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佛尸身
“爹！娘！”霞霞在人群中寻找着父母的身影。
地窖终于是被挖开，蟒蛇拼尽全力却不能与那男子一战。那男子一柄长剑，轻轻一挥便用巧劲将蟒蛇挥落在一边。
蟒蛇勾着尾巴，尽量躲避不会砸到凡人。他吐出一口血，那人轻轻一剑居然打断了自己的一颗毒牙。
男子轻柔的擦拭着剑，仿佛在对待这世界上最温柔的情人。
蟒蛇根本无力反抗，只能看着铁骑毫不留情的将那人的头颅斩断，拽着凡人的头发，在他面前轻轻一丢。
蟒蛇张嘴就骂，铁骑气的一剑捅穿了蟒蛇的尾巴，将他死死的钉死在墙上。
“莫伤了他，他可是大佛的人。”男子慢条斯理甩了剑：“虽不是座下，却也是上好的药材。”
男子一发话，铁骑连忙退下，翻身下马跪在地上：“大人说的是。”
他明显不感兴趣，挥了挥手。
霞霞看到受伤的蟒蛇本想冲过去。没想到蟒蛇却嘶哑道：“快跑。”
她知道，她要去找莫九然，找到莫九然才能够救蟒蛇。
只是霞霞刚刚转身，便被一铁骑挡住去路，铁骑看着霞霞面容姣好早就动了心思，可碍于那位大人，不敢动手。
那位大人坐在妖兽上，专注于把玩剑穗。
铁骑大叹可惜，掐住了霞霞的脖颈，死死的用力。霞霞用力的喘气，双脚用力的在地上蹬，脚尖本能的点地。
看着铁骑的兴奋的眼神，霞霞放松了身体，双眼却平淡的看着铁骑。
铁骑感兴趣的往前一倾，忽然觉得左眼一痛。那被包裹在铁块中的身体，也是有弱点的。
“啊啊啊啊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霞霞就是趁着这个时间，迅速地抽出金簪，死死的捅了进去。
霞霞连忙往后退去，转身就想跑。却看见那男子皱着眉头，剑随意一挥，那铁骑的身体拦腰截断，削铁如泥。
铁骑临死前都还不明白，自己瞎的明明是眼睛，怎么丢了性命。
男子擦着剑：“聒噪。”
他看着霞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轻轻挥了一剑，本以为这女子会即刻死去，却只见一阵狂风吹过，飞沙走石过后那女子安然无恙。
一身红衣的莫九然缓缓抬头，立于霞霞身前，双刀档格于身前。
“九然！”霞霞惊喜的看着自己的夫君。
男子倒是直起了腰，也不把玩他的剑穗了：“大佛座下——莫九然——”
“废话少说！”莫九然提刀上前，与那男子缠斗在一起。
气流涌动，震荡四周，双刀与剑在空气中碰撞出火花。不过多时便也分开，众人眼中只能看见刀与剑的碰撞。
那男子像是玩够了一样，不再用他的剑，而是化拳为掌，狠狠的拍在莫九然的腹部。
莫九然如同断了弦的剑飞了出去，擦了擦嘴角的血，提着双刀继续与那剑缠斗在一起。
他自知脱不了多久：“霞霞！跑！”
霞霞连忙带着蟒蛇往后退去，蟒蛇血流了霞霞一身，可霞霞红衣完全分不清，哪处是血。
他们跑到森林之中，穿过河流。
“你走吧，带着我你逃不远。”蟒蛇开口吐了一口血。
霞霞不会抛弃蟒蛇，拖着他往前走去，可蟒蛇太重了，压的她喘不过气。
“别跑了。”
那低沉的男声传来，刚才与莫九然缠斗在一起的男子立于他们身前。他神色落寞，看着剑穗出神。
他刚要将霞霞斩于剑下的手犹豫了，他看着一身红衣的霞霞：“他很喜欢你吧。”
男子观摩着霞霞的五官，最终还是放下了剑：“看在他的面上，我饶你一命。”
霞霞不解的看着男子。
那男子却转头向深处走去，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剑上落了下来。
“就当是，也放过我自己——”
那是粉色的剑穗，已然破旧却被他的主人保护的很好。
霞霞扶着蟒蛇，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先走。”
“为什么？”
“我不知道九然怎么样了，我得回去找他。”霞霞将蟒蛇寻到一处安静的地方。
便头也不回的往回奔去，泥点弄脏了她的裙摆。树林的风很大，霞霞觉得自己就要飞起来了，那人一定没杀莫九然。
她趁着官兵退去，推开后门，奔向府邸。
说不定莫九然在等她——
模糊的红衣男子被钉在墙上，鲜血不止的喷涌而出。唯有双手还在颤抖，一身红衣破破烂烂，脚骨被杂碎，手筋也被挑断。
他勾着钉在身上的茅，拼命地想要挣扎，血从脚裸滴下，滴满了地上的一个小坑。
看见推门而来的霞霞，他终于停止了动作，头自然的靠在后面，冲着他的小妻子笑了一下。
霞霞不敢去碰触在莫九然身上的伤口，怕再让他疼——那要多疼啊，霞霞颤抖着支撑不住跪在莫九然面前。
莫九然轻轻向前，贴在霞霞耳边：“没……关……系……”
那声音微弱，霞霞捧着他的脸，无声的哭泣：“如果大佛在……如果他在，他一定能救你的……九然……别死……求求你，求求你。”
“抱歉……”莫九然知道自己的伤势，那人根本没有留情攻击至要害处，他就是要自己死，可他舍不得霞霞，舍不得自己新婚第二日的妻子。
“玉佩……对不起，本来想第二日送给你的……”莫九然嘴里不受控制溢出鲜血，他猛地喘了几口气：“我何其有幸……能在今生遇见你……又何其不幸，相逢在这乱世……”
“别说了，九然……”霞霞擦着九然嘴角的血，可那血越来越多。
“大佛赐予的玉佩，可帮你……躲避追查，制造幻境……”莫九然想摸摸心爱之人的头发，却连抬手都做不到。
霞霞主动的握住了九然的手，轻轻放到自己头上。
“霞霞，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莫九然看着霞霞，他要用一生记得这个女子。
霞霞忍着泪水，她当然记得。
她把玩着竹蜻蜓，随着父母来不周山求姻缘，却意外看见了那个舞着双刀的白衣少年。她看的呆了，往前走了两步，一脚踩空，毫无形象的趴在地上。
那白衣少年将双刀收于腰间走了过来，将竹林下将崴脚的她扶起，让少女不经意间羞红了脸。
少年怕误了姑娘名声，隔着布料握着她的手腕。当时她就想，嫁给他一定是举案齐眉，惹人羡慕。
可他是高高在上大佛座下，自己不过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跨的山野府中小姐，如何配得上他？
不过机缘巧合在不周山初遇，一手双刀乱了女儿家春情。
可她没想到他竟然为了她向大佛请辞还俗，只为娶她回家。
“其实……”莫九然刚想开口，就不做声了。他要告诉她什么？告诉他自己那天并非无意出现，告诉她自己喜欢她很久了——
告诉她，在她第一次登上不周山时。清风无意吹开小轿帘子，他一回头，便终生难忘。
莫九然对她温柔的笑了起来，脸颊失血变得苍白，却依旧想要再看她一样，妄想能将她刻入骨髓，深入脑海。
“抱歉，不能陪你……”周游你曾说过的山河了。
霞霞握着九然的手，那手无力的垂下，她不可置信的瞠目看着他。
他怀中的盒子落下来，上面刻着鸳鸯，鸳鸯是最钟情的鸟类，可那鸳鸯……终究是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霞霞打开盒子，是一枚白色浮云玉佩。她笑了出来，放肆大声，捂着脸，眼角含着泪水。终是将玉佩挂在腰间，穿了一个绳结。
她转了个圈，红裙在灰烬上起舞，华发随风飘动，白色玉佩映衬裙摆，她侧头。
“九然，我美吗？”
只是那个少年再也不会睁开双眼了，霞霞轻轻捧起他的头颅，吻了他的额头。
从地上拿起沾满灰尘的双刀，望着身后漫天的火光，她推开门，向未知的远方走去。
她的夫君死了，她——要代他。
【完成他的夙愿。】
鲜血滴落在白色浮云玉佩上，霞霞感觉自己轻了。
她被蟒蛇装进了罐子里，大佛的玉佩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她浑浑噩噩，直到她得知子蛊可以让莫九然复活。
她开始喜出望外的寻找婴儿心脏，企图为莫九然拼凑出一具身体。可惜的是莫九然好像不是很喜欢食生肉，她只能煮熟了，悄悄喂给他。
每天她抱着他，锁着他，就像是得到了全世界。
霞霞缓过神：“抱歉，佛一，我很久没有回忆这些事情了。”
印光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静默的看着她。她虽然罪孽深重，却为曾为黎明百姓付出生命。也许成为恶鬼，终归有所不同。
“我无法评说。”印光双手合十，金色波纹淡淡围绕在周身，冲刷着霞霞身上的黑雾。
霞霞将腰间的玉佩撤了下来：“这是我本命的玉佩，捏碎它，我便会烟消云散。”
“为何给我？”印光不解。
“蟒蛇心狠手辣，我尚且不能自保。他已然变了很多，若被他得到，我性命不保更受人要挟。九然虽然和他交情匪浅，可我依旧怕他伤害他。”
霞霞不由分说将玉佩套在了印光手上：“你是大佛，你是佛一，你不会害我们。”
很多年前，只是因为佛一不在了，若是他还在，他定可护不周山百姓，黎民苍生。
“佛一为何不在了？”印光问道，那佛一在霞霞的口中，就应该是不周山的大佛。大佛倒后，不周山被官兵践踏，蟒蛇与众多精怪攻入京城，最后却以失败告终。
可这些散落的图纸，却总是差了一块，无法拼接。
“我不记得了，就像是你不记得了，世人不记得曾有不周山屠杀的事情。”霞霞敲了敲脑袋：“就好像是，这里丢掉了一块。”
就连莫九然也摇了摇头，他也不记得了。脑袋里面空空荡荡的，就好像蒙了一层雾。
“可如果是与官兵有关，大佛的死因，可能在京城。”霞霞有过大胆的猜测，可已经过去快三百年，那些证据也许早就被人销毁。
印光忽然想到了道然：“你认识道然吗？”
“道然？”霞霞努力回忆，有些不确定：“那好像是……大佛的号……”
大佛的号？名佛一，号道然？
那为何霞霞叫她佛一，那道然呢？道然是佛一？
“不过当年大佛追随者众多，满大街小巷都会有叫做道然的孩子出生。”霞霞晃了晃脑袋，听着蛊虫爬过耳膜的声音。
对，这些也说明不了什么。
“我不是佛一。”印光不想骗霞霞，他多年来的记忆，告诉他，他就是印光，不周山和大佛他从来都没有印象。
“虽然，你长得和佛一不一样，可我认得出来，你就是佛一。”霞霞指了指印光手里的玉佩：“那是你送给九然的，沾染开光的东西会寻找他的主人。”
“我已经忘记了佛一的长相，可我知道，你就是他。虽然相貌变了，声音变了，甚至性格也变了，可刻在骨子里的悲悯是骗不了人的。”
印光只觉得手上的玉佩似有千斤重，那是责任，也是枷锁。
他叹了口气，双手摊开，左手将玉佩放入怀中。
霞霞松了口气：“多谢。”
“小心你身边的那个僧侣，他虽不会害你，心思却不纯良。”霞霞思索半天，还是决定告诉印光。
“日后，你们可有什么打算？”印光问道。
霞霞靠在莫九然身上：“我想守着他。”
“可你曾说过，他需要心脏。”印光低垂双眸。
莫九然摇头：“九然——不要——”
霞霞握紧莫九然的手：“我舍不得他，我宁可自己死去，也不愿见他再痛苦万分。”
“可他现在这样，未必比死了强。”
浓烈的檀香袭来，脚步声逐渐清晰，红绸吹动铃铛轻响。
印光紧绷神经看到道然的一瞬间放松了下来，道然运筹帷幄的拽着一只棕色的黄鼠狼。
“你又来凑什么热闹。”霞霞看见他牙都痒痒：“叛徒。”
道然并不辩解，只是走到印光身边：“别总用你们的正义约束他，自己实力差被杀了，还要去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霞霞——别——”莫九然虽然说话很慢，可他看的清楚，眼前这个男子和往日只会耍赖的黄鼠狼不一样。
霞霞气的拿着双刀就要把道然砍了：“那也比你这个只会缩在不周山的窝囊废好！”
“诶呀，小师傅，本来想着我和着位姑娘有缘，想着救她一命，没想到啊，没想到。”道然摆了摆手，修长的手指带着黄鼠狼也甩了甩。
“你有法子？”印光看向道然。
道然一脸无辜，黄鼠狼在道然的手中更无辜：“我倒是有好去处，可人家不听。”
“有法子，我给你跪下都成。”霞霞冷哼一声，他能有什么好主意，不过又是偷奸耍滑。
莫九然扯了扯霞霞的衣袖，霞霞挥开：“你别管。”
莫九然只能眼巴巴的看了看印光，又看了看道然，然后又看了看印光。这目光终是被灰袍挡住，莫九然抬了抬头，对上了道然审视的目光。
“看上小师傅了？如此窥探可不是君子所为。”道然就知道莫九然万事都会哭丧着脸找大佛，他向来都是这样。
“道然。”印光开口制止了道然的一肚子坏水：“好去处。”
道然有些失望，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他还想逗一逗莫九然呢：“不周山。”
“我以为是哪里，那不过是把我们关起来。”霞霞可不认为这是个好法子，不过就是换了一个地方死去罢了。
“大佛散落的失身，我已经凑齐了一半。”道然轻轻一声，落在霞霞耳里却恍若惊雷。
印光想起宝册那句话“恶佛座下，数百精怪。所到之处，民不聊生。圣人所言——”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一半！？”霞霞震惊的看着道然。
一半是什么概念，相当于他几乎跑便了山河。
在短短三百年之内，将散落的失身拼凑，要寻找各种宝物，还需要防止他人偷窃。
“你怎么做到的……”霞霞喃喃道。
道然本来不想告诉霞霞，可自己和莫九然同为座下，护着他也许佛一也会开心。
“那你是不是要谢谢我。”道然并不想深聊，把玩着身侧的红绸：“你自可去不周山，让莫九然回到大佛座下，至于他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他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