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遇母
自打夫君出发去淮安替我寻找父亲，我没有一日能睡得安稳觉。每天回忆和柳郎的相识、相知和相爱，有时也会理一理那纷乱的思绪，那梦境与现实，真身与灵魂，人间与鬼狱的虚虚实实经常弄的我神志迷离，不知所起，不知所终……
眼下，我与石道姑就孤孤单单住在荒村客栈之中，我身上的土腥臭味都已经消失了，我上辈子在世时那体香也再一次回到我的身体上。我无所事事，每天倚着窗棂看着秋色，等着我的柳郎归来。
那日，我与石道姑闲聊，说道：“姑姑，我好庆幸自己能获得重生，又嫁给了柳郎，就等着柳郎这次能一举成名，再去拜访爹娘，哎，哪知道淮南兵乱竟然导致放榜延迟。而我爹娘就在淮安城内，柳郎去寻我爹娘，撇下我孤身在这钱塘客栈……哎，我可真是命苦啊！”
石道姑却笑道：“小姐，你看眼前景致，和你在黄泉之下相比如何？”
我回答：“这当然没啥比的了。”
我知道，老姑姑是让我珍惜眼前，如今的一切，生生死死，颠沛流离，都是为了苦尽甘来，一家团圆。
可是，我那爹娘究竟如何？我那夫君，吃喝住行也没人打点，哎，真是令人心中忐忑不已。
老姑姑可能是见我又胡思乱想，和我聊道：“你看看老姑姑我，先是为你看守灵位，守着守着给你守出一位夫婿呢！”
我笑道：“姑姑，你知道那天夜里你来搜人，我藏在了哪里么？”
老姑姑说：“你夫婿躲躲闪闪，神神秘秘，我看关键就在那幅画里。”
我的心思便又回到了还阳之前那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那是我此生唯一自己做主，只活自己的几天。是我主动找到了柳郎，主动与他欢好，主动要求他助我还阳……我丽娘原来也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做主呢！
老姑姑见我不再说话，说道：“油灯都快燃尽了，我去向主家借点油去，小姐你先在院子里坐坐吧。”
我就静静坐在院子中，赏着人间圆月，想着我女儿家的心事……
忽然，那虚掩的柴门吱呀呀被推开，我正诧异老姑姑怎的这么快就回来，忽听一个声音唤道：“屋里有人么？”
我吓了一跳，问道：“谁？”
那声音道：“哎呦呦，我们是死里逃生从淮安城逃到临安府的，初来乍到，无处容身，能借宿一晚么？”
我听的明白，是女娘，于是便走过去迎她们进来，刚打个照面，那声音忽然就变得惊讶，问道：“这位小姐，这破屋中你怎么独自一人又不点灯呢？”
我答道：“在这庭院闲居，打发时光看看这圆月亮。”
那声音又叫道：“春香！你快来看看，这小姐像谁？”
那个年轻的声音也惊讶道：“哎呀，我不敢说啊，可是她很像咱家小姐啊！”
年老的声音又说：“你快去看看屋里，还有别人没？如果没有别人了，那她就是鬼么？”
那年轻声音应了一声就跑，也没给我打个招呼。
我听的诧异，又觉得声音有些熟悉，便问道：“敢问老夫人，你们这是……”
老夫人颤颤答道：“哎，我们从淮安一路过来，我相公是淮安府尹，眼下正在遭兵难啊！我是逃生到这里的。”
我这时终于听了个真切明白，是我母亲啊！我，我要不要和她相认……
这时，春香跑了回来，给老夫人低语道：“老夫人，这是一座空房子啊，根本没有人影儿！这是鬼啊！”
我站在黑暗处，看着我娘和春香哆哆嗦嗦，惊慌失措，我再也忍不住了，快步走到近前，落泪道：“娘，你是我的娘啊！”
哪知我娘躲闪的更急了。叫道：“你怎么可能是我女儿，我并没有招惹到你！春香啊，快点，把随身纸钱掏出来，快丢，快丢！”
春香也吓傻了，一把掏出包袱里的纸钱朝我扔了过来。
我呼唤道：“娘啊，我不是鬼！我是丽娘啊！”
娘叫道：“你离我远点！你一过来就是一阵阵阴风，还说不是鬼啊！”
我还是冲了过去，抓住了我娘的手。近在咫尺，娘终于揉了揉昏花的老眼，认出了自己女儿，可是却执拗的认为我就是孤魂野鬼。
娘心疼道：“哎呀呀，真的是我儿啊！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啊！”
春香也冷静下来，认出我便跪下磕头道：“小姐呀，小姐啊，你可别再捉弄春香啦！”
娘又说道：“儿啊，我们不曾超度你，那是你父亲固执……”
我忍不住哭泣道：“娘啊，你怎么怕成这样，女儿是人，不是鬼！女儿再也不和你分开了！”
我们正哭成一片，石道姑这是借了油，点了灯，一路回来。
看到院中有人，还有黄纸钱，吓得举着灯冲进来。一眼见到了我娘和春香，惊讶道：“呀！老夫人和春香，你们这是从哪来啊？干嘛围着小姐转来转去？”
我见老姑姑来了，松了口气，说道：“姑姑，我娘她怕的要命！”
春香也怕的低声道：“难道姑姑也变成了鬼？”
姑姑拉过我娘，举着灯，说道：“别怀疑了，咱们在灯下仔细看，是不是当年的模样？”
大家都相互看了很久，说道：“大家，还都是当年的模样啊……”
说着，我娘一把搂住我，哭道：“儿啊，你就算是鬼，娘也舍不得你离开了啊！”
就这样，我们团圆了。等大家都平静下来，娘开始一个劲儿的问我来龙去脉。
娘问我：“我儿离开世间三年，怎的又死而复生呢？”
我答道：“地府的判官看爹娘的面子，看我可怜，便让我还阳了。”
春香也恢复了活泼的模样，问道：“小姐，你怎么从坟墓里出来的？”
这我实在无法讲述，只好敷衍道：“哎，这真是一言难尽啊。”
娘又问：“那是怎么生还回来？”
我说道：“感谢老天垂怜，托梦给了一个书生帮我撬开了墓。”
娘问：“这书生何方人氏？”
我道：“是岭南柳梦梅。”
春香忍不住惊讶道：“呀，还真有个柳和梅！”
我看了看春香，心中想，还是春香丫头和我更加贴心，这些小秘密都只有春香知晓呢……
而娘又继续追问道：“那女儿怎么和他来了这临安？”
我道：“他来参加科考的。”
娘问：“这是个好秀才呀，快叫来见见？”
我道：“我求他去淮扬见爹娘了。所以才在这院中孤独一人啊。”
娘看了我一阵子，还转过头去问春香：“你说这事真不真？”
春香早已经认准了我。答道：“老夫人，这肯定就是小姐了，不是鬼。”
我娘听了，又一次哭了起来，口中念叨着：“我的儿啊！我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