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马夫魏平安
一连三日，林九天都在大汉堆里，身上的黏糊劲别提多难受。
而他们三日里唯一操练的科目就是跟着军旗跑，军旗在哪，队伍就在哪。
林九天感到一阵莫名的辛酸，因为这些人都是父母生养，铁骨铮铮的汉子，为了一日三餐和那点微薄的饷银，不得不成为战场之上的肉搏机器。
为了不引人怀疑，他并未动用一丝罡气，全然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模样，吃喝拉撒全在一群大汉堆里，一直保持低调，即便有人拿他打趣，他也只是装憨装傻一笑而过。
三日后，大军开拔。
林九天跟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踏出了长林郡的城门，朝着阴山县而去。
一路上，他看着这宛如长龙的队伍，颇有几丝感慨。
普通士兵与百夫长以上的军官穿着有所不同，普通士兵穿的是普通藤甲藤盔，武器清一色全是三尺长剑，这就意味着他们是属于冲上去肉搏的那群人。
百夫长以上则是铁甲银盔，林九天并不艳羡，反而觉得有些好笑，这不是摆明了告诉敌人谁的官衔高吗？虽然这玩意确实减少了承受伤害的风险，但同时也吸引了敌人大量的火力。
阴山县本就毗邻长林郡，不出两日功夫，林九天便随大军赶至阴山。
大军集结之处，尽是一片开阔之地，战马嘶鸣，烟尘迭起，只是此时大军尚未集结，各郡人马显得有些杂乱无章，林九天在所属百夫长的带领下，顺利完成了安营扎帐。
当他爬上阴山县的城墙之时，不禁生出一股震撼，阴山县之所以被称作阴山，是因为有着两道天然屏障，将域外草原和南境彻底隔开，只有中间绵延数里的开阔地带，而这一地带，也是进入武朝的必经之路。
武朝先辈在这片开阔之地构筑了十几米高的城墙，将整个阴山县与域外草原彻底隔绝开来，如果胡匪想要跨过阴山，长驱直入，就必须攻破这阴山县的防守。
此前他心中一直有个疑惑，不明白十几年前的长林匪乱，胡匪到底是如何在极短的时间内进入到长林城中大开杀戒，如今他倒是有了眉目，无非就是内外勾结。
他此前回归武朝之时曾从此处走过，当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如今作为一个兵卒身临其境，心境却截然不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我说三儿，你发什么愣呢？还没看够？”
刘二壮粗犷的声音传到林九天耳中，他马上回过神来。
“大哥，俺这不是为了涨涨见识嘛。”
刘二壮看着跟在他身后的众人，一脸嘲笑，“行了行了，光涨见识能有何用？明日一早大军便会集结完毕，到时候你们可别尿了裤子。”
“哈哈哈……”
众人皆是一片大笑。
只有林九天知道，这刘二壮是故意跟大伙开着玩笑，好抵消众人心中的恐惧。
直至半夜，刘二壮和另一位营帐之内的十夫长都在检查所有人的装备，确认无误之后，才安心入睡。
次日一早，集结鼓声响起。
事实正如林九天所料，预想中的战争并未发生，长林十二郡，真正完成队伍集结的郡城不过七个，加上阴山县守军，大概四万人。
其余五郡和府军都在赶来的路上，但是郡尉均已到场，萧伯常从南州府赶到阴山，快马加鞭，足足用了十几日，此时正与各部郡尉相商，开始布置战局。
萧伯常心里有些没底，不知道胡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吩咐各部日夜操练，意在给胡匪一个武朝兵力旺盛的假象。
然而托兰格木奇对此完全持观望态度，时不时在城下骚扰几下，便又折回他自己的营地，仿佛知道南境大军尚未完成集结，故意在等着集结一样，这可把萧伯常气得不轻。
林九天则花了几日时间，暗中查到了魏平安这人的音容样貌，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便要与之会面。
然而军营之中，禁止各部之人擅自走动，林九天憋了几日，始终没有脱离队伍的机会，直到轮到他们巡营之时，才有了几丝可乘之机。
“大哥，我有些内急！”林九天眼见队伍差不多到了马厩处，急忙想找借口开溜。
刘二壮回头一看，林三正满脸憋红，一脸祈求地看着他。
“快去快回！耽误了巡营，小心挨军棍！”
“是，老大！”
得到刘二壮的许可之后，林九天偷偷摸到了军营喂战马的地方，这么多马夫，一个一个查问显然不现实，他随便找了个喂马之人，装作有些急迫道，“这位大哥，打搅了，我想找一下魏平安，不知您知不知道他在哪？”
那喂马之人有些警觉，“你是哪个营的士兵，怎地窜到这马场来了？找魏瘸子何事？”
林九天稍稍思忖一下，便装着有些沉痛道，“哎，大哥您有所不知，十几年前，魏叔救了我父母性命啊，我到处找人打听，总算是有了救命恩人的消息，想当面替父母致谢。”
那人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你朝着这一直走下去，他应该在第七还是第八个马厩之处，到时候你若看到瘸腿的，就是你要找的人。”
“多谢大哥。”林九天朝他拱了拱手。
那人并未忽悠他，第七个马厩内，有人正盯着马蹄瞧个不停，站起身来之时，走路一瘸一拐，正是林九天要寻的魏平安。
他暗中观察了一下，发现并无人注意到此处，便悄悄摸了上去，哪知还隔着数十米，魏平安就发现了他的存在。
魏平安佝偻着身子，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他，便继续盯着马蹄子看。
林九天有些心惊，这魏平安身上绝对有功夫，否则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这么发现他。
他假装走向前去，拍了拍魏平安的肩膀，一脸谦卑的问道，“这位大爷，这长林郡的营地该往哪个方向走啊？这军营太大了，我就是想找个地方方便一下，不曾想这迷了路。”
魏平安一言不发，只是随手指了个方向。
眼见时间有些紧迫，魏平安既然不想开口，那他也不想再套什么话，若是这老头不是他林九天要找的人，而是别人设的一个圈套，那便想点办法除掉就是。
他话音一转，语气中带了些阴森，“多谢大爷指路，劳烦在问一下，这长林侯府的路，又在哪个方向？”
魏平安根本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匕，转身就刺向林九天。
林九天从黑石内调出一丝罡气，轻而易举就躲开了魏平安的攻击，反手便抓住了魏平安那只握着短匕的手。
魏平安眼见不敌，以为眼前这个少年是仇家所派，目的不言而喻，直接便咬碎了毒牙。
林九天见势不妙，急忙从怀中掏出天山神莲所配比的解药，全部灌在了魏平安口中，这本是他闲着无聊替柳南青准备的，没想到却用在了此处。
魏平安瞪大双眼，根本不清楚他自己为何服了见血封喉的毒药却丝毫无损，只是仅仅吐了一口鲜血。
可是他根本无惧死亡，悍然开口道，“小子，不管你是哪个宗师世家的后代，我是半个字也不会说的，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林九天知道他是有些误会了，但是他也不能就此认定此人就是他爹的亲卫，而且此行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他只好抛出一记诱饵，“魏平安是吧，若你想知道林氏侯府灭门惨案的真相，今夜子时，阴山之顶，不见不散。”
说罢他放开魏平安，缓缓退出马厩，紧接着消失在魏平安眼中。
魏平安惊疑不定，消化着刚刚的消息，十几年的秘闻重新被人提起，他心中有股说不出的苦涩，不管这少年抱着什么目的，只要他从阴山之上跳下去，一切便尘归尘土归土，就算他计谋再多，也无计可施。
子时，阴山之顶，魏平安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他早早来到此处，就为了占据一个有利地形，只要见势不对，便会选择自尽，不让他心底埋藏多年的秘密有一丝暴露的危险。
林九天姗姗来迟，目光紧紧锁定这个佝着背的瘸子身影。
他开门见山道，“听说你是长林侯林中雷的亲卫，不知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魏平安满脸绝望，盯着他眼前这个运筹帷幄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小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你魏爷爷我。”
“魏喜？”林九天试探道。
魏平安身体抖得厉害，不知是被林九天识得真身，还是被这山顶的风吹的。
林九天继续说道，“无论你是不是魏喜，但他一子一女的性命就在我一念之间，你若是老实一些，说不定还能见他们一面。”
其实他到达长林那夜，便暗中找到徐三，将魏喜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
魏平安的眼神先变得疯狂，继而又露出绝望，这一切并未逃过林九天的双眼，他相信没有人可以伪装得如此绝望，他也由此确定，此人就是南武军旧人，他父亲的亲卫，魏喜。
随即他收敛杀气，整个人变得异常亲和，轻声问道，“魏叔，这十几年您过得还好吗？”
魏平安刚想同归于尽，却陡然愣在原地，咬牙切齿的说道，“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