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诀别
听了这话，她反而笑的更加爽朗，然后看着顾子唯的眼睛，用不大不小的声音一字一顿道：
“天快亮了，梦也该醒了，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不能忘，所以我会尽力做我该做的，但你，我绝不会再回头”。
牢房中间小过道的灯烛不知何时熄灭，璟儿走近重新将灯燃起。
灯光摇曳，映衬着璟儿决绝的面庞，宛若一条延伸至远方的通道，是终点也是起点。
孟彦彻底被这冷冰冰的话震惊，他仿佛石化一般盯住顾子唯，他今天陌生的连他都觉得胆战心寒。
他想起那天，顾子唯约他在徐豫周边的微水湖会面。
他虽然是那么冷静的跟他分析利弊，讨论局势。
但对刘家所有人的安排，从刘新的贬斥官职和去向，刘缨应授予什么职位才能对他以后的回京之路毫无影响。
到葛氏的病到了南诏之后应如何调理，璟儿爱吃什么讨厌什么，无不安排的周到详细。
甚至连南诏王的奏折应该怎么写，如何能轻松的保下刘家又不惹二皇子猜忌都想的极为周全。
那是孟彦认识顾子唯十多年，他第一次对他生出发自肺腑的敬佩之心。
是的，他也爱璟儿，但扪心自问，如果今日是他身陷囹圄，前路不明，他能不能如此周全的计划，保下心爱之人。
在毫无希望的时候，依然能够冷静的给她找一个退路。
他不知道，他希望永远不要有那么一天。
南诏王的身子也不大好了，多次上书请求接孟彦回去，皇帝念及人伦，终于批了。
本来这是机密，谁也不知道孟彦要秘密返回南诏，但顾子唯就是知道了，所以他找了他，而他，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条件只有一个，他冷冷的告诉顾子唯，如果这次你放手了，我不会再把她让给你。
顾子唯却只说了一句话，那天风很轻，吹的无骨的树叶随风飞舞，孤苦无依的飘落在湖面上，泛不起一丝波澜。
他说，只要她好，他此生足矣。
璟儿再三拒绝孟彦一遍遍伸过来的手，倔强的坚持自己走，她双眼模糊，不知是泪水还是刚撞在牢门上磕破的血水。
她抬起手背用力擦干眼泪，金光璀璨的灯柱在寒风中微微颤动。
“孟彦，谢谢你，但我以后，不能再依靠任何人，我只能靠我自己”。
孟彦的思绪忽然回到前年，他在万家马场初看到她时，也是这般的倔强。
毫无背景的庶女，却敢和郡主赛上一场，她当时的笑容爽朗隽永，让他一眼万年，等他再见到她时，她却柔柔弱弱，似水温柔，周道有礼。
其实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吧，他想着。
晨曦初露时分，璟儿终于满身疲惫的回到家中。
令她震惊的是，刘新刘缨夫妇均未入睡，甚至连出嫁许久大着肚子的刘姒儿，也和于理一起，等着她回家。
“六妹妹，你别太担心了，葛夫人还病着，你，，，”。
刘缨率先开口，被万妮使劲打了一下，用眼神暗示他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还嫌璟儿不够伤心吗。
刘新也站出来，他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又安排管家沏点浓茶，忙不迭道：
“无妨，咱们家受了顾家和三殿下这么多好处，眼下人家暂时失了势，咱们岂能落井下石，该发生什么咱们都承担着，我辈岂是蓬蒿人”。
万妮瞥了一眼刘新，无语的扶额，这家人怎么都一个德行。
大夫人也开口劝道：“你这丫头，晚上出去那么久也不说一声，罢了，什么都不要说了，保重身子要紧，不要听他们胡说，快去睡觉”。
万妮走过来挽住璟儿的胳膊，拿出手帕替她轻轻擦去泪痕。
万妮什么也没有问，只问她饿不饿，她特地买了南门铺子最好吃的桂花糕，如果她想喝酒的话，她随时奉陪。
刘缨皱起眉头：“奉陪什么奉陪，你有身孕了你不知道？”。
璟儿诧异的抬头，万妮不好意思的笑道：“这两天大夫刚说的，说是两个月了，嗨，不打紧的，不碍事儿，璟儿妹妹莫担心，我好得很”。
已经止住的眼泪再次毫无声息的落下，璟儿努力控制住，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柔声道：
“于家只要不再与刘家来往，就不会受牵连，五姐姐还有身孕，于公子，你要好好照顾她，五姐姐，你安心回去，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得到刘缨和大夫人的首肯后，刘姒儿点头，和于理一同离开。
姒儿已经上了马车，又跳下来，快速走到璟儿面前，给了她一个拥抱，又什么也没说，扭头离去。
璟儿笑了，她冲着刘姒儿喊道：“收收你的小脾气，别老欺负于公子”。
刘姒儿回头瞪她，于理笑呵呵的将她抱上马车，众人纷纷笑了。
多日来肃穆的气氛终于在此刻获得些许的喘息，只要家还在，人都还在，就散不了，没有什么坎过不了。
送走刘姒儿后，璟儿继续说道：“一直在这等我，是不是想知道些什么”。
刘新重重的放下茶杯：“说什么呢，你这孩子，大家那是关心你”。
他哼哼两下，战略性清清嗓子，“你要是知道点什么，也都告诉大家嘛，猜来猜去的，你父亲我胆儿小，你又不是不知道”。
众人又再次笑了，这次连一直严肃的孟彦都忍不住笑了。
璟儿尝试面无表情，却连一秒钟都没坚持到，她小心靠近孟彦，低声问他怎么还不走。
孟彦却眼神游离，心虚的看向众人，又看向门口的灯柱，就是不看她，良久才哼一句：
“陪了你一夜，天都要亮了，让我吃点东西再走，行么”。
璟儿冷冷的看他，孟彦被盯得发毛，忙不迭道：“不吃不吃了，这就走”。
刘新在背后急着喊道：“世子殿下，真是辛苦你了，不喝点茶水再走么，寒舍也有厢房，不如留下来休息休息”。
璟儿扶额，孟彦本想留下，但看到璟儿要吃人的眼睛，心想还是不能急在一时，忙不迭的挥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