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魁首
南州府府衙之中，数十位官员盯着一摞摞密封好的答卷，府尹谢道衍一声令下，众人便开始了答卷批阅。
一直批阅到半夜，众考官脸上皆是如丧考妣之色。
其中一名考官看着满地答卷，叹了一口气道，“哎，南州府内莘莘学子，竟无一个惊才绝艳之辈。”
旁边另一位考官嗤笑一声，“能有这么多学生就不错了，要知道，十几年前，这里还是武人的天下，是个人人尚武的江湖野地。”
“那我们岂不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吗？这有何意义？真是气煞老夫也！”
“哎哟，张大人，矮子里面的高个，那也是高个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咱们只要完成好朝廷交代的任务即可，难不成你还指望这偏隅之地，能给你出一个国之栋梁吗？“
此人话罢，周围人也是一阵哈哈大笑。
倒是郡首谢道衍发了话，“诸位皆是纵横官场多年的老人了，如此聒噪，成何体统，传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各位还是安心阅卷，早些结束此次郡试阅卷，才能好好准备州试。”
众考官面露悻悻之色，只能安心回到座位之上，重新开始阅卷。
谢道衍眉头深锁，看不出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他年逾五十，本是中州闽江人士，十三年前‘武王之乱‘后，被调至南州府任府尹，肩负重建南州府的重任，然而这一待就是十三年，而南州府也在他的手下，逐渐生辉，唯一遗憾的便是，南州府文风甚弱，历届科考不曾掀起一点波澜，更别遑论皇都了。
谢道衍眼见官途黯淡，再无回到皇都的可能，也就认了命，眼前的考卷，也让他隐隐有些厌恶。
正在此时，一声惊呼打断了他的思路。
“此子大才，此子大才啊，府尹大人！”
这一声惊呼，正是刚才还叫嚣着‘矮子里面拔高个‘的张大人，此刻他正手捧一张考卷， 恭恭敬敬的递到谢道衍案前。
谢道衍已经不想对这种慌忙的行径作出评价了，只是坦然接过答卷，细细端详起来。
这是科考二日的考题，武朝‘圣‘世，当初他出这道考题之时，还隐隐有几分自得之意，一语三关之意，这些年轻的学子怕是瞧不出来什么。
只见这答卷之上字迹清秀，是一种自己不曾见过的字体，但看着又无比舒心。
“昨夜醉梦入皇都，满城尽带黄金甲。”
此句显然是描绘自己喝醉之时，梦到了皇都盛景，武朝军威，尽是金甲在身，属实大气。
再往下看，“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此句则是形容武朝宫殿宏伟，犹在九天之上，万国使者，皆来朝拜当今圣上，属实磅礴。
谢道衍此刻已经有几分吃惊了，接着看下一句时，不禁站起身来，连叫几声，“好！好！好！”
倒是把正在阅卷的众人吓了一跳，也是按捺不住，一起凑了过来。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谢道衍已经将其念了出来。
“此句甚妙，万国来朝之人是何人？是我武朝文武双全的圣上啊！”
“天生我材必有用，蓬门今始为圣开。”谢道衍几乎是哽咽着念完这最后一句，这句诗说的不就是他吗？
“吾辈读书人，自当有着一往无前的信心，即便身处艰难困境，也要为当今圣上开创一个盛世。”谢道衍重新燃起斗志，将此话说出后已是泪流满面。
也就是林九天不在这里，否则即便是他，也会被眼前一幕所震撼，信仰的力量太可怕了……
一众考官此时也是纷纷传阅此诗，频频点头，眼中赞誉之色甚浓。
“此诗是何人所作？”谢道衍回过神来，开口问道。
张大人闻言，找来小刀，挑开答卷之上的密封，一个名字跃然眼前。
“林九天？此子是何来历？”谢道衍看着众人，沉声问道。
张大人谄媚道，“谢大人，我倒是知晓一些个中内情，此子原籍并非南州府，而是阴山县人，其父乃是济世斋掌柜林四海，裴老亲自所荐。”
“张大人所说，莫非是裴行之裴老？”
“正是。”
“此子莫非是师从裴老？”谢道衍急忙问道。
可此时竟无一人回话，张大人思索再三，唯唯诺诺地说道，“裴老的学生，人尽皆知，此子……此子好像并未入裴老门下。”
“什么？”谢道衍大吃一惊，接着便想到了什么，“赶紧把此子的其它两门答卷找出来……”
不多时，几份字迹与林九天有着相似之处答卷就被翻了出来，谢道衍只看了一眼，便确认了哪两份试卷是出自林九天之手。
用小刀挑开密封一看，果然如自己所料，字迹骗不了人。
只不过这两份试卷还未批改，谢道衍稍微看了一下，将经论背诵的那篇答卷随手丢给众人，接着将‘国策‘这份答卷揽到自己手中，开始认真批阅起来。
这篇答卷开头并未像诗词那样能给人迎头一击，但当谢道衍读到居安思危之时，兴趣已经被彻底勾起来了。
足足半个时辰，谢道衍才从林九天所写的‘居安思危‘一策中走出来，口中不停说道，“此乃栋梁之才啊！”
周围一众考官早就急不可耐了，从谢道衍手中夺过答卷，开始议论起来。
“对了，此子经论背诵的如何？”
张大人走上前来，拱了拱手说道，“禀大人，经论背诵，此子也超出常人几分，即便未能全对，但也有九分的境地。”
“此子年岁几何？”谢道衍又接着问道。
“正当年少，不过堪堪十六岁。”
“我终于盼到这一天，长林郡终于出了个惊才绝艳之辈啊！”谢道衍喜极而泣。
张大人见状，立马上前拱手道，“恭喜大人！”
三日之后，放榜之时。
林九天也好奇自己取得何名次，也是偷偷溜了个号，来到郡榜之下。
榜首的位置上，林九天三个大字极为醒目。
林九天心中暗想，“看来这些为官的文人，还颇有几分风骨，竟未弄虚作假，我还以为会随便给个名次，没想到居然是榜首。”
其实林九天所想非虚，买卖功名之事，早就见怪不怪，只是他的实力超出常人太多，更何况，南州府尹谢道衍还指望着靠他翻身，再回中州为官，因为他已经在这个贫瘠之地待得够久了。
得知自己取得榜首，林九天内心也隐隐有几分激动，毕竟是榜首，万里挑一的存在，但令他未曾想到的是，人怕出名猪怕壮，自己取得榜首的同时，麻烦也纷至沓来。
林九天回家后，发现林府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只为目睹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魁首一眼。
无奈之下，他只能从侧门而入。
听着林府之外的喧嚣，林九天没有一丝激动，内心反而无比平静，他觉得这可能是个突破的好时机，便开始打坐修炼。
林四海虽早有预料，林九天或许能博个功名，但完全没想到他能夺得魁首，应付完一拨又一拨的生人，总算是关上了林府的大门，可当他回到后院之时，发现林九天居然闲情雅致的躺在梅树之下，惬意的喝着一品陈酿，周围全是服侍的下人。
林四海迅速进入状态，佯装怒骂了一番林九天，接着喝退了众人。
“林公子，下次若还有此等惊世骇俗之事，还请提前告知，否则林某毫无准备，难免会出些差池。”
林九天满脸憨态可掬的样子，“抱歉抱歉，是我思虑不周！下不为例……”
林九天之所以饮酒，完全是因为找不到突破的契机，今日本来状态良好，想尝试突破一番，哪曾想，还是没有半分感觉。
林四海眼中频频闪过惊疑之色，没想到此子竟有如此天人之姿，就是不知他意欲何为。
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份烫金请柬，递给林九天。
“七日后，南州府尹谢道衍要在明月湖畔举行聚贤会，给你们这一批考得功名的秀才庆贺，只是我觉得他应该醉翁之意不在酒，或许是冲着你来的。”
林九天接过请柬，好奇道，“哦？此话怎讲？”
林四海沉吟半晌，缓缓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谢道衍本是中州人士，却在南州府当了十三年的府尹，从未有半分升迁的迹象，有传言说他是被贬至此，或许这并非空穴来风，你或许是他能返回中州的唯一机会。”
林四海这席话倒是给林九天提了个醒，林四海毕竟是老江湖，什么都看得比他透彻。
林九天沉下心来，也想通了事情的关键，一个中州的官员被安排到南州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做官，还一待就是十三年，如果不是得罪了权贵，那就是得罪了皇上，而且南州府在他的治下，也早就恢复了往昔繁华，但即便如此，依旧没能获得升迁，这其中的问题，明眼人一看便知。
这谢道衍莫非是想借他林九天之名，重回中州？既如此，这‘聚贤会’还不得不去了。
想通了这些，林九天起身，提着未喝完的酒，就往屋外走。
“这么晚了，你还出门作甚？”林四海拦住他，疑惑道。
回答他的，是满嘴酒气的胡话，“嘿嘿，佳人有约……”