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聚贤会（上）
柳南青的第二次排毒出奇的顺利，中间没有起半点波澜，林九天甚至抽空还去瞟了眼林山河，哪知他一个区区马夫，喝点小酒都有美婢作陪，他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林九天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闭门谢客，林府的下人再也不敢用异样的眼光来看待这个新入门的少爷，这其中又以李管事的行为最是亮眼。
他哪能想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少爷竟然真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居然在一众书生中夺得文魁，虽是区区郡试，但不可否认的是，林府这个新少爷，当真有几把刷子。
聚贤会如期而至。
林九天拾掇一番，看起来与平常书生一般无二，随意唤了个小厮一道出门，径直朝着明月湖畔而去。
谢道衍为了今日的聚贤会，也是下了血本，不仅请来了若干南州府的文人名宿，城内的大小官员，更是将城内的花魁一网打尽，今日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为林九天造势，要让林九天之名传遍南州，最好是能够传到当今圣上的耳中，这样他才有机会一雪前耻，重回中州。
不仅如此，谢道衍还花高价包了一艘明月湖上最豪华的花船，此时花船之上，早已是歌舞升平，莺燕环绕，好不快活。
但花船却并未开动，稳稳停靠在湖畔，只为等林九天一人。
“大人，今日盛会，实则只为林魁首一人，你也不曾派人催促于他，若是他不来，该如何是好？”一随从附在谢道衍身后，低声说道。
“放心，他是个聪明人，一定会来。”谢道衍笑了笑，胸有成竹的说道。
随从还是有些不解，“可是近几日总听人说，这小子一直闭门谢客，竟是一日都没露头，您花费这么大代价，值得吗？”
谢道衍沉吟道，“年少成名，自是有几分心高气傲，也不是什么人说见就见的，至于值不值得，今夜之后，想必就能一见分晓。”
两人言语之间，一道修长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明月湖畔，花船之下的小厮左顾右盼，仿佛在寻找些什么。
“大人，他来了。”
谢道衍心情极为舒畅，“哈哈哈，早说他一定回来，走，随我去迎迎这位魁首，今日本大人也礼贤下士一番。”
谢道衍的笑声也引得花船之上的同行之人纷纷侧目，不知是何喜事，竟引得这位府尹大人如此高兴，当发现他竟要去接人之时，就更为好奇了，便纷纷跟了上去。
谢道衍人未至，话声却先到。
“哈哈哈，诸位，我们南州府的魁首可有些姗姗来迟，一会各位记得多与他喝上几杯。”
林九天被这笑声吓了一跳，朝着笑声的方向看去，只见此人穿着一身丝绸蓝袍，袍上绣着雅致的竹纹，袖口之上镶有金丝，身形不算修长，体态略有一丝肥胖，头发胡须皆呈灰白之色，肥头大耳，双眼微睁，满面红光地朝着自己走来。
此人林九天虽不曾见过，但早就有所耳闻，正是南州府尹谢道衍。
“学生林九天，见过府尹大人。”林九天急忙迎了上去，躬身抱拳，恭恭敬敬朝谢道衍行了一记学生之礼。
谢道衍赶紧将他扶起，一只手抓着林九天的手臂说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林贤侄，随我一同入席可好？”
可是旁边却有人不乐意了，毕竟谁也没见识过林九天的学问，真人更是闻所未闻，如今得见，发现也不过如此，如此凭空而生之人，夺去了郡试魁首，难免会心生嫉妒。
只听得有人阴阳怪气，“林魁首好大的排场，竟要府尹大人亲自迎接，殊不知我等众人，早已在此恭候多时，不知魁首是忙于公务？还是佳人缠身，竟误了这美景良辰。”
林九天瞥了一眼说话之人，记住了他的样貌，继而向谢道衍说道。
“府尹大人，此事确是学生思虑不周，学生从来未见识过此等场面，出门之前便想着好好收拾一番，就耽搁了些时间，再加上学生愚笨，临到了湖畔，竟是被繁华迷了双眼，还请大人责罚。”
“就你这身穿着也算是收拾过？看着倒像是乡野村夫，不能准时到场也就罢了，如此盛会，竟不修边幅，你眼中对圣人可还有一丝尊崇之意？让你这等人夺了魁，还真是吾辈之耻。”
林九天心中暗笑，这人说话也真是歹毒，不过早就挖好坑就等着你了，既然你自己跳进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位兄台，我俩认识吗？还是我曾经得罪于你？”林九天面色平静，缓缓开口问道。
那攻击林九天之人摇了摇头说道，“我既不认识你，也与你无冤无仇，但吾辈读书人，若遇世间不平事，定将挺身而出，只为求一个公道。”
林九天笑了笑，“你既不认识我，也与我无冤无仇，为何上来就给我扣一顶如此之大的帽子？”
那人显然有些急眼，“诸位都是见证之人，我何时给你扣帽子了？”
“你刚才说我不修边幅就是对圣人不敬，若家徒四壁的清贫之人博得功名，是不是还得变卖了祖宅，换上一身绫罗绸缎，才配见到兄台如此为圣人考虑之人呢？若是衣不蔽体，岂不是连圣贤之书都不能一观？免得有人说侮辱了圣言。”林九天嗤笑道。
那人有些打退堂鼓，语气明显弱了一筹，“我何曾说过是此意。”
林九天见他居然还妄图挣扎一下，继续说道。
“姑且就算你不是此意，那仁兄刚才提到，吾辈读书人遇不平事当挺身而出，胡人犯我边疆之时，南州边民岌岌可危，仁兄何不弃笔从戎，誓与胡匪血战到底，世间还有什么不平之事，比之更甚？你若是不愿，岂不是白读了圣贤书，若是武朝危难之际，你收回今日之言，又算不算欺君？”
此时花船之上一位身着便装的将领听到这话，暗叫了一声好，“就该如此，你们这些成天之乎者也的文弱书生，就该拉到战场之上去见见血，光说不练，只知纸上谈兵，于国于民，又有何用？”
“你你你……你这是诡辩！”
那说话之人还想辩驳，却被同行之人一把拉住。
一旁的谢道衍心中暗想，“好小子，要说扣帽子，你比在座之人都会扣。”
于是他赶紧圆场道，“好了好了，诸位都是有功名傍身的秀才，何至于斯，开船开船，今日我等，不醉不归。”
林九天也见好就收，默默跟在谢道衍身后，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随他一同入了宴席。
酒过三巡之后，一蒙面花魁抱着琵琶来到宴台中央，身后跟着数十名香风四溢的伴舞美婢，众人皆被这股香风迷得晕头转向，整个宴会，顷刻之间便静了下来。
那花魁深吸一口气，轻抚琵琶弦，一阵幽怨又不失清雅的旋律回荡在明月湖之上，仿佛给这初春的湖面送去几抹哀思。
琵琶曲罢，众人尽皆沉浸在曲中哀思，不能自拔。
唯独林九天，若无其事，自顾自的饮了一杯又一杯酒。
没想到他此举，又引人作妖，“林魁首，众人皆醉而你独醒，莫非你对妙安姑娘方才所奏的琵琶曲并无共鸣？”
林九天满脑门子疑惑，怎么听个曲还上高度了？可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这还真是天大的笑话，堂堂郡试魁首，竟听不出这曲中之意，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听说他爹是济世斋掌柜，这魁首之名，怕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几句话便把林九天推到了风口浪尖，他本无意争锋，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谢道衍的计谋，为的就是要逼着他拿出镇压群芳的才华，好为他做嫁衣。
如今他既然被人拿捏到台面上，也就顾不得许多了，自己先爽了再说。
他抓起一壶酒，歪歪扭扭走到宴台中央，狂饮一番之后将酒壶掷在地上，看了一眼众人，口中缓缓念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林九天一词既出，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谢道衍只是品味片刻，便拍手叫起好来，“好一个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不愧是郡试魁首，此等境界自是他人所不及。”
众多文人名士也是暗叹，此子惊才绝艳，他日定会鱼跃龙门。
霎时之间，各种赞美纷至沓来，而之前出言攻讦的众人，此刻尽皆灰头土脸，有几人甚至羞愤难当，提前离席。
眼见林九天就要招架不住，谢道衍急忙朝那名叫做妙安的花魁使了个眼色，花魁便瞬间会意，迈着盈盈的步伐，上前扶住了他，众人不好再近身，便由着花魁将其扶到了位置上。
其实林九天本打算装醉提前离场，只是无奈被众人围着，如今香软在侧，他竟有几分心猿意马，不舍得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