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游园
自打上回春香给我讲了家中有个后花园的事，我就心心念念，心向往之。
怎奈何平日里家规约束的极严，除了和陈先生上课，就得回到闺房，院子中根本不许我乱逛。但是，世间的事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越想得到，越是看不见就越想看见……
闲暇时，春香给我讲了很多遍她在园中所见。
她说：“这园子可太美了，有六七座亭台，有一湾清水环绕太湖山石，那清水静静流淌，周围有很多的名花异草，我都叫不上名字……”
“哦对了，还有小姐最喜爱的秋千架！”
我听了，心中更加好奇难耐，这地方听起来如此惬意闲适，且明明近在眼前，于我却似远在天边……
等啊等啊，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
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早晨，我醒来之后百无聊赖，甚至脸上还带着昨日的残妆，头上还插着立春发髻……是啊，昨日里，我剪了燕子形状的彩纸戴在了我的发髻上，这是我们立春节的习俗。又一个春天到来了。
我就这么敷衍潦草的起了床，倚在门边，那和煦的春风却吹的我烦闷异常，真的是剪不断理还乱。
春香见我如此颓废，跑过来蹦蹦跳跳，说道：“小姐，你定是忘记今天有什么特殊的事要发生？”
“立春么？有甚特殊，与我何干？”
“小姐！你忘了老爷今天不在家嘛？他去乡下劝农啦！”
“呀！对的呀！我竟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一想到爹爹不在家，我的心中忽然轻松许多。
“而且，陈老古董也向老爷告假，回家务农去啦！”春香喜笑颜开说道。
“真的啊？爹爹不在家，陈先生也不在？”我更加开心起来。
“那么……我们去后花园逛逛吧！”春香冲我挤挤眼睛，掩嘴一笑。
我当然懂了，这是我们两人盼了好久的机会呢！
于是，我也开心起来，春香为我取来了镜子，细细梳妆，又为我换上了裙衫，戴上花簪……
一番梳洗打扮，再看镜中人，我自己先羞红了脸，不用问，我也知道自己有沉鱼落雁之美，有闭月羞花之貌……
飘飘悠悠的晴丝吹到了安静寂寥的小院里，随着晴丝的飘来，春天也悠悠来到我的心中。
只不过，在这美好的春天里，我就算穿着绛红色的裙衫光彩艳丽，我就算戴着镶了宝石的花簪闪闪发亮，在这安静寂寥的院落中，如果无人来赏识，那又有什么用呢……
春香见我又陷入到自己的思绪中，大嗓门的拍手叫道：“我家小姐真是美若天仙，咱们可别辜负了好不容易得来的良辰美景。快走吧！快走吧……”
说着，拽着我的衣袖就走到了阳光下。
我也不再瞎想，跟着春香一路快走，悄悄穿过画廊池馆，往花园而去。
待到真的身处园林之中，我才真的是惊呆了。
“不到园中，怎知春色如许……”
原来，我的家中，这近在咫尺的地方，这永远对自己不开放的花园，竟是如此的一番景致……
按捺这心中的怅然，我得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游园机会。
这园中姹紫嫣红，百花盛开，莺莺燕燕欢快自由的鸣叫，这一派生机盎然，却无人来欣赏，春色苦短，恐怕这美景都只能交付于枯井和断墙，好可惜……
好奇怪，我越是想要沉浸在这来之不易的美景中，我就越觉得寂寥和萧条……
我问春香：“丫头，你说这春色恼人么？”
春香正自跑跑跳跳，听到我这么问，挠头道：“春色如此美妙，怎会恼人？小姐你看，百花都在开了，唯独牡丹还没开。”
我浅笑道：“是啊，百花之中最为富贵娇艳的就是牡丹了，可是牡丹虽好，也不能开在这繁盛的早春里，等春去时还不是一样会凋零。”
春香却不会伤春悲秋，她又说：“小姐你看那些莺莺燕燕，成双成对，恩恩爱爱呢。”
莺声燕语的确好听，我却不想再与她对话了。
在同一个园子之中，我只是看着春香的快乐，却觉得这快乐与我无关。
春色再美，无人欣赏也是枉然，独赏十二亭台，没人陪伴依旧是无趣……
于是我再没有了游园兴致，说道：“春香，这园子也没什么意思，咱们走吧。”
春香见我不悦，乖巧地跟着我回了闺房。回来之后又勤快地收拾了床榻，为我插了几枝鲜花，在香炉内添了些许沉水香，便静静地退了出去。
我又回到了一个人的状态。
刚才的游园令我神情恍惚，我才晓得，那诗词乐府中的女子，为何会在春天里烦恼忧伤，我已经到了一十六岁，生于名门，长于官宦，什么时候才会有进士及第的书生来与我结缘呢？
爹爹妈妈只叫我拜师弄学问，却不顾我青春年华如同那满园春色，无人欣赏，惨淡荒芜，岂不是如同落叶一般萧条……
哎，好羡慕崔莺莺与张生，好羡慕韩夫人与于郎……
想着想着，春愁无解，倦意袭来……
恍惚中……
我竟又回到了后花园……
花园中繁花似锦，迷人春色，那雕梁画栋，飞阁流丹，碧瓦亭台，如云霞一般灿烂绚丽，和煦的春风，带着蒙蒙细雨，烟波浩渺的春水中浮动着画船……
好生奇怪，方才我怎的没发觉这样的美？
正自纳闷，听到有声音在唤我。
“小姐！小姐……”
“我是一路跟你而来啊，杜小姐，你原来在这里，小生找了你好久！”
顺着声音的方向，我竟看到一个男子站在那里，手持柳枝，年方弱冠，相貌俊朗。
他看着我，莫名吟诵着：
“莺逢日暖歌声滑，人遇风情笑口开。
一径落花随水入，今朝阮肇到天台。”
吟罢还道：“小姐，我如今也似东汉阮肇一样遇到了仙女，不思归了！”
我不懂他在说些什么，爹爹的花园，竟有陌生的男子在此游园？我注视着他，想转身离去，却挪不动脚步，只得默默呆立着。
毕竟……这书生长相如此俊美，且又彬彬有礼……
那书生接着说道：“小姐，我在园中折了半枝垂柳，听闻小姐才华出众，想请小姐作诗咏柳，可否？”
我心中怦怦直跳，面颊热辣辣的，单独与男子相处，这可是我的头一遭……
只是……他说的话好生奇怪，怎的“一路跟我而来”？
怎的知晓我姓杜？
怎的就夸我才华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