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明升暗降
我的不好预感又应验了。我发现葛总似乎在疏远我，不像之前总经理几乎离不开我。葛总对很多事情的判断和决策非常快速而精准，往往只要听你说几句话，就明白了你要表达的全部内容和你的意图，然后他大脑飞快运转，立即就有了判断和决定。这必然是有了很多的类似经验才能做到。所以葛总根本不需要向我咨询什么，他凭二十来年的工作经验足以轻松应对公司目前存在的问题。这些是他后来亲口告诉我的。葛总不仅很少找我，相反，却经常找集团人力资源部的一位徐姓小伙子，那些架构调整文件都是徐经理帮着起草的，这些事本该是我的职责范围。那时常常看到徐经理一手托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一手拿着本子，急匆匆地从集团办公区域奔向葛总办公室。
不久，在我忐忑不安中，靴子落地。葛总找我谈话，说为了加强项目公司力量和培养我，准备让我担任项目公司行政副总经理，主要在工地现场办公。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但又找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我怏怏不乐地走出葛总办公室，顿感前途迷茫，心里七上八下，不清楚自己是升职了还是像晁总那样被放逐了，而且还要去面对自己从来不熟悉的工作，因为项目公司行政副总要处理很多琐碎的行政事务，特别是里面还包含前期工作这一块。直到任命文件公布，把我和傅总、韦总三个副总并列为项目公司领导班子，心里才好受些。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好像升职了，不过管理权限和范围却小了很多：由原来统管房地产公司五十多人的人事、行政和制度流程变成只管十几号人的行政和一个项目的前期工作。我原来担任的办公室主任职务不出所料由集团人力资源部的徐经理接任，不过根据新调整的组织架构和岗位名称，已经没有办公室主任这个岗位，相应的改成行政人事经理。
我怀着有些失落的心情到工地上班了，在工地铁皮盖成的临时简易办公室里，我开始了解情况，思考工作计划。当时最迫切的工作是加快工程进度和工程验收。工程进度这一块由韦总和他分管的工程部在负责，我似乎插不上手，不过前期工作这一块划归我管，很多验收工作需要我这边去推进。我手下的这个前期副经理有些倚老卖老的意思，认为他在这个行当干了很多年，与政府主管部门人员比较熟络。而我只是个新兵蛋子，也没有政府关系，所以很多工作他都是自行处理，并不向我汇报或者请示。我和同期进公司的工程部汪经理都是名校毕业的，且有共同的目标——拱倒韦总，因而我们的关系一直走得比较近，现在我们都在工地上，沟通交流就更方便了。我时常跟着他一起去工地巡查，向他请教各类工程技术问题和管理问题，看他怎么和施工单位的人打交道，怎么安排施工单位的工作。后来我和他谈到工程验收问题，请他帮忙做了一份工程验收计划，然后我再让手下的前期副经理也做了一份工程验收计划。两份计划放在一起，我仔细地比较和深入地分析异同点，并与工程部人员和前期经理做了充分的沟通，然后形成了一份自己的工程验收计划。我把这份计划拿到项目公司周例会上讨论，获得一致认可。这份计划的出台让前期副经理不再敢轻视我了。后来我又陪着他去相关的政府部门办事，在和政府部门相关人员打交道时把软硬兼施、柔中带刚的说话艺术展示得淋漓尽致，最主要的是把他认为比较难沟通的人员都攻下来了，这样他对我就不得不彻底地心服口服了。以前他这一块工作都是韦总在领导，韦总经常喜欢抓住别人的缺点和错误进行要挟和控制，现在我却展示了与他不一样的管理风格。我是以教下属做事，带着手下一起冲锋的方式去管理团队，让他们不是害怕而是敬重我。这之后前期副经理也就不再向韦总那边请示工作，完全站在了我这边。
前期工作这一块搞定了以后，我开始整顿行政这一块的工作。先是把档案资料的管理，特别是图纸、设计变更单、签证单的管理进行了规范。为了加强这一块的工作，我专门向葛总申请，招聘了一个资料管理员。她在整理工程签证单、设计变更单、工程例会纪要、图纸等过程中，发现以前这块管理确实非常混乱，比如设计变更资料缺失，图纸版本不清楚，不同版本混杂在一起等等。这一块我也花了大量的精力去熟悉和逐一解决。但这样一来，工程部的那些工程师们却不高兴了。他们以前都是很随意的把这些资料堆在一块，现在却要他们规范地按制度流程要求完善审核审批手续后才交到资料管理员这边。他们常常以工地现场很忙，没有时间为由进行推诿，不肯规范、及时地将资料入档。对此我是毫不客气地通报批评和扣罚绩效工资以儆效尤。整顿这块已经触及到韦总的利益，一是暴露了他的管理混乱，二是将一些残缺不全或者难以追溯的设计变更和工程签证暴露了出来。所以他就暗中指使这些工程师进行或明或暗的对抗。他们不断地在背后说我不懂工程，只会纸上谈兵，很多的程序和规定完全没有必要，而且也无法实施。他们工程部的主要职责就是把工程进度赶上去，现在却被我们束缚在处理这些文字资料上，因此而耽误了现场的进度，谁来负这个责任？但我当时还是拿着公司制度管理谁也不能违反的这个尚方宝剑不管不顾地强制执行。当然，我也会听取他们的一些合理意见，将一些制度和流程进行必要的优化。他们见软硬对抗拱不到我，就开始造谣。说资料管理员是我的熟人，我特意增设这么一个岗位，就是为了把她招进来，解决她的工作问题。甚至后来还有人更加恶劣地造谣这个女的和我有不正当的关系。我第一次体会人性如此可怕：为了扳倒你，什么没有底线的手段都可以用。
在整顿了工程资料管理这一块后，我又闲不住，瞄向了现场的食堂管理。当时是公司每月按工程部现场的就餐人次，每人每顿10元的标准拨付食堂费用。食堂的采购和做饭都是由一个中年妇女在负责，她属于公司正式员工，是由被集团收购的国企转岗的。同时还请了一个帮工负责拣菜和打扫食堂与办公室卫生。其实我们整个在工地现场的员工才十几人，一个人买菜做饭打扫卫生完全可以忙得过来，根本不需要再花钱请一个帮工。当时这个管理食堂的妇女争辩说这个帮工的工钱是从食堂的饭菜钱中省出来的，并没有让公司多花钱。但我还是觉得没有必要，我说把这个帮工辞了，省下来的钱给大家伙食改善一下不是更好吗？这个妇女原本都是听韦总的，虽然我很强势，一开始她也没当回事，还是不停地去向韦总请示工作。后来我又想了一个办法。我让她把每天的采购进行报账，每种菜在其他员工的监督下复核质量和重量，然后每天记录和公示采买东西的名称、规格、重量、单价、总价等。这样一来她的采购中的猫腻减少了很多，大家也感觉菜吃得越来越好了。这一套操作下来，让这个妇女感觉到了压力，见识了我的手段，她后来也不得不转向我这一边。甚至把一些好的饭菜或者水果专门给我留着，或者送到我办公桌上，像之前对待韦总一样。但是我要求她对所有员工一视同仁，不要这样搞特殊，否则会让人误会。
虽然工作慢慢地理顺，我干得也越来越得心应手。但想到在这个靠江边的比较偏僻的地方，只管着三个下属，还要不停地和韦总面对面地斗争，心情就像古代的大臣被流放到边疆，不知何时才能重新回到皇帝身边，重新掌权，实现自己抱负。再加上在这个小小的项目公司还要遭受这么多的流言蜚语和明枪暗箭，心里时常烦闷烦躁。我这一块的工作量本就不大，经常有很多空闲的时间。在不忙的时候，我除了和汪经理去现场巡查并向他请教工程问题外，其余时间要么看《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之类的谋略书，要么就是在工地旁的江边，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看江上船来船往，看鱼鹰上空盘旋，看天上云卷云舒。这时候想想历史上的一些名人在遭受贬谪时，无论是牢骚满腹、失落惆怅、壮志难酬、抑郁成疾还是乐观豁达、静观其变、寄情山水、修身养性，我似乎都能感同身受，心有戚戚焉。我就这样干着可怜的一点工作，一边思考人生，一边无助地等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