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立县地势特殊，向来云龙混杂，快过年这几天人流量大，腌臜事藏在阴影处，时不时向路人伸出魔抓。周一瑜所在大队几乎全体出动，为一方百姓能过个安稳年。

    “小周，看什么呢？”一只手啪的一声搭到频频转头的周一瑜肩上。

    脸上那点若有所思悉数褪尽，周一瑜笑笑，“没什么，还以为遇到熟人了，陈队回去么？”

    拾阶走出ktv被叫做陈队的人才收回搭在周一瑜肩上的手，说：“回啊，闺女儿还等着我去接呢，她姥姥生病了，你嫂子留我父女两在家，晚饭都没着落。”

    “肯德基麦当劳，正好趁嫂子不在刷刷好感，以后嫂子骂你就指着星星拦住了。”周一瑜一面走一面给他们队长出主意，三两步到了警车旁。

    “怎么，你还有事？”坐到最里边才发现周一瑜没跟着上车，陈振德问。

    周一瑜犹豫了一路，晚上家里安排了个相亲，是他大姨介绍的姑娘，照片上笑得开心，是个蛮可爱的姑娘，眼看每两年三十了，他们这个行业，家里急，周一瑜自己也着急。最后不放心占了上风，他最近老是想起裴景上的那辆公交车和趴在水泥路上裴欢侧着的脸庞。

    “反正家里没人，我去给强子他们搭把手。”

    “也行，辛苦哥几个了，先记账上，下回我请宵夜。”

    一听这话周一瑜就笑了，一面拉上车门，说：“陈队，账本都记完三本了！”

    “数你小子门清，有媳妇你就知道了。”那语气半是抱怨，半是炫耀，话音刚落，车开走了。

    地上抱头蹲了一圈男男女女，男的要么大腹便便要么瘦骨嶙峋，有的勉强半蹲下，手只能艰难地捂在耳朵两边，腰侧随着动作露出白花花的游泳圈；瘦的缩成一坨还没旁边蹲着的女人占地，猥猥琐琐地把眼瞅人。从某种角度来看，那边蹲着的一群女人倒更整齐划一。细瘦苗条，脚底踩着恨天高还蹲得稳稳当当，原本堪堪包裹臀部的短裙蹲下后不吝惜地露出更多纯色，上半身一水的吊带，这屋子里没有空调，嘴唇很快乌青。

    “警察叔叔，我们正经服务员来的，可不敢犯法，太冷了让我们走吧。”那女人年近四十，是这片的老油条，率先受不住嗲着声音开口道。

    “蹲好！犯没犯法你说了可不算，等会进局子有你说话的时候。”

    周一瑜进来就听见这么一句，放眼巡视了一圈，目光锁定角落里被一头乌发遮住脸的女孩。

    “鱼哥，你怎么回来了，这么拼，不跟老大车回去，自个来加班啊？”新来的绕一大圈才走到周一瑜身边，话虽这么说，还是庆幸大冬天的有人陪着一起加班。

    “嗯，我叫个人出去问话，你守着。”

    “行，鱼哥！”

    “最边上角落那个黑头发的，你跟我出来一下。”一屋子人头发染得红红绿绿，周一瑜话里指向性很明显，却不见那人动。

    “诶，姑娘，鱼哥叫你呢！”

    “是啊，人警察叫你呢，快去妹子。”

    话到方才那年近四十的女人口中变了味，周一瑜不轻不重地看了她一眼。那是这片叫得上名的暗娼，懂规矩的都叫上一声梅姐。角落的姑娘终于动了一下，抬起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周一瑜。只一眼，周一瑜就确定了，是裴景。

    “衣服穿上。”人刚站定在旁边，周一瑜脱下外套扔过去。

    “这不好吧，警察叔叔。”语气照猫画虎学的梅姐，底蕴掺杂了几乎不可闻的青涩，若不是周一瑜在这一行干得够久，又见过裴景半年前的样子，倒真把她当个累年混迹酒场的。

    一直烟抽到一半，周一瑜终于冷静下来，开口时却仍带着怒气，“快过年了，回去陪你妈，以后别让我在这种地方再看见你。”

    天确实冷，这地方靠近通风口，能听见怒号声，裴景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衣服，跺着脚再开口时不再舞腔弄调，“一会还得去做笔录，屋里警察小哥说的。”

    “行！那一会去，做完回家，我亲自送你。”

    “我不回去。”鞋底磨蹭着地面，裴景低着头道。

    “你不回去你去哪，继续在这干？”周一瑜在墙上摁熄香烟，语气不自觉扬高。

    裴景不答话。

    “回家去，过完年好好去上学，这儿不是你该来地方。”

    “也不是裴欢该来的地方，她不是也来了？我不上学了，也不回家。”裴景终于再度直视站至面前的周一瑜，微仰的一张脸上写满倔强。撇去眼皮上晶亮的紫色眼影，将摸了粉的脸皮对比得墙白的猩红嘴唇，同几个月前和裴母针锋相对的人相去无几。

    周一瑜听了裴景的话先是一皱眉，接着插着腰来回地走，脚步迈得又重又响，“裴景你在想什么，放着好好的大学不念，跑来这当个陪酒女，你姐姐要是知道了该怎么想，啊？”若不是眼前的人是个女孩子，比自己还小上六七岁，周一瑜真想破口大骂。

    “你这么关心我干嘛？我想想，我姐案子没了证据，你们破不了，你觉得亏欠我家的？”

    “别给我扯那些没用的，总之过完年赶紧回去上学，你的人生不该是这样。”

    “都只活了一次，人生该是怎么样，你说的不算。”裴景轻轻开口说道，“再说了，你知道我是来干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