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叙旧
我就这样离奇的与我娘重逢了。
我娘一生都胆小怕事，循规蹈矩。如今孤身逃难，身边只有一个春香，大晚上又遇到死去了三年的女儿，更是心中难以接受。
我看着娘忐忑不安，将信将疑的神情，心中也甚是沉重，三年了，我爹爹未曾回来为我题主，我娘亲也不曾回来为我上香，说我是鬼，娘立刻撒黄纸想让我消失，难不成我若是鬼，还会加害自己的娘亲么？三年来仅靠石道姑为我守灵，若说是仅仅因为父亲固执，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还不如见到春香，那一脸的惊讶和天真表露无遗，恨不得立刻与我聊起闺房话……
娘哭个不停，念叨着：“娘还以为你心高气傲早就上了天堂，高坐在那九品莲花之上。哪知你竟三年中呆在鬼窟等着还阳。你可真是让为娘心疼到肝肠寸断，眼泪流干啊！”
石道姑见我默默发呆，知道老夫人这话我听了心寒，便泣道：“小姐可怜啊，你们埋葬了小姐便离开，在冷冽初春，小姐没有了爹娘的照顾，骨冷难眠。哎，没想到还有今日时光，再也不想回忆之前三年了！不管是鬼还是人，若不是断了前生，哪来今世？“
娘听了，哭道：“老姑姑啊，幸好有你一直守着我儿啊！”
石道姑继续说道：“哎，之前的事不提也罢，说起来也是令人心寒。我为小姐头七做灵牌，中元节为她祭奠，如今她恩恩爱爱成双对，可真是奇缘啊！奇缘！就像是走了一次轮回！”
春香终于是忍不住了，说道：“书上说离魂的倩女是有的，可是像小姐这样还阳活回来的可没听说过呢！当时我心疼小姐地下孤单，总想着棺椁中若有郎官陪着小姐就好了呢……”
我听了，又想起和柳郎人鬼相恋的情形，不禁脸红。
春香接着笑道：“小姐呀，你成了个相思鬼，一心一意思念你的梅啊柳的，可怜老夫人远在他乡思念你，让我为你设下孝筵席，她成天默默垂泪。哪知小姐早就离开了阴曹地府，和人家上了船呢！”
我听了，也心疼起母亲来。毕竟家中父亲做主，母亲回不去也是情非得已……
娘听了春香的话，更加悲伤难抑，见到了我又想起这三年的很多往事，絮絮叨叨的讲述起来：“儿啊，那年你香消玉殒，真的是‘仙果难成，名花易陨’，想想我们匆匆离去，甚至未能给你张罗好一个葬礼……”
春香也说道：“哎，别说老夫人了，春香我每次想起小姐对我的好，还有小姐病中和我说过的话，我都伤心的要命。”
娘哭道：“我的儿啊，为娘和你母子连心，我带走你的书囊，到现在都留有余香，自打你走后，为娘我空活于世上，每天肝肠寸断，你读过的书本，没绣完的花枝，用过的香粉，插过的发簪……处处都在提醒我你的不幸。我在淮扬为你搭的灵台，香火不断，银烛皎皎，哎，只是盼着你能早日超生，别再受罪啊……”
娘拉过我的手，抚摸着，陷入在回忆之中。说道：“哎，我睡梦中总能梦到你，一声一声喊着娘，我每次惊醒，四处找你，你却不见了，只有那一阵阵阴风和残灯……哎，你怎么舍得抛下我，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春香泣道：“小姐，我受了你无尽的恩惠，我现在穿在身上的还是你的旧罗裙，小姐你临走之前，嘱咐我多多的呼唤你，我每日都做到了，我总是在给您上香时，叫‘小姐啊，小姐！’你听到过没？”
我仔细回忆着，那时候我该在枉死城中熬日子吧，并未听到呼唤之声。哎，也是苦了这丫头。
春香接着诉说道：“小姐！小姐！我还劝过老夫人，年龄大了要注意身体，不能日日哀伤，小姐已经不在了，夫人再伤心也救不回小姐性命，不如调理好身体，和老爷共享富贵荣华……”
我听到这里，也自责起来。哎，我因相思郁结，一命呜呼，竟害得母亲生不如死，度日如年。幸好有春香陪伴，开解母亲。
春香又说：“可是老夫人更加难过，给我说，老爷膝下就小姐一个女儿，本来就有再娶的心思，只是因为小姐善解人意，承欢膝下，老爷觉得事事顺遂，才打消了再娶的念头。后来小姐离去，老夫人和老爷见面就要思念小姐，情何以堪……”
娘听到这里，打断道：“哎，别再说了。出发淮安之前，我还曾劝老爷，再娶一房，传宗接代。老爷说，如今以国事为重，逆贼不除，无心家事……如今丽娘活了过来，我也就活过来了啊！老爷若是知道了，也不知道多高兴呢！”
我脑海中浮现出爹爹那张严肃的面庞，心中一紧，不知爹爹对我的重生，对我的夫君，对我的擅自成婚……能否接受和认可……
只听娘亲又担忧道：“哎，谢天谢地，我的女儿活生生来到我面前，只是你那爹爹，如今在贼窝子中没个音讯……”
我安慰道：“娘放心，柳郎本事大着呢，他一定能打听到爹爹的消息！”
娘亲搂着我，委屈的诉说道：“儿啊，你可不知道，那江北兵乱多可怕，我和春香逃到江南一路颠沛流离，没有马车坐，走路走的鞋子都断了。老爷他掌握着兵权，从此天涯各自一方，生死难料啊！”
我也搂紧了娘亲，没有说话。
娘又哭了起来，说道：“哎，以前出门也是前呼后拥的，如今就剩了一个春香为伴。之前做好的凤髻都散乱了，狼狈不堪才熬到了临安。可是月黑风高，人生地不熟的，连个客栈都找不到……”
我又搂了搂娘亲，安慰道：“娘放心，您看老天安排多么巧妙，如今我孤身住在荒郊客栈，等来了从战乱中逃离的母亲和春香。等我们再盼回柳郎，知晓父亲的消息，一家团圆，您就不会再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