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祭丰节
“好了好了,大家都静静,今天找诸位来,是有要事相办。今年啊,前线吃紧,上边呢要求我们征收更多粮食和壮丁,丁管家,就由你代本官作讲解。”
只见魏大人身后的一个管家装扮的中年男人走上来说道:“原本每户人的“献费”“田租”“赋税”总计当应缴两千余四百钱,可根据上边的指示,今年应上供至少二百五十二万钱,再加上我们魏府的“赋算”和开支,平摊到每户头上至少得收两千九百钱。恐怕这些愚民手里未必拿的出来啊。”丁管家来回踱步,显得十分焦急。众人听后也都议论起来。
反倒是我闲的自在,一来没人和我搭话,二来我也不知道这些钱是什么概念,什么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钱向来都是我母亲在管,我都无缘参与。
说来也奇怪,平时都不见父亲出去做工下田什么的,就是偶尔出几趟门,时不时的彻夜不归,竟能满足家里的开销,我也不清楚父亲是干什么活的,反倒是母亲会有些担心,每次父亲出门总是一脸愁容。
等我回过神来,魏哲杨竟坐到了我身边来,朝我问了声好,我也礼貌的回应了一下。这时这所谓的智囊团就有人出主意了,有人说魏府有些繁奢,应当减少支出,从魏府寄出钱做补贴。
可这反倒让魏大人生气,并得到了肯定的拒绝。又有人说从商人入手,提高商税,可立马就有人跳出来说不行,说是会动摇了在座大伙的利益。接着又是争论了一番,方案一个比一个不靠谱,魏大人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这时这个猪头脸就跳出来说话了:“大人,我有一个主意,既可以满足上边的需求,又可以让魏府小赚一笔,还能抓壮丁。”
“哦?朱老弟有什么想法吗?”猪头脸见状凑了上去说:“大人,我们可以从“更税”入手啊,我们可以明面提高赋税和田税,但是可以提出这样一个条件,根据国法一个青壮年从“徭役”可以免去一千五百钱的赋税,若是这样贱民凑不出钱来,是不是就只能让其走“免役税”咯?给他们一条出路,就可以避免其暴乱,还可向上边奉上劳力,岂不是一举两得。”那猪头脸眼睛直打咕噜,像是想出了什么惊天妙计,期待得到狗主人的夸奖。
“可你说的让魏府小赚一笔指的是?”魏大人似乎有些不太满意,又追问道。
“哎,大人,对那些贱民来说“徭役”就是让他们去兴修土木,可是在您这儿可以稍微变通一下,“徭役”能免一千五百钱,可“更赋戍卒”能免两千五百钱。那些贱民报了“徭役”,可您可以向上头报成“戍卒”啊,这样一个头就可以赚一千钱,若是您大发慈悲一点,给他们补偿个几十钱,那这些贱民肯定会感恩戴德滴争着去参加“徭役”。”这猪头脸边说边笑,都快凑到魏大人的脸上了。
魏大人听完后犹如茅塞顿开,喜笑开来。“朱老弟,就听你的了,哈哈哈哈。”可身旁的魏哲杨脸色可就不太好了,刚想起身就被一旁的田伯按了下来。
“少爷息怒,我知道你看不惯老爷的作风,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老爷现在还是魏府的主人,您还斗不过他。”田伯轻声说道。
“可是,太气人了,父上他如此的草芥人命,还从中取利,“戍卒”是什么?这不是让我华阳镇的青壮都去送死吗,怎么父上就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而不想将来呢,况且哎,气死我了。”气的魏哲杨直拍大腿,田伯也只能在一旁安抚。
这番做法,不是打着公家的旗号贩卖人口吗?而且还卖得理直气壮,百姓还得念着他的好嘞。我也气不打一处来,对这魏府的好感荡然无存,原来这所谓的智囊也都是一丘之貉罢了。
事毕,魏哲杨亲自送我出府,朝我深深做了个揖。“今天让穆姑娘见到家丑了,还望穆姑娘不要往心里去,五年后当我接管魏府后,定当做一个为民请命的清官。”田伯也默默看着眼前的魏哲杨。
“那可就这样说好咯魏公子,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白,你父亲是什么官呀,似乎总管着这华阳镇的一切?”我好奇的问道。
“家父是这华阳镇的知府,虽然明面上没有太大的权利,可是父上垄断了镇上的富商,贪得盆满钵满,作为后辈,我也自叹不息。”魏哲杨挽叹道。这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这魏哲杨可真有一套啊。虽然他眼下对人倒是彬彬有礼的,但我心里还是有些提防他,毕竟有其父必有其子,保不准这也只是他伪善的一面。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再寒暄一番后,我便走上了回家的路。
我边走边思索着,知府?似乎听王妈说过这镇上的知府找过张老瞎求卦,而张老瞎又和我父亲交好,说不定这个所谓的魏大人——魏玮和我父亲有些交集,而且提及我父亲的时候,十分的反常,似乎避讳着什么,这其中定有隐情。
回家的路上,虽然天已经黑了,但是一路灯火通明,此时我才想起来,这是祭丰节来了啊。听镇上人说,每次大丰收,都是因为得到了食神的眷顾,才能风调雨顺的赢来大丰收,作为回馈,每家每户都得献上一株最丰满的水稻,插在食神像下,以佑来年。
除了祭稻,人们还会邀请周家邻居簇篝火,饮烈酒,唱山歌,围着火堆跳舞,嬉戏彻夜,邻里间相互吹嘘,也是相互炫耀自家收成的机会。
顺着灯火,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镇中的广场,广场中心的木台上树立着一尊两米高的石像,是个拄杖慈容的老头,伸出一双手,上面挂满了水稻。不用猜都知道,这肯定就是食神了,还时不时的有人恭恭敬敬向其手中呈上水稻,这就是所谓的献上祭品吧。
一年三拜敬天公,四季平安敬土地;五谷丰登敬社稷,六畜兴旺敬田地。
而食神像手中的水稻越来越多,从远处看,就像一个老爷爷在给众人递东西一般。依照传统认为,食神收下的祭品越多、越大越饱满,来年的收成将会更好,是上天无尽的恩赐与对虔诚的百姓无数的回报。
神像前还有几名祭祀,在那里跳起了奇奇怪怪的舞蹈,口中呢喃有词,时不时的把一瓶烈酒洒向火堆中,燃起熊熊火焰。围观的人无不拍手称好。
人群中有个老妇人叫住了我,原来是王妈呀,旁边还有小秋水,在那里和其他小伙伴玩得不亦乐乎。王妈跑过来,脸上洋溢着笑容,说秋水病情得到了控制,王老头也精神了许多,少了那些痛苦的容色,对我千遍道谢,说着还递给了我一株水稻,让我啊也去献祭一下食神。
我攒着这一株水稻缓缓走向石像前,望着这慈祥的老人,再回望这些载歌载舞的百姓。
哎,或许他们还不知道,即使收成再好,也将受人宰割。命运弄人啊,我出生的家庭不侍农桑,不必顶日而作,不必受人剥削。仅因出生的家庭不同,就走上了截然相反的命运之路。我轻轻将水稻放上。
可是就在我献上之后,石像的手臂传来了断裂的异响,在众目睽睽之下,神像盛放水稻的手臂竟断了!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我也不禁后退了两步。这这怎么好生生的雕像就突然间断了?这点稻谷也没多少啊,怎么我才放上去就这样了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投来,让我有些惊慌失措。待烟尘散去,有人认出我来了:“那不是扫把星吗,是谁放她上来献祭的,害得食神大人生气了!”一时间,大半的人朝我口诛笔伐,纷纷朝我扔石子,落在身上好不生疼。
这关我屁事啊,这分明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怎么把全部原因怪罪到我头上。我内心气愤不已又感到十分冤枉,接住扔来的一块石头,调用气力,硬生生把石头捏碎,化为碎渣,狠狠的摔在地上,站在近处的人都傻了眼,可远处的人不知情的继续扔。我一气之下,将体内的灵力一调而空,将所有飞着的、落在地上的石头全部如数奉还。
不一会儿人群里就传来被砸到的痛楚声,还有孩子的哭闹声。下面的人也更加生气,继续谩骂起来,什么让我滚出华阳镇,别来祸害他们,什么赔钱,什么抓起来关到牢狱,什么吊起来烤死,什么生人活祭安抚食神,也有人说道我是道长的徒弟,得给道长个面子什么的。
特么的,一群刁民,你们不待见我,我还不想理皮你们呢,一群麻瓜。此时我才知道,什么体恤百姓、怜悯之心,对上白眼狼都只是石瓢打水空攀谈,这些欺软怕硬愚昧无知的家伙,就该被人压榨搜刮民脂民膏。两个字,活该。
他们说的那些,我一句话都听不出去,大口的喘着粗气,委屈、愤怒、无助、想要争辩却又说不出口。无处宣泄的情绪犹如堤溃般涌出,眼泪不禁流露出来,我闷着头冲出人群,奔向家的方向。
我只希望这是一场梦,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有发生,醒来能感受到父亲的慈爱,看到母亲的慈容,一家其乐融融,没有争端,没有喧嚣,没有愤恨,只有温暖和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