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相见
余莲漪被气得理智全无,她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破门而入。
年岁岁此刻正努力把脑袋缩进江知鹤的怀中,瑟瑟发抖看向来人,眼神好不可怜。
“莲漪小姐不知道奴婢不识水性,她不是有意要害奴婢性命。”
年岁岁这话一出,明显感觉到抱着她的人手臂一僵。
江知鹤转过身来冷眼看着余莲漪。
“今日余大人也在宫内,本王自会向大人讨要个说法!”
余莲漪闻言直跺脚,她怒目看向床榻上的人。
年岁岁的脸上毫无血色,她的嘴唇发白,一副重病无法痊愈的模样。
可她分明只是落了水!
余莲漪一想到这里她就怒火中烧。
年岁岁分明是自己落进水中,却偏偏要冤枉她!
她现在浑身被池水浸透,夜晚的风轻轻吹过,她都能冷得发抖。
夜晚昏暗视物不清,北川王只看到了她害得年岁岁落水。
却没有看到年岁岁那个贱婢拽她衣袖,将她生生拉扯进池塘。
“我没有!不是我推的!”
余莲漪指着年岁岁,极力为自己辩解。
年岁岁被她用手指着,她赶忙捂住胸口猛烈咳嗽起来。
江知鹤大手一拍床弦,冷声道:“够了!众目睽睽之下,余小姐还想狡辩不成!”
余莲漪被江知鹤冰冷的语气吓了一跳,她说话的气焰不自觉收敛了两分。
“不是的,我是被冤枉的”
年岁岁看见余莲漪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她的头上甚至还顶着池塘里的水草。
岁岁轻轻拉扯了一下江知鹤的衣袖,她见江知鹤拍了拍她后背,她又咳嗽了几声,虚弱说道:“奴婢为什么要冤枉余小姐,奴婢不识水性,差点连命都没了。”
余莲漪见众人用审视的目光看向她,她当即慌了,向一旁的余随之求助。
余随之看着床榻上虚弱的人,他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
一边是他最最疼爱的妹妹,另外一边是被妹妹的嫉妒心无端伤害的可怜人。
他的沉默不语,让余莲漪的心缓缓下沉。
她眼中的慌乱逐渐被嫉妒与仇恨取代,她怨毒地看向年岁岁。
年岁岁适时表示自己的柔弱,她楚楚可怜往江知鹤身后躲避。
余随之见状,知道他妹妹死性不改,断不可能承认自己的错误。
他走到年岁岁的身边,双手放置胸前,低头朝她深深鞠了一躬。
年岁岁被他突如其来的行为惊呆了,她也没有想到,余莲漪这样了都还有人护着,难怪养成了这般刁蛮的性子。
果不其然,余随之替妹妹道歉。
“舍妹不懂事,随之替妹妹道歉,还望姑娘原谅。”
年岁岁闻言,抬头和他灼灼的目光对视。
在相视的短短几秒钟,她有震惊又有些许失望。
若是她真的回到了余府,她和余莲漪如此不对付,余随之又会站在谁的一边?
年岁岁突然一笑。
也是,他和余莲漪毕竟相识十余年,而和她,不过短短数面之缘。
谁在他心中的分量更重,显而易见。
年岁岁目光复杂,眨也不眨地看着余随之。
一旁江知鹤的目光幽深,他将手中药碗粗暴塞进年岁岁手中,转头温和与苏雪交谈。
“阿雪,你长途跋涉舟车劳顿,这些个琐事就不劳烦你费心了,你还是赶快去歇息吧。”
苏雪此刻所处的位置离年岁岁很远,在十一公主和江淮川身边。
她猛然听见自己的名字,一开始还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
年岁岁听到江知鹤对苏雪的关切,不知怎的,心中发酸,她的手自然而然放在了余随之高抬的胳膊上。
她的动作让余随之一愣,他的耳朵当即红得发烫。
此生除了阿娘和自家妹妹莲漪,他还从未与别的女子这般亲近。
他低头看着床榻上的女子,女子的面容似曾相识,他心中难免升起一阵亲切熟悉的感觉。
年岁岁扶起他的胳膊,软声说道:“多谢余大公子的关心,奴婢的身体现在已经没有大碍。”
她仿佛是赌气般故意讲与江知鹤听。
而江知鹤一直冷着脸,见苏雪没有搭话,还想再次表示关心。
没有想到苏雪却先他一步开口:“王爷的好意,阿雪心领了。”
她边说边探头往年岁岁的方向看去。
此刻场内气氛有些焦灼又透着些许诡异,每个人都暗藏心事。
苏雪半晌接着道:“看来我需要回避一下,我仓皇赴宴,一身戎装行事多有不便,等我换身衣裳再来。”
她说着抱拳告退,在宫女的带领下往偏殿遁走。
而那边江知鹤一见苏雪离开,他终是抑制不住自己满身的醋味,幽幽看着年岁岁道:“本王竟然不知道你究竟什么时候和余府的大公子交好?”
年岁岁低头,她听闻此话又适时猛然咳嗽了几声。
“王爷又是什么时候同苏将军相知相识?奴婢也未曾知晓。”
她虚弱的模样好像能被风吹散。
江知鹤见状不得不将自己周身凌厉的气息收敛几分,转而看向余随之。
余随之猛然被这位阴晴不定的北川王注视,他顿觉遍体生寒,下意识放下了请求恕罪的手。
而另外一边绿衣已经按照江知鹤的吩咐将余大人和余夫人请了进来。
余大人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听绿衣说过前因后果了。
他本来觉得这不是一件大事,用不着这么大动干戈,毕竟那年岁岁不过只是北川王府的一个小丫鬟。
纵使她因为在陛下面前表演了剑舞而出名,可她的身份是改变不了的。
想必北川王也不会因为区区一个丫鬟与他为难交恶。
他前脚刚踏进公主的房间,就看见床榻上的年岁岁,她正看向他。
四目相交的那一刹那,余大人的内心居然有一丝触动。
她看上去时那么虚弱,那么无助。
余大人第一时间甚至都忘了去看看自己的宝贝女儿有无大碍。
他走至年岁岁跟前,眼中带着几分真诚的关切。
“姑娘身子可还好些?”
年岁岁低头,半晌才缓缓开口:“多谢余大人挂心,奴婢暂时还死不了。”
余莲漪闻言一个没忍住差点当场发作。
这年岁岁不明白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当着余大人的面居然还敢暗贬她。
这贱婢真的是活腻歪了!
余莲漪见到余大人和余夫人,她好像找到了主心骨。
她抹着眼泪一下子扑进了余夫人的怀中,哭得好不可怜。
年岁岁看着余夫人毫不嫌弃余莲漪身上的污秽将她揽入怀中,一遍遍拍打她的后背。
这母女相拥的场面看得年岁岁的眼眶微微泛红。
她想到以前她的阿娘总是对她拳打脚踢,她从未得到过母亲的关怀。
年岁岁正走着神,那边余大人轻微咳嗽试图唤起她的注意。
“刚才在大殿上时姑娘面纱掉落,我见之如故。”
余大人这话让一旁的余随之暗暗点头。
果然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觉,父亲也是这般认为。
“我曾经有个女儿,算来岁数和你一般大。”
年岁岁笑了,她笑起来原本就夺目,现在又多了几分破碎的美感。
“余大人的女儿,不是余小姐吗?”
年岁岁朝余夫人怀中看去,余莲漪还在向夫人吐苦水。
余大人好像想到了什么,他脸上露出些许苦涩的笑容。
“莲漪她是她对不住姑娘,还望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在此替我那个不成器的女儿给姑娘赔不是了。”
“若我再不原谅,是不是余夫人还有余府上下都要来替莲漪小姐向我表达歉意?”
年岁岁脸上的笑容浅了不少。
“莲漪小姐真是令人艳羡,有如此多爱护她的父母兄长,竟是连声道歉也不用说。”
在场的众人可能都没有料到一向谨小慎微的年岁岁会突然当众发难。
这位余大人可是当朝右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公主瞪圆了眼睛,看年岁岁的眼神好像在质问她是不是不想活了。
年岁岁并非失去了理智。
她正打算将余府玉佩的事情告诉余大人。
倒是不曾想,公主因为担心她这个丫鬟口出狂言得罪贵人,先行出言试图转移余大人的注意力。
“余大人真的是爱女心切,她险些将人害死,一句赔罪就可以将她犯下的错事全数抵消,这样看来这余莲漪的命当真是好呢!”
余莲漪就知道公主不会放过这个羞辱她的好机会,方才半天不开口,原来是在这等她呢!
公主看着余莲漪那张气得通红的脸,她露出一个挑衅的眼神。
“余莲漪,你口口声声说是年岁岁陷害你,你可有证据!我们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就是你将人推下水的!”
余莲漪急了,不是她做过的事情,她为何要背锅。
本来现在面对质问的是她年岁岁,怎么到头来却是她!
“此事和公主殿下并不相关,还请公主殿下休要乱语!”
十一公主毫不客气说道:“余小姐你是在警告本公主吗!怎么不相关!你怕不是忘了之前你故意跌落池塘,却说是我推你,害得我被父皇责罚的事情了吧!”
年岁岁原本想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余大人,但是被十一公主这么一打岔,她那股突然间翻涌上来的勇气瞬间消失殆尽。
她手中已经没有了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玉佩,她现在就算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余大人,对方也可能怀疑她身份的真伪。
毕竟自从玉佩事件后,京城有不少人家的女儿都手持玉佩前去余府冒认小小姐。
年岁岁觉得这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在一旁的公主因为年岁岁好生替她出了一口恶气,这热闹她也凑了,戏也看了。
还让余莲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甚是满意。
十一公主拍了拍一旁的江淮安,朝他抬头示意。
“皇兄啊,输给我可不丢人,愿赌服输啊。”
她见江淮安没有理会她,她压低了声音,“皇兄莫要不服气,就算余大人在此,这余莲漪也并未讨到半分好处。”
江淮安不屑说道:“可那年岁岁差点死掉,难道这就是你口中的略胜一筹?”
江月瑶见说不过她,索性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那我可不管,你输了就是输了!”
江淮安看着那边对年岁岁照顾有加的余随之说道:“你还是多上点心在余随之身上吧。”
公主闻言当即变了脸色。
她冷着张俏脸。
“本公主的婚事不要你插手,你自己爱而不得,可不要拉着我同你一般!”
“爱而不得?同我这般?”
江淮安的视线从苏雪身上落到十一公主的脸上。
他饶有趣味问道:“看来皇妹是有心上人了!”
“你乱说!”
她情急之下抓起一旁的苹果塞进了江淮安的嘴里。
“吃你的果子吧,可把嘴闭紧了!”
江月瑶的脸色微红,她赶忙转移视线看向年岁岁。
年岁岁这边颇为无趣。
江知鹤是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情去责罚余莲漪的。
余大人右相的身份摆在众人面前,就算他贵为王爷,也不敢轻易得罪。
就算他有心出这口恶气,也不能借着这个由头。
连公主对上余莲漪都讨不到半点好处,就更不要提年岁岁了。
这回还是年岁岁机警。
她的那些小动作江知鹤习武多年看得是一清二楚。
他也是没有想到,年岁岁想算计余莲漪,居然狠得下心将自己也算计进去。
她当真是信任他。
倘若他今日真的见死不救,那她又不识水性,岂不是真的要淹死在这池塘里。
江知鹤让绿衣叫余大人来,本来也没有期望余大人会因为一个王府丫鬟责罚余莲漪。
倒是没有想到余大人竟然先赔了个不是,给他北川王一个台阶下。
一旁搂着余莲漪的余夫人一直往年岁岁的方向看来。
有好几次她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最终作罢。
她看着年岁岁惨白的脸,她生平第一次对莲漪有了些埋怨。
当然她更多的是责怪自己没有将女儿教养好,生得这般性子,要不是余大人在朝堂上尚有几分分量。
她余莲漪还不知道得死上多少回。
与此同时她也为年岁岁感到难过,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被她家不成器的女儿吓破了胆。
余夫人思忖良久才说道:“年姑娘好生养病,改日定带莲漪登门谢罪。”
“娘!”
“莲漪你闭嘴!”
余莲漪委委屈屈的声音刚一发出就被余夫人打断。
余大人和余夫人带着余莲漪离开十一公主的寝殿。
而江知鹤见年岁岁始终不肯喝那碗药,他毫不客气捏着她的下巴强行给她灌了进去。
以往她从来没有被他如此粗暴对待过,今日也不知道这人吃错了什么药。
苏雪已经脱下了她的战袍,她换了件寻常的衣裳,头发被高高竖起,颇有侠女的味道。
她踏进大殿,十一公主便追问:“宴会可是结束了?”
苏雪点头:“结束有一阵子了,宾客走得差不多了。”
她见江知鹤手中的碗也空了,床上人也没多大事,便对绿衣吩咐道:“绿衣,你搀扶着年岁岁,我们也赶紧回去。”
绿衣并未立即领命,反倒是呆愣片刻,她半晌才疑惑开口:“苏将军也是回北川王府吗?”
“不然呢?”
苏雪回话的那一刹那,床上的年岁岁面色苍白,她死死拽住袖子的手一个没有控制住力道。
将新换好的衣服袖子又撕开了一个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