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豪爽老板

    老婆保胎成功回到家以后，我除了买菜做饭洗衣外，无事可干，很快就忍受不了，于是赶紧联系发小，问他那朋友什么时候需要总经理到岗。发小联系了他朋友，然后我就去了d省a市与发小的朋友万总见面。万总亲自开着他的豪车到车站接我。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理着寸头，圆头圆脸，身材魁梧，穿着风衣，看起来三十多岁，显得很阳刚、干练。对老板亲自开车来接朋友的朋友，我很意外，也有些受宠若惊。万总开车直接把我带到他新开的一家咖啡店，找了个雅间和我攀谈起来。他简单说了他的创业史：依靠在当地做服装加工赚了第一桶金，然后开始投资餐饮、建筑等行业。前两年开始搞金融，想钱生钱，赚快钱，没料到替人担保时被设局，借款公司破产，他不得不替其归还上亿债务，导致自己也差点破产。目前他主要投资一家咖啡店，一家农产品公司，拿了被担保公司的一块工业用地，想建一个石材加工厂。然后他需要一个管理型人才替他打理这些公司，他自己在外面拓展业务，维护关系。我看他是一个坦诚直爽的人，就把我的情况也毫无保留地介绍了，我说我做房地产比较得心应手，做其它行业可能还得学习和适应。他说像我这样的博士，应该很聪明，啥东西一学就会。我和万总聊得不算太深入，毕竟隔行如隔山，我和他似乎也不是同类人，共同话题不多，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他的豪爽大气和对人的真诚。考虑到老婆一个人在家里需要照顾，当天下午我就往回赶，晚上回到南都。

    这次“面试”让我感觉与万总的产业和公司有些“不对口”，万总也没有表现出很强的想我去工作的意愿。回来后我就当着去开了一次眼界，认识了一位落魄老板，并不认为我会去万总公司工作，我依然每天去网吧上网找工作。一周后，却接到万总电话，直接问我什么时候能去上班，我说得和家里商量一下再回复他，他直接说了给我的待遇，让我一起考虑好后回复他。我当时心里其实不愿去小公司，也不愿离开房地产行业，但一直闲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再说去他那儿可以把老婆带过去照顾，暂时过渡一下也是个挺好的选择。

    过了几天，我和房东结清了房租，感谢她对我们这么多年的照顾，和赶来照顾老婆的岳母三人一起乘火车去万总那儿上班。这次又是下着小雪，和保胎出院那天一样。我买了当时最快的火车，希望减少老婆在车上的不适。尽管火车很平稳，老婆却感觉坐着不舒服，后来让她躺在座位上，才好一些。不过她还是感觉子宫疼痛，顿时让我万分紧张和担心，甚至后悔让她跟着我去d省a市，万一因为旅行而流产，不仅前功尽弃，这一辈子都无法再生小孩了。车上我只能紧握着她的手，让她不用紧张，我还开玩笑说，小家伙第一次坐火车估计是太兴奋了，在你肚子里闹腾呢，等会他习惯了就好了。好在后来老婆慢慢缓过来，没出现异常。

    万总仍然亲自开车来接我们，在酒店给我们开好房间并陪我们吃了晚饭，我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感觉这老板太热情了。第二天我们去了万总给我们租好的房子，我们算是安顿下来，静待小家伙出来见面。

    这边工作很轻松，甚至无所事事。万总也没有什么明确的任务和指标要我完成，甚至都不交代我要干什么。一切都靠我自己去摸索该如何管理这种小型不相关多元化的公司。我上班的地方就是农产品公司的总部，每天白天基本看不到买菜和送菜的工人，他们凌晨两点多才去a市最大的蔬菜瓜果批发市场把菜买回来，然后拣菜、分类、装好，在八点前送到相关单位。我也跟着工人跑了几次，算是明白了公司的业务模式，就是帮政府机关和事业单位食堂采购和配送，赚取批发和零售差价。这里面还有一个分类产生价值的商业常识。比如批发来的苹果，有大有小，工人按个头分拣，卖出不同价格，平均价格比大小混在一起卖高很多。当时农产品公司的总经理想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做到进价最低，采购的菜质量高而损耗少，从而利润最大。我当时建议是让工人分别承包不同菜品的采购，进行利润分成，调动他们主动比价和采购好菜的积极性，而不是吃大锅饭，菜价高低与菜的好坏与其无关。但农产品公司的合伙人却不同意把利润分出去，这个方案一直未能实施。我也未尽力去说服万总，我天生有一种敬畏老板和不敢平等与老板沟通的心理，阻碍了我的快速成长。我从葛总与老板处不好关系中总结出教训：与老板关系太近太远都不行。走得太近，老板对你的缺点看得清清楚楚，也以为你是在依附他，会从骨子里认为你是趋炎附势的走狗一条，从而看不起你；离得太远，认为你与他不是一条心，不能捆绑在一起，难以长久合作。为了拉近一些我与万总的距离，我也会在他回办公室时主动汇报我做的工作和想法，听听他的意见和要求，但他似乎对我的汇报没有多大兴趣，每次聊不上几句他就开始和其他人聊他感兴趣的事。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不要硬融，根本融不进去。既然万总没有指示，我就自己看着办，起草了一些奖罚制度，对工人考勤、采购质量、送货要求以及违规行为等逐条列出并规定处罚措施，对一些有利于公司的行为也列出奖励办法。但农产品公司总经理和合伙人选择性利用这些条款，基本只处罚不奖励，工人积极性完全没有，流动率一直很高。

    对公司花几十万年薪请一个总经理，又看不到他带来的效益，万总手下那帮老臣子看不惯了，他们处处使绊子。先是办公室主任把应该配给我的奥迪一直自己占用，只把桑塔纳给我用，理由是我刚学会开车，先拿差车练练手。万总的姐夫更是经常以请教为名考我关于造价方面的问题，那时我对这一块还不是很懂，他就经常出言讥讽。万总身边人对我不敬，导致普通员工也没有把我当回事。虽然万总还是一如既往地对我很好，女儿出生还专门送了很贵重的礼物，每月的现金工资一分不少按时给我，工作上也从不干涉和批评我，明显一种把我养着的状态，但我总有一种“白拿工资”的不安和危机感。

    半年后，厂房建设启动，我借机直接到工地现场办公，虽然铁皮房间简陋，但不用看那些人嫉妒、不平的目光，感觉好很多。工地打桩时，监理发现断桩，万总他们问我处理意见，我本就不懂工程专业，也回答不好，只好请教以前的同事。他们说这是常见的事，只要补桩，达到承载力要求就行。但万总姐夫却揪着此事不放，一定要追查，最后查出施工方使用了假冒的管桩，又影射我现场管理不力。我有口难辩，定这家施工单位我根本没有参与，只是因为这家单位老板欠了万总的赌债无力还钱，万总让她承揽这项工程还债。她连施工资质都没有，只是把工程转包给他人，自己赚点差价，不出问题才怪。冒牌管桩一般需要专业机构才能检测出来，我那时根本不懂怎么识别。

    几天后，烈日当中，暑热正盛的中午，我开着空调睡在临时办公室的桌子上。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大力敲门，我一骨碌起身、下桌，开门问一个老农民模样的人找谁，他直接闯进来，问我：“你就是我儿子请来的那个田总？”我听出他应该是万总的父亲，赶紧说：“对，我是。您来工地检查吗？”“你一个博士，到我儿子这来能干什么。他以前也请过一个总经理，开出很高的工资，又没事干，被我赶走了。现在又偷偷地请你过来，真是气死我了！”老农民越说越激动。“我是他请过来的，又不是死皮赖脸要在这儿，平时也干了活，又不是白拿钱！”我生气回怼。“他们都向我反映你根本没多少事可做，纯粹白拿钱。你也是高学历人才，呆在这有什么意思。我的一个亲戚，他清华毕业后就进了一家有名的大企业，工资高又有面子。”老农民马上换了口吻，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我明白你的意思，等会儿我就向万总辞职！”我说完转身出了门，直接开车去万总办公室。人生第一次被人这样当面羞辱，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心中又生气又无可奈何，看在万总面上，我无法和他爸爸吵架，只是非常后悔来这混日子。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终于体会到这句真理。万总不在办公室，我直接电话打给他要求见面聊一下，他说在忙，有空打给我。第二天，我在他办公室当面告知他没法干了，还是立即离开好，以免他们父子闹矛盾。万总劝我不要和他父亲一般见识，他那人就这样，还向我道歉。但我去意已决，绝不可能在受侮辱的地方继续工作，我请他理解。万总知道留不住我了，拿出一沓钱，说把这个月的工资结了，还有之前讲好年底发的绩效工资也提前发给我。我说这个月的工资我拿着，其余的就不用给了，毕竟我也没做多少事。万总却强行塞给我，说做人要讲诚信，说好的工资就要兑现，哪怕他没钱也要借钱兑现。万总是我一生遇到的最讲义气和诚信守诺的老板。虽然我对他父亲的羞辱一直难以忘怀，但对万总却挑不出半点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