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聚贤会（下）
谢道衍轻咳几声道，“林贤侄，今夜还长，你可别提前醉了，否则大家可要失望而归了。”
林九天心知肚明，这老狐狸是在给他上眼药呢，提前给他打个预防针，告诫他别玩那些鬼把戏。
紧接着谢道衍朝花魁使了个眼色，花魁瞬间会意，双腿微曲，向众人行了一礼后，接着便走到林九天身前，施了盈盈一礼。
“奴家李妙安，见过府尹大人，见过林魁首。“
此刻一处无人注意的角落却同时传出两声轻微的骂声，“狐狸精！”
那发声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混入宴会，躲在角落偷看的柳南青和谢韫儿。
只是此时众人注意力都在林九天和花魁身上，根本无人注意到她二人。
林九天看着面前半遮面的花魁，心中自然而然便闪过一句‘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这古人当真是会享受。
他装作不知如何回应，心想这是你谢道衍的戏，你自己演。
谢道衍见他有些发呆，心想还是太年轻，这点定力都没有，但戏还得唱下去，于是他只好出言介绍道，“林贤侄，此乃牡丹楼花魁李妙安，年方十八，花魁大赛之日首次亮相，一出场便艳压群芳，一举夺得花魁。”
紧接着他话音一转，附在林九天耳边轻声道，“她可是卖艺不卖身，最为敬羡才子，如今仍是完璧之身，林贤侄，今日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说完便一脸坏笑的看着林九天，想看他会如何反应。
林九天哪能不知道这老狐狸打的什么算盘，正犹疑间，李妙安却为他破了局，率先开口了。
“奴家听闻府尹大人宴请诸位秀才，便厚着脸要了张请柬，只为一睹各位才子风华，今日一见，诸位秀才当真是气质不凡，只是林魁首适才并未入奴家曲中，奴家想跟他讨个说法，诸位可千万别怪罪奴家。”
李妙安言语之间，尽是媚骨，将众人的骨头都说酥了，众人自是喜闻乐见，都想瞧一瞧林九天的热闹，便出言调侃道，“妙安姑娘说得有理，就该让林魁首好好跟你解释解释……”
林九天大脑处于宕机之中，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骚话来形容古人的风流快活，因为但凡是个正常男人，都无法抵御这种高雅的低俗。
接着李妙安转向他，风情万种的说道，“林魁首，奴家也甚是好奇，奴家所奏到底是差在哪里，竟不得入魁首之耳。”
林九天心想，反正都装了一回高大上了，也不差这一遭。
他装着一本正经的说道，“妙安姑娘，你还是别称我为魁首了，郡试夺魁，完全是府尹大人和众考官的抬爱，我哪能如此厚颜无耻，南州府万千学子，我只不过是其中一粒尘埃罢了，在座各位，皆是富有才学之人，我哦这小小萤火，又岂敢与皓月争光，但要是有人嫌弃妙安姑娘所弹奏之曲，我可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李妙安有些惊异，这小子拍马屁也是一绝啊，可她仍旧刨根问底道，“可我见林……林公子毫无反应，还以为林公子不喜。”
林九天摆摆手，“这你倒是有些误会我了，不知妙安姑娘可曾听过一语？”
李妙安有些好奇道，“是何言语？莫不是言出红颜知己，竟能惹得林公子如此念念不忘。”
林九天故作沉思，口中低吟，“初听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我虽是少年，却也见过世间百态，体会过人间疾苦，所以并非妙安姑娘的曲子不好，而是往事不堪回首，全是我这抗拒之心作祟罢了。”
李妙安有些诧异，到底是少年老成还是故弄玄虚？此刻她不得而知，但谢道衍的吩咐，她还得不遗余力的完成。
她欠着身子，表达着她的歉意，“林公子此言，倒是有些折煞奴家了，没想到这曲子还能勾起公子过往，为表歉意，奴家不妨重新为公子弹奏一曲，不知公子喜好何种曲风。”
林九天赶紧摇摇头，他是真听不惯这种曲调，“多谢妙安姑娘美意，还是不劳烦妙安姑娘了，这天寒地冻的，要是冻坏了妙安姑娘，在座的诸位可恨不得能把我吃了。”
他哪能轻易让李妙安如愿，在座的各位哪个不是人精，喜欢李妙安的大有人在，若是只为他一人而曲，搞不好以后会树立多少视他如眼中钉之人，虽然他不怕麻烦，但谁也不想随时有蚊子在耳边嗡嗡叫。
可李妙安又岂是这么容易就放弃的主？她虽成名不久，但压根就没出现过她拿捏不住的男人。
只见她盈盈一礼，“妙安何德何能，竟能得林公子厚爱，既如此，奴家可否厚颜向魁首讨一首诗文，也好跟我的姐妹们交差，她们可是对魁首，仰慕得紧。”
林九天哑然，心中暗自腹诽，花魁就是花魁，几句话就能颠倒黑白，此时周遭的明显有人已经看他不顺眼了，好在李妙安并未赶尽杀绝，搬出她姐妹挡了几分敌意，否则他林九天还真是有苦说不出，只是他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同意李妙安所求。
一旁的谢道衍看破他的心思，及时出言劝道，“林贤侄，你看妙安姑娘如此赤诚，在座诸位也想再一睹诗才，不如就答应了吧？”
林九天眼见搪塞不过去了，便朝谢道衍拱了拱手，“但凭府尹大人安排。”
接着他看向李妙安，柔声问道，“不知妙安姑娘的姐妹，是喜欢诗多一些，还是词多一些？”
李妙安莞尔一笑，“林公子此话倒是让奴家犯了难，奴家心中自是想要词的，但是又怕寒了姐妹们的心，她们之中，不乏有喜欢诗更多一些的，所以奴家贪心，两者皆想要。”
林九天服了，这妮子比他还厚颜无耻，他只是稍微客气一下，没想到竟是着了他自己的道。
但他表面依旧不露半分不快，如谦谦君子般翩然开口问道，“既如此，妙安姑娘想以何物作诗词呢？”
李妙安沉思片刻，嫣然开口，“春月无边，落在这明月湖中，林公子若是不介意，不妨就以这天上的明月，诗词各一，这样姐妹们也就不会说我厚此薄彼了。”
林九天端起酒杯，行至船头，众人都以为他在思考，其实他只是内心纠结，到底该选哪一首？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林九天思索再三，还是决定祭出这首杀手锏。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此词一出，乾坤已定。
众人尽皆不再质疑林九天是否有真才实学，全都被他这首词折服。
李妙安更是瞪大眼睛，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而一旁暗中观察的柳南青也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韫儿姐姐，他也太会装了吧？这真是他能作出的词？我怎么……”
谢韫儿一脸痴相，早就沉沦在林九天的才华中，不由打断她道，“我说南青妹妹，这林公子是冒犯你了？还是得罪你了？怎么感觉你对他有如此之大的敌意呢？”
柳南青撇了撇嘴，她当然不会告知谢韫儿林九天的所作所为，但遭遇闺中密友的背叛，她还是有些委屈的，只能无奈道，“韫儿姐姐，我没有……”
就在她二人说话期间，李妙安竟不由自主抱着琵琶走到船头，将林九天刚才所念的这首词唱了出来。
琵琶声起，婉转悠扬，搭配着哀思曲调，整座花船之上，此刻竟没有一丝杂音。
李妙安词罢曲毕，众人才从这股意境之中纷纷脱离出来，此时不知何人开口叫了一句好，接下来便是满堂喝彩。
谢道衍紧紧握了握拳头，眼中激动之色莫名，心中暗叹，“如此文才，当真是前无古人，千古一现，林九天之名，恐怕不久就会响彻南州府，很快就会传到圣上耳中，我看到时候，还有何人能阻我重回中州？”
李妙安依旧还沉浸在词曲之中，难以自拔，似乎早就忘了还有一首诗的事。
等她回过神来之时，已是两行清泪，眼中极尽哀思。
她缓缓走到林九天面前，楚楚开口，“林公子大才，奴家今日算是开了眼界，只是刚才在船头受了些凉风，身体稍有不适，可否允许奴家先行告退，来日再替姐妹们向林公子讨这明月诗。”
林九天有些诧异，不就是首表达思念的古词，这妮子怎么还自怨自怜起来了，于是他出言安慰道，“妙安姑娘，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不过妙安姑娘大可不必忧心，这天下之大，总会得遇良人，朋友也好，爱人也罢，总会在某处披荆斩棘，只为此生一见。”
原本安慰的话语，在李妙安听来，皆是困苦之意，她只能强忍着泪水，不发一言，朝众人告辞。
柳南青看着林九天对别的女人如此厚爱，心中难免有些不爽道，“韫儿姐姐，你看他，仗着自己有几分才华便拈花惹草，明明都中了秀才了，却不来寻你我，根本就没把我们当朋友。”
谢韫儿罕见地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观点，因为她内心也极其不爽，两人就这么看着林九天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直至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