应和慧的手，脸上重新挂起笑容，应声道：“姐姐也来了。”
白礼曚神色自若地走近，眼神有意识地避开对面的打量。
罗李新在应和慧面前变得拘谨。
瞬间三人站立的地方异常安静。
“院长好。”不知道如何开口，白礼曚打破凝固的氛围。
这一声问好，应和慧才真正确定眼前的人，她的情绪也由此波动。
世事多舛，想起往事，应和慧感慨万千，她颤巍巍向前几步，似要握住白礼曚的手。
白礼曚身体不着痕迹地偏向廊架下的柱桩，避开。
“小——小曚，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应和慧已经很多年没有喊过这个名字，“小曚”这两个字和眼前这个人一样生疏。
白礼曚看着廊架柱桩上的几笔雕刻，作了回答：“我很好。”
听到白礼曚的回答，应和慧内心得到些许宽慰。
“小曚现在——工作了吗？”应和慧话转了一下。
“刚毕业。”白礼曚回答道。
罗李新看到白礼曚避开的动作，听着她和应和慧的对话，瞬间确定了一件事情。白礼曚跟小时候不一样，白礼曚变了。这里是咸水福利院，这个人是慧院长，白礼曚的反应太冷漠了。
白礼曚的双瞳盯着脚上那块防滑地砖，心思已经转到门口的两扇大门下，那儿的地砖也是防滑的，带着粗糙的纹路。
久别重逢，但似乎没有多少可以谈论的话题。
聊过几句之后。
“小曚、小新，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有空多来看看，这些年福利院变化很大。”应和慧仍是缓慢的语调。
应和慧远远地看见罗李新旁边有位年轻女孩，便想到罗李新曾说带他的姐姐过来。应和慧很想见见这个孩子，但真正见到白礼曚的这一刻，她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
以前福利院里面的条件如何，她最清楚，能带给孩子们的仅限基础的温饱，她最大的心愿就每个孩子都能有一个领养的家庭，那样她们便能得到教育，融进正常的生活。
而现在不同了，现在这里不仅成为孩子们的家园，还是很多老人和病人的避风港。
想到这里，温饱、教育、治疗…都不能停。
应和慧对白礼曚说：“代我向你姐姐问好。”
白礼曚点头。
待应和慧走远，罗李新偏过头好奇道：“原来曚曚还有个姐姐！”
罗李新没有听白礼曚提过她的家人。
“对呀，我也有家人。”白礼曚摸到了罗李新的卷发。
罗李新这次没有躲避，他感受到了自己被特殊对待，无论白礼曚怎么变化，她都是那个无比爱护自己的人，罗李新郑重说道：“我也是曚曚的家人。”
“好。”
四处转了一会，罗李新把白礼曚带往食堂的方向。
白礼曚答应和罗李新吃饭，但她以为是去外面的餐馆，没想到罗李新直接带她去了福利院内的食堂。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食堂里面的人比外面多。
“小新呀。”
刚进食堂，一道温厚的声音叫住了罗李新。
“启叔，这是我的朋友。”罗李新向人介绍白礼曚。
王启给两人盛了菜，这时旁边另外一位盛菜的女妇人凑到王启这边的菜台，扬声说道：“呦，小新的女朋友呀，喜欢吃什么多打点。”
“不是女朋友，钱姨——”
罗李新话被打断。
“姑娘，小新这孩子好得很，踏实、能干——”钱玲喜欢给人做媒，更喜欢撮合自己身边的单身男女，遇到了就要说上几句。
“哎呀，钱姨，她是我姐！”罗李新有些着急，大家都看着他们，后面还有几位等着打菜的人。
“小新姐姐呀，你早说嘛，你姐长得真漂亮！”钱玲不好意思，嘴上却不饶，她往白礼曚的盘子里面加上一勺猪脚，说道，“姑娘，补充胶原蛋白。”
看着人走远，钱玲口中呢喃：“这姐弟俩看着也不像呀？”
“你别说了。”王启用眼色把人推回到另一边的菜台。
两人走到靠边的餐桌。
“他们就爱说这些，前几天我还看见钱姨说另一对呢，没有恶意的。”罗李新解释道，不想白礼曚误会。
很有生活气息的一幕，白礼曚把几块肉夹进罗李新的餐盘：“你和这里的人很熟。”这是白礼曚意想不到的。
罗李新嘿嘿一笑。
吃得差不多，罗李新问：“喝汤吗？”
“不用麻烦了。”白礼曚放下餐具，“李新，你把我从繁于市叫到这里肯定不是为了叙叙旧或者喝碗汤这么简单，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罗李新闻言也放下了筷子，他抬眸望向白礼曚：“你坐在这里等我一会，等我回来，我们慢慢谈。”
白礼曚背着食堂的入口而坐，不知道什么时候菜台旁边架着一个汤桶，而此刻罗李新正往汤桶的方向走去。
罗李新将两把凳子放于汤桶旁边，然后把一碗碗打好的汤放在凳子上面。
罗李新就是这样和食堂的人走近？放弃了他原本在繁于的工作？
白礼曚不解。
这时，食堂门口涌进一群年纪很小的人，有些孩子的身高看着还不如罗李新旁边的汤桶高。
“小新叔叔…”
“小新叔叔~”
“……”
稚嫩的童声一道道经过罗李新。
凳子上的汤碗一直在更换，罗李新乐此不疲。
原来罗李新过去是为了给他们盛汤。
白礼曚看着，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