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筹莫展
“欧阳通判，”林木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想到点什么，对欧阳明说道，“昨夜遇见那白翮的时候，听他提起，这些天还有个神秘人，曾在林府驻足过，只是被他吓跑了。”
停顿了一下，林木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其实，昨夜我离开之前，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座府邸里，一直有个人在注视着我们二人。只不过，这都是我的感觉罢了。我猜，也许这信息对你破案有点用。”
欧阳明揉了揉太阳穴，闭上了眼睛，纵使是武林高手，连续的熬夜也会影响精神状态。
林木和刘福兴就这么看着欧阳明，要知道，从各路听到的传言都说，这位通判大人机敏无双，智计卓绝，观察入微，以往从他手里经手的案子，大大小小的无一不破，所以两人只需要等待着就行了。
终于，欧阳明睁开了眼睛，沉吟道：“两位，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通判大人请说。”见林木默不作声，刘福兴上前说道。
“两位本不是官场中人，但两位的身份又对我有所帮助。所以在下此次所托，乃是个人请求，还请两位务必答应。”欧阳明后撤一步，对林木和刘福兴躬身行礼，说道，“此事关系到洛阳城内百姓安危，若是再晚些抓到凶犯，我怕有更多人受害。”
“通判大人言重了，您吩咐就行。”刘福兴诚惶诚恐的答道，这可是太子身边的红人，若是有幸帮欧阳明破案了，说不定还有机会再次成为锦绣阁成员呢。
要知道锦绣阁的人，虽然初期修炼艰苦，但都是食皇家俸禄的，就算以刘福兴这半吊子的一流武者水平，至少也不会比当年的狂刀差，怎么也可以当个六品以上的护卫了，比在洛阳开个破酒肆可舒服多了。
林木之前不答话，不是因为不想答应欧阳明，而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欧阳明在太子身边呆的好好的，为何突然到开封府上任一个小小的通判了呢？
“林木，林木，问你话呢。”刘福兴捅了捅林木，小声提醒道。
“噢……见谅见谅，”林木回过神来，刚才欧阳明所说，他其实也听见了，这会儿严肃的回复道，“欧阳先生，我虽是一介武夫，但就算武林中人，对这类穷凶极恶之徒，也是极其痛恨的。”
欧阳明闻言，也是放下心来，可正当他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却听见林木继续说道：“夫自由者，须节制，若为所欲牵引役使，弗自由也，所谓德法之义也。”
欧阳明心神大震，不可置信的望向林木。
“真正的自由，是需要节制的，若是被欲望牵引、奴役，那不是真正的自由。这才是道德和律法的意义。”
如此饱含深意，值得深究的一句话，居然是从一个武人嘴里说出来的？以他初闻之感觉，这话足以让他奉为一生的信条了。
“这小子说了个啥？”刘福兴一脸茫然，看着欧阳明突然认认真真向林木行了个大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木，不论今后我们立场如何，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欧阳明郑重的说道。
“呃？”林木有些懵，他只是忽然想到了吕春秋和文渊聊天时，讨论到鬼谷先贤说过的话，有感而发罢了，不知为何欧阳明这么大反应。
殊不知，欧阳明这一辈子最大的梦想，不是武林至尊、不是位高权重、甚至都不是成为什么断案神探。
他最大的愿望，是想将自己所学的律法之道融会贯通，并付诸实际，创造出一部法学经典，不论权利大小，不看财富多少，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江湖武者，都能在合适的规矩内行事。
他坚信，只有这样，才能从源头减少罪案的发生，而不是等到事件发生了再去补救。
可是，当他以为能在南楚太子项北那儿大展拳脚时，却被那项北怒斥，贬至开封府，让他好好反省。
这段时间，他虽然知道以自己在太子那里的份量并未降低，只是有些怒其不争，待时机一到，他欧阳明还是有机会回到权力中枢的。
可欧阳明却知道自己的毕生所愿，在这南楚太子处，永远也实现不了了，于是变得有些心灰意冷，这也是他为何迟迟没到开封府上任，而是绕个原路来到洛阳散心的原因。
直到今日，从林木口中听到这段言论，欧阳明就像即将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重新找回了追逐梦想的动力。
“欧阳先生不必如此，我也只是听村里老人聊天时说到的罢了。”林木突受大礼，有些不适应。
骗鬼吧，哪个村子老人家这么有想法，早出名了……欧阳明心想，或许只是林木在藏拙，毕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嘛。
“哈哈！无妨无妨！”
欧阳明也不是固执的人，见林木这表现，也就不再深究了，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随即拉起二人围坐在桌前，屏退众人，小声说道：“既然两位愿意帮忙，那我就不客气了。”
看欧阳明的动作，林木与刘福兴心知其重要性，于是也专注的聆听起来。
“关于洛阳城内的凶案，在下有两个想法，”欧阳明顿了顿，说道，“第一，目前发生的凶案，一共五起，依我看来，应该将其卷宗一分为二。”
“？？？”第一句话就让林木和刘福兴听不明白了，好在欧阳明也没有让二人等太久。
“最早发生在洛水边上的官兵被杀案，应该单独立案。而后续的四起围绕在南市附近发生的案件，则是另一个凶手所为，应另立一案。”
“什么？居然有两个凶手？”刘福兴惊讶道。
“为什么？”林木沉声问道。
“因为两者行凶方式不同，行凶地点也不一样。”欧阳明答道，眼里闪着莫名的光芒。
“不说都是被鬼怪撕咬折磨致死的吗？”刘福兴问道，“先不谈是不是真的有鬼怪，身上被撕咬是没问题的吧。”
“我亲自去检查过尸体，也查了仵作的记录，你们所见的伤口，都是死后添上去的。”欧阳明答道，“但因为尸体损坏太多，真正的死因，我暂时还没有查出来。”
“不过，之后的四起凶案，与第一起绝对不一样，因为第一起凶案里死去的那三位官兵，都是头顶百会穴被尖锐利器贯穿而亡！”欧阳明沉声说道。
“竟是这样？怎的之前没有听说呢？”林木问道。
“据仵作所说，此事早已汇报给王捕头，洛阳县令应该也知道，只是县令在这案子刚发生时就去襄阳述职了，暂未归来，再加上刚过一天又发生了第二起案子，死后的外伤又有些类似，就被王捕头并案处理了。”欧阳明回答完，却看着刘福兴眉头紧皱，于是问道：“刘掌柜，是否有什么发现？”
“银蛇游影剑……”刘福兴脸色有些难看，答道。
“银蛇游影剑？”欧阳明一愣，忽然想到什么，问道，“莫念笙的武功？”
“嗯……”刘福兴艰难的点了点头。
欧阳明见林木一脸茫然的样子，帮着刘福兴解释道：“我在翻看锦绣阁记录之时，曾经见到过他们的卷宗，他们四人虽形同兄妹，武功路数却完全不一样。”
沉吟了一会儿，好像在回忆，欧阳明继续说道：“四人分别被称作狡诈之狼，阴毒之蛇，狂暴之熊，魅惑之狐，名字便是取自四人的武功，刘掌柜的狂狼疾风指，莫念笙的银蛇游影剑，王甫良的暴熊金刚拳，李橙的青狐无影步。”
“莫念笙的银蛇游影剑，其中一招便是从天而降刺出数剑，将敌人击毙。”刘福兴长叹了一口气，将情绪调整了过来，说道，“难怪啊，难怪王甫良一直不告诉我真实情况。”
“此话怎讲？”欧阳明问。
“之前因为怕这凶手妨碍我们去皇城寻宝，我问了几句，可王甫良支支吾吾的，只说是仵作还未查出来死因，可能真是被鬼怪杀了。”
刘福兴将他所知道的慢慢道来，“哼，他心里最敬重的其实就是他的好二哥啊，所以当时莫念笙这厮一去不复返时，他才这么愤怒。”
刘福兴重新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然后继续说道：“世人皆说我们狡诈，阴毒，却不知那只是战场上对待敌人的手段而已。
我很少见到，在这血腥的锦绣阁内，有如莫念笙和小橘那般善良的人，闲时还会去帮帮平民百姓，任务计划永远都要避免影响到无关的人，导致每次计划都复杂无比。
我和王甫良本来不是这类人，曾经也都是信奉任务大于一切的，只是随着四人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不可避免的被他俩影响到了。”
又叹了口气，刘福兴有些唏嘘的说：“前些日子王甫良私下里曾跟我说，一定要将这案件的凶手绳之以法，还死者一个清白。我现在明白了，就他那心眼，哪里是还死者一个清白，应该是想还莫念笙一个清白吧。”
欧阳明安静的听他说完，没有理会刘福兴和他兄妹们的复杂情感，只是说道：“晚些时候，你得和我去确认一下，伤口是否是莫念笙的银蛇游影剑造成的。”
“行吧，这也是应该的，就当是为了完成王疤子的遗愿吧，哎。”刘福兴应和道。
欧阳明摇了摇头，却看见林木低着头在想些什么，于是问道：“林木，怎么了？”
林木缓缓抬起头来，对着欧阳明和刘福兴说道：“欧阳先生，刘掌柜，你们说，如果最早的那几个士兵是死于某种武功，那后面几位受害者，是否也死于某种武功呢？”
“也许不是武功，是某种不知名的毒药也说不定。”欧阳明立刻想到了关窍。
他一直没往武林方向琢磨，因为这几人的身份，都是很普通的平民百姓罢了，就算是最接近武林人士的月娘，也只是百花楼的一个外线罢了，连武艺都不会。
可要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击杀王甫良这样一个经验丰富的武者，必定是身怀不俗武艺的武林中人。
“可是，他杀这些人干什么呢？”欧阳明疑惑道。
“又不求财，又不劫色，这些人身上也没有什么可利用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刘福兴也轻轻锤了锤自己的脑袋，以他的水平，对断案是没什么帮助了，只看能不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体力活吧。
“还有那位‘大侠’看到的神秘人，我感觉他一定有问题。”林木补充道。
“嗯……”欧阳明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朝二人说道，“这样吧，刘掌柜，你先跟我去验证一下那几位官兵的伤口，然后回来继续经营你的酒肆，你这儿毕竟正对南市，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就马上告诉我。”
“呃，这戒严的时候，哪儿还会有什么人啊？”刘福兴吐槽道。
“我会让人把明面上的官兵都撤了。”欧阳明轻轻说道，还对刘福兴小小的示意了一下。
“噢，行行行，我明白了，那我有什么消息就通知你。”刘福兴好像明白了欧阳明的意思。
“林木兄弟，”这会儿欧阳明对林木的态度比之前好了很多，“还得麻烦你一下，再和那位‘白大侠’接触一下，看看有什么线索，如果有可能的话，将他变成我们的人。”
“啊？这怎么可能？”林木回想起那白翮的所作所为，他那性格，不太可能被人左右吧？
“呵呵，这就靠你自己想办法了，但是也别勉强，毕竟那人还挺危险的。”欧阳明轻笑道。
“哎，我试试看吧。”林木无奈的说道。
“两位，那就麻烦了。”欧阳明再次行了个礼，招呼道，“刘掌柜，我们走吧。林木兄弟，你便宜行事。”
点了点头，几人便分开了。
……
转眼已经过去了两日。
刘福兴已经确认了那道伤口是银蛇游影剑刺出来的，但这两天他按照欧阳明的话，继续经营着酒肆，却仍旧没有什么客人来他这消费，只是偶尔有几个经常来他这喝酒的王甫良的同僚。
“老宋啊，你最近气色好很多了啊，是不是没有王甫良压榨你，你变轻松了？”刘福兴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这些熟客聊着，眼神却时常飘向门外街对面的南市。
“别说了，老宋都快要被迫致仕了，说不定哪天就要告老还乡咯。”酒桌上，一位捕快有些不忿的说道。
“哎，别这么说，老朽确实没有欧阳通判的本事，呆在那儿不是给人添麻烦吗？”那位老宋，也就是洛阳县衙的老仵作，摆了摆手，示意那捕快不要再说了，以免惹得上官不快。
“呵，要不说您心态好呢！换作是我，宁愿撂挑子不干了也不受这气。”那年轻捕快依旧有些义愤填膺。
刘福兴听着几人的吐槽，忽然感觉二楼好像有什么动静，于是对着几位官兵说：“几位喝好，我去打扫下客房，这阵子没人帮我，一个人都有些操持不过来了，哈哈。”
“哈哈，你这酒肆反正也没人会来住店，还去打扫作甚？”其中一个捕快开玩笑道。
“诶，那不行，做生意嘛，还是得准备齐全，万一来了客人，看到不干净的客房，直接走了，那我不是少了个赚钱的机会？”刘福兴也是笑着答道，说着已经向楼上走去了。
“哈，咱说不然怎么是你这儿的酒好喝呢，就你这待客态度，咱就得捧场，哈哈。”几位官兵都哈哈大笑。
来到天字号客房内，就见欧阳明和林木已经等在那儿了。
“你们有线索了吗？”刘福兴问道。
“哎，别提了，那‘白大侠’这两天消失的无影无踪。”林木摇摇头，无奈叹道。
“我又自己重新验了一遍尸体，但还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连武功的痕迹都未发现。”欧阳明今日的言语之间，感觉有些急躁，只是在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过这样，更肯定了我的想法，或许真是某种毒药将这些人杀死的。”
“但如果是这样，范围可就扩大了很多啊，谁都有可能使用毒药呢。”刘福兴感叹道。
“而且，也不知道是何种毒药。”林木补充道。
“哎，时间不多了啊……”欧阳明双手抓了抓头发，林木和刘福兴这才发现，他憔悴了许多。
“怎么了，通判大人有急事吗？”刘福兴问道。
“太子……”欧阳明有些烦躁的说道，“北魏大军兵出箕关，即将到达孟津口北岸，太子在三日后会抵达洛阳，督战前方战事……”
“什么？北魏又打过来了？”刘福兴一惊，他没想到战争又要开始了。
“什么？太子来洛阳，那万一……”林木也是惊讶道，他知道欧阳明在担心什么了。
“万一……万一太子到来，我们还未解决那个凶手，那太子……随时都会有身中剧毒的危险！”欧阳明说话都有些嘶哑了，不管太子先前如何，总算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不可能让太子陷入如此险境。
“这……”林木和刘福兴对视一眼，几人都知道，事情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