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授课
你们都知道了。从传闻到亲见，陈最良先生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他依然成为了我的教书先生。
我现在明白了父亲的苦心。
父亲他就是要找一位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古板先生来约束和管教我。
父亲想要我更加懂礼数、知进退，想要我读更多书，将来可匹配更优秀的夫君。
父亲不喜欢我心中虚无缥缈的自由和浪漫，也不喜欢我偶尔表现出的小小出格的举动……
陈先生给我上课，已经有三两次了，着实有些无聊，我心中也着实有些烦闷。
不过，既是父亲选中的人，那么必然是博学的吧，我且坚持着，尽力学些东西，那样父亲也会开心些……
但是……我还是会贪睡。偏偏春香也贪睡……
所以那天，我俩一觉睡过头，没有按时去上课。被先生好一通责骂。
先生说什么？说：“作为一个女孩子，就应该在天没亮的时候起床！就应当洗漱梳妆，天亮后去向父母请安问好。然后才去做自己的事情。现在，读书就是你最重要的事。你居然还迟到！”
喏，他经常这样批评我。每次批评时，都要加上一句“作为一个女孩子”，我真的很好奇，如果我是个男孩子，陈先生会如何批评呢？
不过，我从来不顶嘴。我怕他向父亲母亲告状。
但是春香这丫头可忍不住，这丫头顶嘴说：“先生，我们知错啦！今夜我们不睡觉啦，三更时分，我们请先生来为我们讲课吧！”
她经常胡言乱语，惹得先生怒发冲冠。很有意思。
今天学的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陈先生讲解说：“关关雎鸠，雎鸠是一种鸟，关关是鸟的叫声。”
春香问：“先生，那雎鸠叫起来到底是什么声儿？”
陈先生是个老实秀才，还真的模仿了斑鸠的声音叫了几声，那春香竟然跟着学叫。搞得先生面红耳赤。严肃地说道：“休得胡闹！这雎鸠生性喜欢安静，所以喜欢呆在河之洲……”
春香又打岔说：“哦对了！不记得是啥时候，我家小姐放了一只鸟，原来飞到何知州家里去了呀！”
可把陈先生气坏了！
我在一旁淑女似的坐着，心中可乐坏了，如果没有春香，我这一堂一堂的课可怎么熬啊。
眼见着春香还在问“先生，先生，窈窕淑女，好好地呆在家中，为甚君子要来追求她？”
看样子再闹下去，陈先生可要去告状了，我才解围道：“先生，学生可以自学书中句子的含义，请先生给我讲讲《诗经》的大概意思呗。”
先生见授课回到了正轨，松了口气，话匣子也就开了，讲述道：“说起《六经》，就数《诗经》最特别，三百多篇，有闺房风雅事，有后妃贤达事，有相思情爱事，也有寻常百姓事……”
这一段话我是听进去了，禁不住感叹道：“哇，原来有这么丰富的内容啊！”
先生满意道：“是啊。春香，你去取来笔墨纸砚，让小姐练练字吧。”
过了一会儿，春香回来，捧了一堆物件。说：“先生，文房四宝来了。”
先生觉得不对劲儿，问道：“这是……什么墨？”
我定睛一看，这些物件竟然都样样不着调！解释道：“先生，这是螺子黛。这是……我画眉时用的。”
“那，这是什么笔？”
我忍住笑，道：“先生，这是我画眉用的细笔。”
“这是……什么纸？”
这次连我都尴尬了，低声说：“这是，薛涛笺……先生，这就是唐代名妓薛涛制作的笺纸……”
“拿下去！拿下去！”先生连声说：“去，把把蔡伦造的纸给我拿上来！”
看了看这些物件，又问：“这是什么砚？奇奇怪怪的，这是一个还是两个？”
我一看，这不是我的鸳鸯砚嘛！
于是，春香又将所有的物件全部捧起，重新再拿。走过我的身边时，这丫头嘟嘟囔囔道：“这个土老头！”
就这样，一节课就这样边闹边学，倒也减了很多乏味。
可是，我虽学了《诗经》，知道这是对女子之德的赞颂，我也写得一手好字，且是卫夫人传下来的美女簪花字体，就连陈先生看了都啧啧称赞。可是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我甚至都没有春香的那种自由。眼下，我正在临摹，而春香早就按捺不住，跟陈先生请了假去上厕所了。这一去就是许久，于是我请陈先生叫人将春香找了回来。
不能同甘共苦的小丫头可不是好婢女。
春香却格外的兴奋，拉着我说：“小姐，小姐，我竟然发现了一座大园子！那里花明柳绿，特别好玩！”
气的陈先生作势要取荆条揍她。
春香反而说道：“先生，我一个女孩子，又不能考试做官，能读书写字就不错了。您想啊，古时候，那个借月光在雪地里看书的人，眼睛会瞎掉吧？那个头发悬在梁上的人，会拽掉头发吧？那个用锥子刺大腿的人，会流很多血……我为什么要向他们学习呀？”
于是接下来，就又是先生和春香的一番争辩。
我甚至都习惯了在他们的争执声中思考自己的事情，想一想自己的道理。
比如此刻我就在想：“园子？什么园子？花红柳绿的大花园？我在这大宅子中虚度一十六载，竟不知道有座大园子么？”
我还会想“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圣人之情，尽见于此。今古同怀，岂不然乎？雌鸟都有雄鸟的追求，那么我一个窈窕淑女，那自然应该也有君子来追求……我处在这深闺之中，每日里看的都是一位老学究和一个小丫头的对抗和争吵，那天赐的缘分何时才能降临到我丽娘心中……”
而他二人的争吵，陈先生一般会败下阵来。这就是秀才遇到春香，有理也说不清。
最后的倔强，就是一句话：“虽然你们是女子，不用追求功名。但是，我也要像教男子一样的教授你们！”
喏，这就是陈最良先生给我上课最常见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