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柳暗花明
福兴酒肆的大厅内,几位官兵们正畅饮着美酒,悠闲地聊着最近发生的事情,自打发生第一起命案以来,他们就没有好好休息过,昨日终于在欧阳明的安排下,可以休沐两日。
只不过,按欧阳明的要求,吃完这顿,下午就得回衙门继续干活了。
天字号客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欧阳明不复之前的胸有成竹,原本柔顺的头发已被他抓挠得乱七八糟,刘福兴也因为战争即将来临,心里有些紧张,双手都无处安放。
林木感觉这样不是个办法,于是低声喊道:“欧阳先生……欧阳先生!”
欧阳明抬起头来,眼睛内都泛出了一丝血丝,望着林木,“你说。”
“咱们在这光害怕也没用,”林木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严肃,说道,“太子毕竟还要几日才到呢,以欧阳先生的才智,必定可以顺利破案的,你要相信自己嘛。”
“我……”欧阳明闻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五味杂陈。
其实自从接到太子将他贬至开封府的命令,他心里那道自信的壁垒就越来越脆弱了。直至今日收到太子要来洛阳督战的消息,他整个人都是很惶恐的,很怕因为自己办案不力,导致太子遇难。
前日听到林木那句话,本来重燃了他的激情,可这两日毫无进展,让他再次心浮气躁了起来。
“欧阳先生,我再去‘白大侠’那儿看看吧,坐着也不是个办法。”林木看两人兴致都不高,只得说道。
见林木转身离开,天字号客房又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欧阳明开口说道:“林木说的没错,我们不应该坐以待毙、瞻前顾后,刘掌柜,你下去招呼他们吧,有何可疑的人或者消息就告诉我,我回去再查一查卷宗。”
“这……也只能如此了……”刘福兴无奈的说道,然后转身下楼去了。
“诶!掌柜的你忙完啦?”
“忙完了忙完了,各位喝得可好?”
“好好好,刚在听老宋给我们讲什么武林趣闻呢,哈哈!”
“老宋还知道武林趣闻,你看他都醉倒了,怕是酒后说胡话吧哈哈!”
听得楼下阵阵笑声,欧阳明用力的甩了甩头,收拾心情,也悄悄从二楼离开了。
……
“白翮?”林木站在竹林深处那座小屋外面喊道。
可等了片刻,依然如前两日一样,没有动静。林木慢慢的走了过去,想看看屋内的情况,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接近这间茅屋。
“白翮大侠,你在吗?”林木又喊了一声,确定没人之后,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进入屋内,林木眼前一亮,看白翮的性格,不像是会打扫屋子的样子,原以为里面是一副破败的景象,却没想到,屋内收拾的整整齐齐。
木质墙壁虽然色泽已暗,但仔细擦拭得锃亮。窗台和家具不见一尘,地板也像是刚刚打扫过,反射着微光。
屋里有一张木桌,放着几本典籍,墨砚纸砚一应俱全,桌边就是一张木床,床单却是有些凌乱,床头还悬了一副字画,显得很有书香气息。
屋内仅有的几个书架里,居然还整整齐齐的摆满了书籍。林木扫了几眼书名,却出乎意料的都是些诗词、音律典籍。
墙上整齐的挂着两把长剑,林木拔出来一瞧,却是不知由何材料炼制而成。角落里还摆着一副琴,不过看上去年代久远,保养得不怎么好,琴弦都有些松动了。
“这真的是那白翮的布置?”林木有些疑惑。
“擅闯他人房间,这可不行啊,小兄弟。”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传来,林木一个激灵,拔剑转身,警惕地看向门口。
却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正是白翮。
一袭墨黑色长袍,袍襟敞开,露出里面的墨绿色襟衣,腰间还配着一条宽大的黑色腰带,身后垂坠着几道长长的绸带。
看着白翮双手插袖,斜斜的靠在门框上,眼神深邃的望着天空,嘴角还微微翘起,显得一副悠闲从容的样子,林木有些目瞪口呆。
实在是太做作了……
蓦的,白翮抬手撩开头前的刘海,拨弄了下散落的头发,然后让神色更显潇洒倜傥,看也没看林木,直接开口道:“不过在下也是借宿,这次就饶你一命,以后可要记住,擅闯民宅是不对的喔,呵呵!”
呃,你不也是一样吗!
“那个……多谢白大侠。”林木无语的说道,但话锋一转,问道,“你说你是借宿,那就是说,这间屋子里的东西,都不是你的?”
“当然不是,在下只是借床一用。”白翮摆了摆手,收起了他那副姿态,走进来直接躺在了床上,“不得不说,这床是我最近睡得最舒服的床了。”
如果不是白翮的,那会不会是林家哪位前辈留下的?
林木心里想着,走到那些书籍前,再次仔细的翻看着。
“喂,小子,你来这儿是干什么的?”白翮一只手垫在脑后,另一只手拨弄着一只干了的毛笔,好奇的问道。
“我想来问问,你上次说在山下那院子还见过别人,是什么时候?”
原本按欧阳明的想法,是要来旁敲侧击的,可林木觉得时间不太够,万一这白翮又消失就麻烦了,于是开门见山的问道。
“嗯……我想想,应该是十天前的亥时吧。”白翮倒是没怀疑什么,大大咧咧的说了出来。
十天前,正是第三起案子发生的那夜!林木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你有见到他的脸吗?”林木慢慢走到墙边,装作不在意的一边欣赏着那副字画,一边问道。
“太晚了,看得不是很清楚。”白翮玩毛笔玩累了,便坐了起来,接着说道:“看那身形,应该年纪不小了。”
“年纪不小吗?”林木沉吟道,眼睛却忽然瞟到字画上的落款,呆愣住了。
“‘惊风一笔’……难不成是这是林惊风大将军的字?”林木一开始的心思全在那神秘人上,完全没有仔细观看这幅字,突然发现这落款时,脑海中却是再也没有了其他想法,只想赶紧仔细搜寻这间屋子,看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喂喂,小兄弟啊,这字这么好看吗?”百无聊赖的白翮看见林木站着发呆,拿起挂在墙上的剑,用剑柄轻轻捅了他两下。
“噢,还行。”林木深知,此时万不可暴露自己的意图和身份,林家的事只能徐徐图之,于是淡定的继续将话题引导向那神秘人,“大侠,那人是在什么地方被你发现的?”
“就在那湖心亭啊,”白翮回忆起来,好像也感觉特别奇怪,“我还纳闷呢,为什么我跟他招手,他转身就跑了。”
“你没追上去?”林木问。
“我追啦,哪知他跑得还挺快,等我到湖心亭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白翮忽然想起来什么,“那家伙估计是个叫花子吧,走了半天了,还弄得湖心亭那块儿臭臭的,仔细闻,还有一丝丝血腥味哎。我看他是饿到不行生吃了什么腐烂的东西吧……”
“臭的?哪种臭?”林木心中一凛,赶忙问道。
“我也不知道,”白翮挠了挠头,想了想还是说道,“可能……可能像是老家那边义庄里的味道吧……但没那么浓,义庄那味道臭死啦!”
“义庄?”林木一愣,那不就是停尸房吗?怎么会有那里的味道?
仔细盘算下,估计他能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林木打算先离开这儿再说。
于是林木对白翮说道:“大侠,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儿,咱们改日再聊喔。”
白翮却是忽然摆了个英俊无比的姿态,用那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说走就走了?那你可千万记得,别擅闯民宅,不然本大侠可是要把你就地正法喔!”
林木一阵汗颜,连声告退,离开了此处。
眼见林木走远了,白翮的脸色却阴沉下来,低声自言自语道:“哼,年纪轻轻就想抢我大侠的名头?等我先擒住那人,必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智勇双全的大侠!”
说完,又在床上盘起腿来,恼怒道:“那恶人实力不弱,要不是他突施冷箭,今天已经将他擒下了,这无耻小人,真是可恶。”
……
“欧阳明!你给我出来!”洛阳县衙大门前,几个守卫拦着正对着里面大喊的刘福兴,“前日到我这咣咣一顿吃喝,然后说过两日给我结账,钱呢!”
“诶诶诶,老刘今日怎么这么大火气啊?”众人听他话里意思,居然是指向那位通判大人,赶紧把他拉到一边,小声劝道,“人家好歹也是太子的人,六品大官啊,你惹他干什么啊!”
“哼,管他什么几品大官,吃了饭喝了酒给钱不是天经地义吗!”刘福兴的样子显得格外激动,好像今天不见到那欧阳明,就誓不罢休。
“哎,我都跟你说了,通判大人刚刚急匆匆的出去了,咱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呢!你要不今日先回去等着吧。”其中一人向刘福兴说道。
“何人县衙门口大声喧哗?此清静之处,成何体统?”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问话,众人看去,正是去而复返的欧阳明。
欧阳明本不知何事,还以为又发生了命案,结果看见那刘福兴正被那几位官兵拦着,还对自己挤眉弄眼,心中便有了计较。
“原来是刘掌柜,”欧阳明笑了笑,说道,“你们几个,放开他吧,人家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
“可是……”那几个官兵见欧阳明出奇的和蔼,不由得说道,“可是这家伙……”
“欧阳明!快还我酒钱!”刘福兴见状,装作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朝欧阳明喊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不会赖账吧!”
欧阳明闻言,脸色一黑,这刘胖子要找自己,想什么借口不好,想个欠钱的借口,这不是要黑了自己名声吗!
只见他没好气的答道,“当然不会!这就还你。去你酒肆里吧,我要和你当面算账!”
“呃……”刘福兴忽然有些怂了,他刚刚反应过来,自己这样要是惹恼了欧阳明可不好办了。
“呃什么呃,带路!”欧阳明恼怒道。
几个官兵本想一起去,但被欧阳明制止了,“私事就不麻烦大家了,你们一会儿去城里多跑跑,查查可疑人物。”
几人相视一眼,无奈答应,好不容易可以在县衙里歇息的,结果这会儿还得去街上跑动,哎,都怪这该死的刘胖子。
欧阳明和刘福兴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酒肆,却看见林木已经靠在二楼的扶手上等他们了。
还是那间天字号客房,几人围坐在一起。
“两位这是,发现了什么线索?”欧阳明问道。
“是的。”刘福兴和林木异口同声的答道。
“巧了,在下这里也有一点线索。”欧阳明笑道,眼神里似乎重新泛起了自信的光芒。
……
不多时,欧阳明回到了县衙里,交代几位捕快,他今日在义庄发现了重要线索,但还得查些资料,明日再去验证,所以今夜得派几个人过去守着,别让人破坏了。
没有在意那几位神情不对的捕快,欧阳明径直离开了。
“娘的,大半夜的去守尸体,这欧阳明疯了吧……”
“我看也是……这狗官是不是没线索,又怕我们说他徒有虚名,故意这么安排的……”
“诶,噤声,这话可不兴乱说,毕竟人家是太子红人啊,哈哈!”
“你还笑,晚上不还是要去守尸体……”
……
深夜,洛阳城东的义庄,设在一个小山腰处,附近野草丛生,连来这里的路都不是很平整。
来看守的捕快也就五六位,几人就在那门口不远处围坐着,前面还生了个火堆。
“这地方阴风阵阵的……太吓人了。”其中一个捕快打了个哆嗦,嘟囔道。
“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欧阳通判可是让我们守着尸体呢。”另一个年轻的捕快有些担忧的说道。
“哎呀没关系的,守着门口就行了,谁深更半夜的会来这捣鼓尸体,我看那通判大人是想多咯。”一位年长一点的捕快安慰道。
“就是,就是。”其他几位附和道,那位年轻的捕快只得暂时放下心来,但还是时不时瞟向义庄那个方向。
突然!一阵不同寻常的柔和微风吹过,几个捕快纷纷晕倒过去,只剩下柴火噼里啪啦的继续燃烧着。
一道黑影,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佝偻着身躯,缓缓的从山下走上来,路过已经昏迷的这些捕快时,用十分嘶哑的声音轻哼了一句:“哼,就派这点人守着重要的线索,我看这欧阳明还真是徒有虚名。”
说完,看也不看,径直的走向那座阴森义庄。
义庄里一如既往的昏暗、潮湿,散发着腐朽难闻的气味,那黑影走到几具尸体面前,恶狠狠的说道,“也不知道这欧阳明发现了什么,但已经不重要了,过了今夜,他们就尸骨无存了,哈哈哈哈哈!”
整个义庄内回荡着这神秘黑影嘶哑难听的笑声,让这地方更加的诡异了。
“妈的,老子忍不了了。”突然,一具尸体飞身而起,破口大骂了一句,伸出一指,带着指风奔向那神秘黑影。
那黑影大惊失色,连忙向后退去。
“想跑?”却没想到,另一句尸体从他身后一跃而起,举剑刺向他的背心处。
那黑影见势不妙,把心一横,拼着被刺上这一剑,从怀中摸出一把粉末,一前一后甩向两人。
“躲开!”其中一人大叫,似乎早有应对之法。
不过,虽然两人瞬间与黑影拉开身位,没有接触到那把粉末,却将义庄的出口让了出来。
“嘿嘿,想抓我?”那黑影用那嘶哑难听的声音嘲笑着二人,一个箭步,就想逃离义庄。
义庄内的二人,却都没有追上去的意思。
直等那黑影跨出门槛的那一刻,突然发现面前出现一个黑影,一脚就将其踹了回来,撞到门口不远处的一副棺材上。
一口鲜血涌出,那黑影不可置信的喊道:“你……你们……”
“怎么着?半日未见,不认识我们了?”义庄内扮做尸体的二人慢慢围了过来,窗外的月光洒向二人的脸上,赫然便是欧阳明和刘福兴。
“该死的,怎么不是你去扮尸体,那味道可太难闻了!”刘福兴朝守在门口的林木抱怨道。
“你比较像……”没想到,林木冷不丁的回了他一句。
“为什么……你不是明日才来此……”那黑影顿了顿,忽然明白了什么,惊讶道,“你是故意那样和捕快们说的!就是为了做这个局引我出现?!”
“你还不算蠢,我也没想到,一个残害了这么多生命的凶徒,居然这么轻松就上当了。”欧阳明笑了笑,手中的剑谨慎的朝向黑影,防止他突然暴起,谁知道他手里还有没有其他的粉末呢。
“呵呵,当然,我也没想到,这洛阳凶案的凶手,居然出在洛阳县衙里,还是一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老人家,”欧阳明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你说是吧,宋年,宋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